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妄》水研溪

6、捕蝉

　　里面有一个身手极强的人，是个大高个，无论身高还是体形都比其他人大了一倍，身上被捅了好几个窟窿，有些甚至能看到翻飞的血肉，他却感觉不到痛似的，双手不断的摩挲，努力的缩唇呼吸，裹挟着凉风一刀又一刀的挥下。

　　精准狠戾

　　没有半点喘息的余地。

　　秦渺瞪大了眼睛，开始急促的喘气，在平复自己心惊的同时转眼又望了眼炉中的燃香，还有两柱香的时间便结束了。

　　旁边驻守的看卫开始不断的催促着他们。

　　还差十个人…

　　那个'大高个'随意地将手中的剑插在雪地里，就着尸堆坐下，俨然一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的确，经过刚刚的一次，大多不会有人再去把他当做对手。
　　白色的香灰一点一点的腐蚀木黄色的香柱，像万虫不断啃噬着秦渺的心尖。
　　又过了半柱香。

　　'大高个'慢慢的站起身，他低着头，原本应打斗松散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

　　是危险的信号。

　　他应该是不想再拖了。

　　秦渺紧咬着下唇，努力的放缓呼吸。

　　一个雪球在她身边突然炸开。

　　声音不大，秦渺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在随之一震。

　　抬头的时候恰好对上了夏昀的目光。

　　她心领神会。

　　转手握住了身后的匕首。

　　果然，听到动静，那人微微侧头，开始逐步走向他们。

　　十七在后面环抱着叶子骁，小小的身子硬是摆出了一副要保护他的样子，明明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却一直装作不怕，涨红了眼眶也不掉一滴眼泪，就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叶子骁的腿受了很严重的伤，整个人浸在沉重的呼吸声里，鬓角的发丝沾在冷汗上，嘴唇被咬得发白。

　　秦渺是第一次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何止是他，夏昀与他并肩作战了那么多场，也是头一次见他伤得这样的重。

　　那人提着刀离他们越来越近，再多走几步，前面的灌木丛便挡不住他们了。

　　秦渺望着他的体格，脑袋中正极速的计算着若是现在冲出去能赢的胜算，不巧那人的目光投过来，仅一秒，她的身体便瞬间僵硬，身后握住刀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那是一种兔子在豺狼面前，在基因里的压迫感。

　　她痛恨这种感觉。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结局的无力……

　　还没缓过神来，那人脚步一转，手中的刀猝然飞出，带着风声直直的插入离他们不远的灌木丛中，伴随着物体倒地的声音。

　　速度快的，连惨叫声也没有。

　　那个位置，是雪球打过来的地方…

　　“躲起来的人，最好全都给我滚出来，我喜欢光明正大的杀人。”

　　树林里又重新回归成了死寂。

　　没有人出来。

　　'大高个'也不急，从尸堆里捡出一把剑，挨个挨个的丢出去，惊处一堆灌木丛后的人。

　　“再不出来，这剑就不只是插在旁边了。”

　　树林里又开始响动起来。

　　因为规则的原因，最后活下来的的二十人以中间空地上的为准，这周围只有这里能看到时间和人数。

　　一时间，树林里站了七七八八的人。

　　秦渺也跟着夏昀站了起来，他们本就被发现了，躲着毫无意义。

　　树林里瞬间被点燃一般。

　　刀剑声混着鸟的扑翅哀鸣声一同在林中炸响。

　　很快便有不少人向他们冲过来，叶子骁受了伤，十七又小，她又是个女孩子，几乎没有意外的就成了有些人共同的目标。

　　夏昀杀人的时候和他平日里阳光温和的样子可以说大相径庭，他总是能很快找到对手的弱点，然后一击即中，剑指的位置永远是最致命的位置，一刀下去，迅速毙命。

　　秦渺这边情况就不太好，见夏昀那边难以下手，于是不少人便开始拿她当突破口。

　　她出剑的手愈来愈软，刺到对方身上的时候根本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哐当…

　　手中的剑被打落在地，剑尖立刻刺入她的肩胛处。

　　夏昀看到这一幕，立刻想要退身过来帮她，

　　秦渺顺势跪在地上，剑尖破开她的皮肉里猛地向上，刺向更深处的位置。

　　对方还没看懂她的举动，夏昀便冲了过来，剑芒直向他，那人想要拔剑，秦渺却躺下身，顺着雪地往后滑，将剑硬生生的从他手中扯出。

　　那人没了剑，不会是夏昀的对手。

　　就在刚刚，她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

　　她不怕疼了，或者说，她根本感觉不到疼了。

　　脑海中闪过零零碎碎被人灌汤药的画面。

　　她一直使不上力气或许也与这有关…

　　既然感觉不到痛，秦渺伸手便要拔了身上的剑。

　　“别拔！”

　　是叶子骁。秦渺停了手，瞳孔却骤然间放大。

　　“小心！”

　　十七先注意到这一切，瞬间扑到了叶子骁面前。

　　秦渺下意识闭了眼。

　　夏昀在前面混战，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一下让人钻了空子。

　　意料中的惨叫声并没有传来，刀剑声在空气里哐当作响。

　　秦渺低着头，咬牙睁开了眼。

　　余光里，一个身影挡在他们面前。

　　是他…
　　那个大高个。

　　偷袭的人猛然倒地

　　刀剑声渐渐小了。

　　旁边'围观'的人似是没想他会去救人。

　　方才还暗自失落没有钻到空子的人立刻开始庆幸。

　　不料他却停了手。

　　不少的人早已结束了乱战，开始默默观望。

　　香坛里一柱香已经燃烬，还剩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秦渺暗暗数了一下在场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

　　暗自松了口气。

　　大家都开始往中间移动，生怕再出了什么变数。

　　黑衣人又立刻开始清点尸体，将尸体一同拖向中央。

　　夏昀不放心十七，上上下下的观察了半天，确定她没事后又展开了笑颜。

　　秦渺不自觉得勾起了唇角。

　　天已经黑了，空地周围逐渐亮起火把。

　　刚刚救了十七的恩人出现在她面前，提剑砍断了扎在她身体上剑的剑身。

　　秦渺还未来得及说谢谢，耳边传来他刻意压低分贝的声音。
　　“我认得你。”

　　他的目光缓慢下移，黑色的角落里，一个白色的珠子正映着月光发亮。

　　那感觉仿佛触电般，秦渺猛得将手藏到身后，伤口因为她的用力又往外挤出了血液，抬头刚好对上那人黝黑的眼睛。

　　嘴唇微张，漂亮的眼珠止不住的抖。

　　“我并不想救你，但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秦渺的眼色暗了暗，人已经走出了他的视野，转而被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身影取代。

　　她紧紧锁住十七的眼睛，那干净的眸子中亮起了光。

　　十七扶着她起来走到树林中间。

　　夏昀扶着叶子骁坐在尸堆上，秦渺实在坐不下，和十七站在一旁。

　　最后一柱香也燃了半根，看卫的声音不适时的响起“还剩二十一个人。”

　　周围不断有打趣与嘲讽声响起。

　　“会不会是你们数错了。”

　　“不会是藏在哪里睡着了吧！”

　　“大概是知道过来也是送死，自己把自己解决了吧！”
　　……
　　此起彼伏，秦渺觉得闹耳。

　　有些甚至开始嘲讽起了看卫，她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人。

　　一个个神色如常，竟没有半点恼怒。

　　秦渺没有细想，为预防万一将十七放在了身后，自己面向着树林。

　　太黑了，树林里没有火把，只能借着这里火的余光勉强看清附近区域。

　　天色越来越暗，夜色像是一个包围圈，慢慢缩小然后将所有人困在中央。

　　香马上要燃尽了，或许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秦渺这样想到。

　　转过身，漆黑的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着…

　　她紧紧地盯着，想要看清楚。

　　一抹亮光偶然闪过她的眼。

　　秦渺赶紧将面前的十七推开，她似乎听到了，尖锐的呼鸣声和血液流溅的声音。

　　许久不见的痛感开始从腹部袭来，她紧咬着牙，却阻挡不住从喉咙口破出的呻吟声。

　　那个人，是从死尸堆里出来的…

　　虽然目标错误，但是好歹重伤了一个。

　　他连忙想过来补刀。

　　夏昀从身后一刀穿过了他的心脏。

　　秦渺看着他倒地，眼睛里的情绪从错愕到兴奋再到不解，最后不甘…

　　最后一丝香屑燃烬，成柱的香灰开始连连倒塌。

　　夏昀开始胡乱的撕扯身上的布料，连忙的按在她的伤口上。

　　秦渺忍不住皱眉。

　　疼，
　　好疼…
　　怎么非要现在感觉到疼…

　　她怕疼，非常怕。

　　小时候因为药物的原因，她的各种感觉特别敏感，尤其是痛觉，平常破个皮都会让她嚎叫半天。

　　更别说，这种直接穿破血肉的疼痛。

　　缓慢的冬夜里，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身前仿若变成了无声的画面。

　　十七在她旁边一直流着眼泪，她好想摸摸她，揉揉她的头，可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叶子骁不断的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新的布料，然后又按在她的伤口上，换了一团又一团，仍旧是黑乎乎的。

　　夏昀在一旁与看卫吵着什么，那看卫瞥了他一眼，
　　好熟悉…
　　哦，是那个送匕首的人。

　　此刻的他一脸冷漠，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夏昀想要冲过去拦住他，却反被他身旁的其它看卫拦住。
　　后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