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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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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体机动装置的液压管在剧烈颠簸中发出刺耳的嘶鸣,佩特拉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钢索末端的锚钩划破空气,精准地钉入前方一棵老橡树的树干。
“艾伦,稳住重心!”佩特拉转头时,发梢被风刮得贴在脸颊上,她能看见少年背后的立体机动装置接口处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艾伦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快!再快一点!”奥卢欧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震得佩特拉的耳膜嗡嗡作响,连手中的操纵杆都开始轻微震颤。她下意识地回头,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女巨人就站在三百米外的空地上,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每一根都清晰可见。她刚才被斩断的右臂已经恢复了大半,只剩下肘部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而那原本被三把利刃同时刺中的双眼,此刻竟有一只已经重新睁开,瞳孔里闪烁着冰冷的、属于人类的恶意。
“让我变身!”艾伦突然猛地停住,立体机动装置的钢索在树干上绷得笔直,他转过身,面向那个不断逼近的金色巨人,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我能挡住她!只要我变成巨人,就能为你们争取更多时间!”
“不行!”奥卢欧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调转方向,钢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你的任务是活着抵达罗塞之墙,不是在这里送死!兵长临行前怎么说的?你的安全,比我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
埃尔德已经拔出了背后的双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这里交给我们,你继续前进。记住,你是人类的希望,不能在这里倒下。”
根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立体机动装置的气压阀,然后将钢索的长度调到最短。
“走吧,艾伦。”佩特拉对着少年绽开温柔的笑容,“相信我们,我们可是利威尔兵长亲手训练出来的士兵。”
艾伦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被佩特拉坚定的目光堵了回去。最终,他点了点头,转身再次扣动了立体机动装置的扳机,钢索呼啸着钉向前方的森林,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密的绿荫中。
佩特拉和另外三人同时转身,面向逼近的女巨人。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们的斗篷猎猎作响,自由之翼的徽章在胸前不断晃动。
“战术不变,先限制她的行动。”埃尔德的声音依旧冷静,“奥卢欧,你从左侧吸引她的注意力;根塔,右侧策应;佩特拉,你负责寻找她的破绽,伺机攻击后颈。”
“明白!”三人同时应道,声音里没有丝毫胆怯。
奥卢欧率先发起攻击,他的立体机动装置爆发出最大的推力,整个人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射向女巨人的左侧。“喂!大家伙!看这里!”他高声喊道,同时挥舞着双刀,在女巨人的手臂上划出两道深深的伤口。
女巨人果然被激怒了,她猛地转向左侧,巨大的手掌朝着奥卢欧拍去。就在这时,根塔从右侧发起突袭,刀刃精准地斩向女巨人的膝盖,那里是巨人关节的薄弱部位。女巨人吃痛,膝盖一弯,身体踉跄了一下。
“就是现在!”埃尔德大喊一声,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女巨人的后颈飞去。
佩特拉紧随其后,目光紧紧锁定着女巨人后颈那片没有硬质化的皮肤,那是巨人的致命弱点。
然而,就在埃尔德的刀刃即将触碰到女巨人后颈的瞬间,意外发生了。女巨人突然猛地转过头,她那只已经恢复的右眼死死地盯着埃尔德,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紧接着,她张开血盆大口,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速度,精准地咬住了迎面而来的埃尔德。
“咔嚓”一声脆响,是骨头被生生咬断的声音。
鲜血如雨点般洒落,溅在佩特拉的脸上、手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她眼睁睁地看着埃尔德的上半身从女巨人的口中滑落,眼睛还保持着睁开的状态。下半身则被女巨人随意地吐到一旁,落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
佩特拉失声尖叫,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刀刃险些脱手,立体机动装置的操纵杆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
奥卢欧和根塔也愣住了,埃尔德的死来得太突然,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但他们没有时间悲伤,女巨人已经将目标转向了他们,巨大的脚掌在地面上重重一踩,朝着奥卢欧的方向冲了过来。
“撤退!重新制定战术!”奥卢欧嘶吼着,他猛地扣动扳机,钢索钉向远处的树干,身体急速向后退去。
根塔也立刻跟上,同时不忘回头提醒佩特拉:“佩特拉,冷静!”
佩特拉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注意到女巨人完好的右眼正死死锁定奥卢欧的位置。
危险!佩特拉毫不犹豫地改变计划,双锚钩同时发射,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女巨人面门。这个动作风险极高,但这是拯救同伴的唯一机会。刀刃精准地刺向那只完好的眼睛,却在最后一刻被突然抬起的手臂挡住。
"佩特拉,撤退!"奥卢欧的嘶吼从下方传来。
但已经太迟了。女巨人被激怒后的反击来得太快,巨大的脚掌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压下。
她选择了最合理的逃生路线,同时发射备用锚钩。这个决定本该让她险险避开攻击,但女巨人的速度超出了所有预估模型。
巨大的阴影突然笼罩了她。
佩特拉下意识地抬头,看见女巨人的脚掌正朝着她的方向压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她彻底包裹。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佩特拉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
她看见了故乡的夕阳,那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父亲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顶草帽,朝着她挥手。
“我的小佩特拉,一定要成为一个勇敢的士兵啊。”父亲的笑容温暖如初,眼角的皱纹里满是骄傲。
那是她加入训练兵团前的最后一个下午,阳光把父亲的影子拉得很长。
训练兵团的操场上,尘土飞扬。
佩特拉第一次遇见利威尔兵长,他站在高台上,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松树,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
“垃圾们,想要活下去就给我往死里训练。”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她开始拼命训练,哪怕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哪怕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只要一想到高台上那个身影,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她通过了残酷的选拔,如愿以偿地加入了调查兵团。当她第一次戴上那枚印着自由之翼的徽章时,激动得整夜未眠。她把徽章放在枕头底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然后是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她被选入利威尔班。
她永远记得兵长对她说的话,他站在她面前,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你的身手很干净,不像那些只会蛮干的蠢货。”他的语气依旧冰冷,却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她知道,这大概是利威尔式的夸奖了,为此,她偷偷开心了好几天,甚至在训练时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画面转到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如果...这次行动后...那封信,您能打开看看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漫长的沉默后,她听见他说:“我答应你。”
那是她人生中最勇敢的时刻,也是最后悔的时刻。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她明明知道,兵长的肩上已经扛了太多的重担,这封信,只会成为他又一个沉重的负担……
记忆继续翻涌。
奥卢欧在训练结束后,总是会讲一些蹩脚的笑话,试图逗大家开心,哪怕每次都没人笑,他也乐此不疲;根塔虽然沉默寡言,却总会在她训练受伤时,默默地递上一瓶疗伤的药膏;埃尔德则像个大哥哥,每当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时,都会耐心地指导她,告诉她“你很优秀,佩特拉,不要怀疑自己”。
利威尔班的点点滴滴,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如今都成了无法重现的珍宝……
最后浮现的,是今早出发时兵长的侧脸。
晨光中,他站在马车旁,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动作一如既往地精准、认真。当轮到她时,他的手指在她立体机动装置的扣带上多停留了一瞬,那指尖的温度透过皮革传递到她的皮肤上,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活着回来。”他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剧痛将佩特拉从回忆中扯回现实。她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感受到内脏被挤压的窒息感。她看见女巨人的脚掌压在自己的身上,看见自己的鲜血顺着脚掌的纹路慢慢流淌,染红了身下的落叶。
在生命最后的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那封信,永远不必被打开了。
有些心意,本就该深埋心底,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安静地生根、发芽,直到枯萎,也不必让任何人知道。
对不起,兵长。辜负了您的期望,没能活着回去。
她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兵长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变得模糊。
对不起,父亲。您的女儿,终究没能成为一个足够勇敢的士兵。她想起了父亲在田埂上的笑容,那笑容像一束光,试图穿透眼前的黑暗,却最终被无情地吞噬。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在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又看见了那个月光下的走廊,利威尔兵长独自站在那里,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转身离开,而是朝着那个身影,一步步走去。
她想对他说,兵长,谢谢您;想对他说,兵长,您辛苦了……
想对他说,兵长,其实我……
兵长……再见……
奥卢欧目睹了佩特拉的死亡,愤怒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发出绝望的咆哮,猛地调转方向,立体机动装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推力,朝着女巨人的后颈冲去。
“去死吧!你这个怪物!”他的声音嘶哑,刀刃上带着全部的怒火和悲愤,朝着女巨人后颈那片皮肤斩下。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刀刃在触碰到女巨人后颈的瞬间,竟然应声而断!原来,在刚才的战斗中,女巨人已经悄悄将后颈的皮肤硬质化,那原本应该是致命弱点的部位,此刻却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
女巨人的脚再次抬起,这一次,精准地瞄准了他。尽管他拼命向后跃去,试图躲避,但巨大的脚掌带来的气流还是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将他拍飞。他的身体飞出,重重地撞在远处的一棵老橡树上,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巨人一步步向他逼近。
根塔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利威尔班成员。他看着不远处佩特拉和埃尔德的尸体,看着被女巨人逼到绝境的奥卢欧,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
他知道自己也难逃一死,但至少,他要尽可能多地争取时间,让艾伦能走得更远一些,让兵长的嘱托,能多实现一分。
他调整了一下立体机动装置的气压阀,发现里面的油已经所剩无几。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刀,刀刃已经卷了刃,上面还沾着埃尔德和佩特拉的鲜血。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女巨人的方向,缓缓举起了刀。
“来吧,”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利威尔班,还没有全灭。”
女巨人转向他,她似乎对这个顽强的人类产生了一丝兴趣,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一步步向他逼近,巨大的脚掌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根塔没有退缩。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刀,目光紧紧锁定着女巨人的眼睛。
他想起了加入利威尔班的那天,兵长对他们说的话:“你们是我选出来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丢利威尔班的脸。”
他想起了佩特拉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想起了埃尔德冷静的指挥,想起了奥卢欧蹩脚的笑话。
这些记忆像一束束光,支撑着他,让他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一个利威尔班成员的尊严。
他发起了攻击,不断地用钢索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试图寻找女巨人的破绽,哪怕只是能在她身上多留下一道伤口,哪怕只是能多拖延一秒钟的时间。
女巨人对他的攻击不屑一顾,只是偶尔抬起手,随意地拍打着,每一次拍打,都让根塔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冲击。他的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斗篷,让那枚自由之翼的徽章,显得格外刺眼。
但他没有放弃。他在巨人的脚下,不断地发起攻击,直到自己的立体机动装置彻底失去动力,直到手中的刀再也无法举起,直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
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中,根塔坚持了整整三分钟。
当最后一声战斗的声响消失,森林重归寂静。只留下四具不成形的尸体,和一地破碎的刀刃。
他们履行了作为利威尔班成员的职责,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四位优秀的士兵为了人类的未来,献出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