《我在古代当文官》三五在东

8、京察

　　闲时无岁月，已是临近年关。
　　六部九司都忙碌了起来，尤以吏部和都察院为甚。因为今年正逢三年一考的京察大计。
　　陆谓和杨致之可谓形影不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一起，办公在一起，下衙也在一起。
　　杨致之忙里偷闲，核对官员功绩的空歇，总要和陆谓说上两句。

　　“忙吗？”杨致之明知故问，分明是吏部和都察院一起处理的公务。
　　“你忙吗？”陆谓反问他。
　　杨致之开始绕圈子，“人生世上，闲忙两字而已。”

　　“那你是闲，还是忙呢？”陆谓进一步追问。
　　“自然是闲时闲，忙时忙了。”杨致之笑出了声。
　　周围的官员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杨致之立刻收起了笑意，手上又忙碌了几分。

　　“今天差不多就能结束了吧。”
　　“五品的处理完，就只剩下我们的自陈了。”

　　所谓京察，是考核京城官吏的制度。五品以下官吏由吏部和都察院共同考察，按照标准进行评级，有突出功绩的标注褒奖、提升等字样，表现差的给予处罚。
　　像陆谓和杨致之这样四品以上的官员，则通过自陈的方式由圣上亲自定夺功过。

　　如果说有不求升官的官吏，那肯定是少之又少。平时够不上吏部、都察院的官吏，借着京察送名单的机会，各种孝敬层出不穷，都送到了吏部、都察院来。
　　这是每三年京察的惯例。但毕竟是特殊时期，自然不敢有人光明正大地送礼，现下是冬日，便美曰其名炭敬，夏日则是冰敬，算不得行贿。

　　＊＊＊

　　“我看这兰花是难得的品种，秋平，往你的厅房放几盆吧。”
　　陆谓顺着杨致之指的方向，向院中看去，兰花的确开得很好。

　　“大人，这是专门自闽地采办，献上来的墨兰。”立刻有小厮凑上来介绍。
　　“这兰花有什么说法吗？”杨致之一时好奇。
　　“有的，大人。闽地近些年有一种关于墨兰的传言，兰花开得好的人家，家业就会兴旺；兰花开得不好的人家，家族就会衰败。这是从当地富贵人家专门选购的稀有品种，取吉利富贵之意。”小厮详细解释。
　　“懂得还挺多，”杨致之见这个小厮看着面生，应该不是吏部之人，吩咐他，“去找门房，就说杨侍郎让来领赏。”
　　小厮应了一声，一脸高兴地退了下去。

　　“你信这个？”陆谓问。
　　杨致之反问陆谓，“你不信？”
　　陆谓一眼看出这是杨致之想多聊几句，于是细细说道，“兰花开得茂盛与否，与家主人是否辛勤照料有关。勤奋人家，不只兰花这等草木，家务也井井有条，家业自然兴旺。反之，败落人家，百务懒惰，又如何顾及兰花？是人主兴衰，非兰花主兴衰。”
　　杨致之见四下无人，赞许地附和他，“秋君，我也是此意。兰花旺盛，观赏就好，何必牵强附会这许多？”
　　“我给你挑几盆，找人搬过去吧。”杨致之不等陆谓回答，就挑选了起来。

　　陆谓跟随着他，看杨致之在众多兰花盆栽中一一挑选。

　　“明天把写好的自陈递上去，这京察就算告一段落了。”陆谓缓缓开口。
　　杨致之看他一眼，正好好挑着兰花，怎么又开始聊政务了。
　　陆谓的表情看起来好似和平日一般平静，杨致之却知道不是这样，他把声音放轻，问陆谓，“你在烦恼什么？”
　　“文远，吴尚书之事，你会认为我处理得不好吗？”
　　陆谓问道。

　　“何处不好呢，秋君？”杨致之语气温和，继续安抚他，“本就是件没有余地之事，表面上是有做与不做两个选择，实则只能去做。”

　　见陆谓不开口，杨致之继续道，“天下之事本就言易行难，局外人如何知局内人之苦？不说旁人，就是把我放在你的位置上，我也只能如此。是郑御史的错，不是你的错。《诗经》不也有云，既克有定，靡人弗胜①。”

　　陆谓嗤笑一声，“郑御史也能算有定吗？他是天吗？”
　　“他不是，紫宸殿那位不是吗？”杨致之伸手拍了拍陆谓的肩膀，“你也不是在为这件事烦恼，是觉得不该如此受制于人，尤其是受制于郑御史这种人。不过即使摆脱了他，最终不还是在为天子做事吗？”
　　“你说得对，只是写自陈又必须再提起此事，一时气愤不过。还须尽忠职守，做好为臣的本分才是。”
　　在这等场合，即使现下只有两人在场，陆谓、杨致之还是懂得语带保留。

　　“我知你今日是因为有我在，才吐露此言。你们都察院本就遇事便上奏弹劾，这是职责所在。然而现今京城招摇撞骗之风盛行，谣言甚多，御史风闻言事，无所避忌，偶一牵连，便难解脱。”杨致之本是在安抚陆谓，说着说着反而自己语带担忧。
　　“我会小心的。面对郑御史我一如往昔，这几个月都没事，以后更不会让他发觉什么的。只是经历此事，若是遇上需要搬出郑御史做庇护的所在，我也不会吝惜。”说到这儿，陆谓反而笑了起来。

　　见陆谓心情转好，杨致之语气也轻快了起来，“继续努力吧，日后说不定郑御史会成为你的下级呢。”
　　陆谓闻言一笑，这不是没可能的事，不是吗？

　　①既克有定，靡人弗胜：如果天命已确定，没人抗拒能成功。

作者有话说

　　①既克有定，靡人弗胜：如果天命已确定，没人抗拒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