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生录》木晞晞

9、番外

　　地狱的第十九层，在那漫无边际的纯白空间里久违的迎来了一位特别的访客。
　　银白接近透明的长袍垂落，那是个，怎么说呢，有一种美，叫做恰到好处，相比较眼前青年那种绝美到不似真人的令人窒息的以至沉溺到疯魔的极致容颜（绝美型），她是温柔的，明媚的，纯粹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却不会过分着迷，像初春时的太阳，温暖美好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去追逐（精致型）。
　　姑娘一袭鹅黄襦裙，以凡间闺阁女子的扮相，形貌举止却又空灵皎洁，身后及腰的银灰长发无风浮动，赤着脚在虚空中漫步，一步一极光，脚步轻巧而专注，仿佛在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需要以最平和的心态，最沉稳的表情，来迎接任意种未来出现的可能。
　　青年玄衣墨发眼覆白绫，臂粗的玄铁链重锁于虚空，像一尊古韵神秘的希腊雕塑，又像殿堂上高贵庄严的神像。静默间几无起伏的胸膛仿佛陷入沉睡，只有白绫掩盖下，鸦羽般轻颤的眼睫昭示着青年并非无动于衷。
　　姑娘刻意加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站在十步外抬头仰望，眼眸灵动却空无，精致的唇线勾出弧度，“暮弥，好久不见。”姑娘似乎等待着宣判，而高座上的法官静默不语，裁决命运的重锤迟迟未下。
　　姑娘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我知道你醒着。”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挥袖凭空变出张紫檀雕花软塌，塌上枕头被褥寝具齐全，姑娘累极般仰面躺倒在团花锦绣中，长长舒了口气，便一秒安然入睡。
　　半晌白绫自然消散，青年慢慢睁开眼眸，眼中似有万千星辰流转间仿若黑洞，只一眼便使人沦陷。青年乌发雪肤，是那种极致的黑，过分的白，两厢比对更衬得玉容花颜好不绝美。
　　青年瞳孔微缩，凝望着姑娘恬淡睡颜，望了好久，久到仿佛画面凝固成了胶卷，才举步走至塌前，身上玄铁锁链在走动瞬间便自动消弭无形。
　　青年的脚步轻极无声，几乎是飘到姑娘身边，伸手悬于姑娘脸畔，许久才极其克制的拂了拂姑娘发顶，那一头原本乌黑柔顺的秀发，怎么变成这样银灰驳杂又黯淡无光。
　　要知道光明和黑暗与天同长，作为光明化身的[晞]是不会老的啊，是太累了吧，毕竟六界中，小到神神鬼鬼人人，大到三千位面哪个大陆诞生或毁灭，她的心中装着万千世界，作为希望始终活跃着被人追逐，她不是不会累，只是不能停下。
　　可是怎么办呢，他是黑暗化身，生来就偏执自我，自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投入视线，只心间一点例外遍是眼前人，而眼前人无私博爱，更，生而无情丝。
　　青年默然坐于塌前，眼见姑娘难耐的皱起眉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挑起步摇，又顺了顺姑娘睡的有些凌乱的发辫，睡觉的时候要把头饰摘下来啊。
　　恍然想起从前，红衣小姑娘戴着花冠长发被编成精巧的发辫，小心翼翼地躺在好多层皮毛铺就的石床上，双手放置胸前神情过于安详。
　　身旁白衣少年‘噗嗤’一笑，“你在干嘛？”“睡觉呀。”“怎么不把花冠取下来。”“哎呀取下来花辫会乱的，我睡觉可老实了，不会弄乱。”“取下来吧，乱了的话，明天再给你编。”
　　小姑娘咕噜从石床上爬起来，不舍的摸着发辫，“可是这是恒哥哥第一次给我编的呢，我还想留着。”自此每到小姑娘入睡时，少年都会悄悄把发饰取下，再在小姑娘醒前给她戴回去。虽然第二天的发辫多半还会拆掉重编。
　　青年轻笑着摇头，清醒般变作苦涩笑意，他的汐儿总是这样，轻易说出使人感动的话，却从来不会付出感情，若是你当了真，便也只能一个人自苦，她还会笑着问你为什么难过。
　　光明永远是纯净无瑕的，她热切耀眼，身上总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她会对你笑，跟你打闹，眼神却依旧清澈平静，让你忍不住想要捂住她的眼眸，把她困在怀中，紧紧的融进骨血，可你又是那样清楚的明白，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也许是嗅到久违的气息，也许是[恒]的动作太过温柔，[晞]忍不住闭着眼呢喃，嗓音里还有刚睡醒的沙哑，“像这样安安静静的，跟恒哥哥呆在一起，好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听到那声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称谓，青年手指骤然紧缩，将攥紧的拳头收至身后，起身淡漠道，“醒了就起来。”
　　姑娘叹了口气，爬起来跪坐着，挥手示意，见身边人没有反应，才不情愿的变出张太师椅，“坐。”见身边人还有没有反应，有些委屈道，“我脖子疼，要么你离远些。”
　　青年无奈坐下，“说吧。”
　　姑娘举手，“我能先喝杯茶吗？刚睡醒口渴。”青年不置可否的看着眼前姑娘，姑娘又变出张桌子，依次取出茶壶，茶盏，风炉…“哎呀，我忘带”迎着青年诡异的视线，姑娘硬着头皮开口，“你有茶叶吗？”
　　青年自袖中出茶叶，又贴心的问了句“需要水吗？”姑娘愣了愣，忙摇头，抬手间壶中水位正好，风炉无碳自燃。
　　姑娘煮着茶，举手投足气质温婉，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但相对而坐的两人都很清楚，这不过只是假象，只等或许某个瞬间，便会有一场兵戎相向。
　　只是眼下，姑娘手指翻动专注于泡茶，青年也只随意的坐在旁边看着。
　　姑娘抬手作出一个请的动作，青年自然接过，抬手嗅了嗅茶香，才儒雅的倾斜茶盏，慢慢品味。姑娘并不急着喝茶，只悄悄打量青年的表情，待看到青年惬意的眯眼，才放下心来，端起茶盏抿了口，极苦涩的茶水顺着舌尖向下，唔，苦的令人好想哭。姑娘倔强的继续喝着，感觉舌头慢慢发麻了…
　　手中的茶盏被夺过，青年表情淡漠，“不喜欢便不要喝了。”
　　“不…我只是”姑娘着急解释。
　　“够了，”青年无所谓的笑笑，“你足够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
　　姑娘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一定要这样做吗？”
　　“自然，或者你别管。”
　　“那不可能。”姑娘骤然抬头，挥手间身边事物尽皆化作乌有，只剩两人相对静立于虚空。
　　[恒]召出乌冥双鞭（硬鞭），其鞭身为万千凶兽骨熔铸而成，鞭上截滞之环取自上古应龙逆鳞，通体乌黑，戾气极浓化雾，有古朴神纹镶嵌其间。青年淡默看向姑娘。
　　[晞]无奈抬手，有扇形流于指间，但见秋水为骨，夕雾做面，其间仿佛包罗万象千行，其通体玉色透明，美极梦幻，却是[晞]的伴生神器，玉曦扇。
　　[恒]微愣看向姑娘眼神复杂，皱眉道，“换个兵器，你的昭明剑呢？”
　　“不必。”
　　“随你。”
　　“开始吧。”[晞]说着手中玉曦扇轻挥，便仿佛有万千樱树盛开，而花瓣漫天飞舞，[恒]武动双鞭，鞭中似有龙影在无情吞噬着花瓣，恍然间似有细雪飘落，龙影渐渐消弭，乌冥戾气溢出，浓到极致的黑雾骤然四散，天仿佛漆黑了一瞬，玉曦挡于身前，玉色柔光挥洒，有极光从扇中穿透，乌冥对接发出‘砰’是武器相撞声，暗能量与光能量两相融合化为一片虚无。
　　[晞]似有体力不支的放下玉曦扇，其间万象流转自然悬于半空，那是个绝对安静空泛的地方，没有天地事物，只有灰暗无边无际漫延，有光点自远处而来，慢慢汇聚凝结。恍然间令人想起，混沌初生时的场景。
　　黑暗先于光明化身为一位少年，白衣未染置身虚无，衣角无风浮摆，那是天地间最初的白，只是少年仍闭目，好似并未醒来。直至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少年睁开眼便看到个粉嘟嘟的小姑娘，身着火红流仙裙，红的像是初升的太阳，正好奇的打量着他。那是光明的初诞，也是两人第一次会面。
　　无论是多么令人难忘的回忆，幻境也只是幻境，再回不到从前了。[恒]无情的挥鞭打碎了光的凝聚。
　　[晞]苍白着脸暗暗握拳，“真狠心呐。”
　　[恒]咬牙眼底是深寒，“倒是不知，在世间混久了，将凡人那套算计学了十成十。”
　　“过奖。”[晞]扯出一个微笑，“你不也变了吗？这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又何必强求？”
　　“与你无关。”
　　“那这世间万千生灵何辜？”
　　“呵，我们的神女殿下真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啊，”[恒]眼神逐渐冷厉，“这些个东西活了死了的，都是自找的，我不过是放纵了恶，是它们抵不住诱惑罢了。”
　　“世人都会有阴暗面，只是”“是，它们都有，唯独，你没有。”[恒]眼眸中漫起悲伤又很快压下去，“劝诫就不必了，还打吗？”
　　“我会阻止你。”[晞]坚定道，便与数万年前一般使出，“昭明，烬。”便有凤凰于天，吐露火种，据说那是元凤涅槃之火提炼最精纯的一丝清气化形，有剑曰昭明，昭明既烬，必灼烬阴暗罪恶，不休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