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妄》水研溪

5、人性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知道那是这里的人在拖走尸体。

　　所有的尸体都会被拖到北边有武器的位置，用来判断他们还剩多少人。

　　而也只有那个位置，才能知道准确的结束时间。

　　这便决定了无论走到哪里，走哪条路，都逃不过要去往漩涡中心的命运。

　　“喂！”

　　突然的叫声传来，引得秦渺和十七几乎同频共振般的一个激灵。

　　叶子骁瞬间便转身拔剑挡在她们面前。

　　叫声是从身后传来的。

　　可他们刚才走过的路上，除了凌乱的脚印和片片未干的血迹，哪有半分人的踪影。

　　叶子骁微微皱眉，秦渺感觉到了他和夏昀几乎同时的警惕，下意识的将十七往怀里拢了拢。

　　树林里一下安静的只剩下四人沉重的呼吸声。

　　秦渺甚至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下意识的去摸藏在身后的匕首。

　　好不容易摸到剑鞘，剑鞘却是空的，秦渺的心瞬间一空。

　　遭糕，应该是刚刚落下了。

　　没有了匕首，就她现在的体力，可能连自保都不行。

　　一道人影突然闪过空中，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

　　那人是冲着她和十七来的，直逼在她们身前。

　　那人停留的同时叶子骁的剑也飞了出去。

　　夏昀连忙拉着她俩后退几步。

　　两个金属强烈碰撞，炸出尖锐的刺耳声。

　　不过一瞬，叶子骁便被击倒在地。

　　人影也迅速落地。

　　他们这才看清，原来是这儿的黑衣人。

　　那人虽穿着一袭黑衣，模样却长得略显青涩，看上去应就比夏昀他们大两三岁而已。

　　可是实力却是天差地别。

　　幸好，不是敌人，秦渺心里松了口气，夏昀却依旧护在她们身前，面上的紧张没有丝毫的松懈。

　　对啊，这又何尝是什么好人。

　　那些人，不过是和他们一样想要保命的人而已，而这些才是真的想要他们命的人。

　　那人显然没把夏昀放在眼里，自顾自的行至她们身前。

　　他收了剑，应该不是来杀他们的。

　　夏昀才刚安慰好自己，那人却慢悠悠的从胸前拿出一把尖锐的匕首。

　　吓得夏昀又急忙将二人往身后推。

　　秦渺却倏而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把匕首她认得，是她的，刀柄处还刻着她熟悉的花纹。

　　“你的东西落下了。”

　　只见他张开手，匕首躺在他的手心中央。

　　与他的长相相比，他的手显得异常粗陋，手心里遍布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粗茧。

　　所以，是特意来给她送东西的？？？

　　见她有些迟疑，左岭迅速一转，握着刀盘将剑刃朝向自己，将刀柄递向她。

　　秦渺迅速接下，嘴上不忘说着“谢…谢谢。”

　　那人并未多作停留，转身一跃，又消失在空气里，仿佛不曾出现过。

　　秦渺看着匕首沉思了几秒，随即又收入刀鞘之中。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除了偶尔飞过林子里的鸟叫声外，再没有听见什么别的声音。

　　不变的是地上依旧有未干的血迹，有些似是刚刚留下的，还带着强烈的血腥味。

　　秦渺实在是闻不得这些味道，强忍着想吐的恶心味，默默的跟着后面。

　　一路上没遇到过敌人确实容易让他们放松警惕。

　　夏昀带着十七走在前面，叶子骁站在他们中间的位置，连一开始的队形也有些松散。

　　若是这个时候冲出来一个人，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好在一路上的相安无事。

　　她开始庆幸，好在大家都是些孩子，好在真正懂武的人并不多。

　　她大抵是多虑了，时间过了太久，大家都已经经历过很多场恶战，此时都会谨慎起见，挑有把握的下手。

　　不由得再次感叹人数多还真是个优势啊！

　　十七在前面回头望她，见她一个人落在后面，面色还有些异常，连忙丢下夏昀的手跑到她身边。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秦渺笑着摇摇头。

　　“真的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说话的是叶子骁，她有些意外。

　　虽说他已经默认相信了她，这一路上却是一句话也未同她讲过。

　　像叶子骁这样的人，骨子里有着他特有的骄傲。

　　这种骄傲来自于他优渥的家世，但与此同时，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接受这样世俗的束缚。

　　他奋力想舍弃的贵族子弟的名号，却被秦渺直接道破。

　　她还以为她说的那些话，当真是刺痛了他。

　　不过应该是愧疚吧。

　　毕竟他白白的划了她一刀。

　　说到伤口，秦渺抬手抚上自己脖子上的口子，还有些湿润，她自小体质原因，伤口不易结痂，这点她是知道的，不过倒也还好，不是很疼。

　　“没关系，没什么大碍。”

　　耳边又接着传来十七的声音“姐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秦渺心中一震。

　　她怎么忘了还有名字这一茬。

　　十七以为她不懂名字的意思，又奶声给她解释。

　　“就是名字啊，像十七一样，嗯…就是十七的名字就是十七。”

　　秦渺正在慌张思考。

　　夏昀怕提到什么她的伤心事，连忙用眼神制止十七的话。

　　十七十分不解，有些委屈，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叶子骁也停了下来。

　　秦渺连忙蹲下身哄着十七“姐姐知道是名字对不对，姐姐的名字是这个，十七看看认不认识啊。”

　　说罢，便伸手在雪地里划拉。

　　夏昀好奇的也凑过来看。

　　十七盯着雪上的字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下意识的看向夏昀。

　　“西米？”
　　“好可爱的名字！”

　　秦渺忍不住笑出了声。

　　西米？哪里可爱了？

　　想来是他觉得奇怪，又怕说出来不好，故意捧场吧。

　　不料小十七却确信无疑，开始一口一个的喊着她西米姐姐。

　　叶子骁扶额，被这两个搞得哭笑不得，见秦渺不解释，以为是她不好意思，方才纠正了二人。
　　“是粟。”

　　“宿？”夏昀越发的疑惑，这好端端的西米怎么会是宿。

　　“是粟米的粟。”

　　“是哥哥认错了吗？”十七天真的的发问。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不是的，就是西米，你夏昀哥哥没有认错，只不过这两个字也可以组起来，就读粟。”

　　秦渺耐心的和十七解释着，夏昀挠挠头，反应过来叶子骁的故意拆台，又冷不丁给了他一拳。

　　“粟姐姐？西米姐姐？嗯…还是西米姐姐好听！”

　　“十七说的对，以后就叫西米姐姐！”

　　“就是嘛，西米多可爱啊。”

　　秦渺点点头，她不介意西米这两个，相反这让她欣喜，若不是害怕突然编出的名字难以让他们相信，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提这两个字。

　　粟粟…

　　这个她恨不得割皮剜肉，却刻在骨子里的名字。

　　可终归是天意弄人，在日后的漫长岁月里，这个名字始终都伴随着她，而她，也爱极了他这样唤她。

　　天色已经开始黑了，他们才刚走到北边的位置。
　　这一路上刀剑声不停，或参与其中或亲眼目睹，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掺着血泪的。

　　他们都受了不小的伤，寻了最近的一个灌木丛躲着
　　中间原本放剑的篓子早已经空了，篓筐上还溅有血迹，周围堆了一堆尸体，有拖来的，有原本死在这儿的，歪歪扭扭，胡乱的搭着。

　　强烈的视觉冲击混着刺鼻难闻的血腥味，就连叶子骁和夏昀也忍不住开始干呕。

　　有两人踩在尸体上，晃晃悠悠的站都站不稳，却依旧不忘向面前的人挥刀。

　　其中一个没有踩稳，猛然向后倒下去。
　　另一个看着他倒下，面上难掩喜色，拿着刀便要扑过去，却忘了下面是尸山，一个踉跄，也跟着栽倒下去。

　　两人也不站起来，开始在尸堆上“摸爬滚打”。

　　场面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秦渺觉得是个机会，握了刚刚打斗抢得刀想要冲上去。

　　夏昀伸手拦住了她。

　　秦渺心中不解，与此同时，有人冲了上去，其中一个看见了他，着急忙慌的想要站起来，越着急越站不稳，被另一个趁机一刀捅了进去。

　　没有捅到要害，却足以让他丧失行动能力。

　　那人还来不及高兴，又是一个人冲进来。

　　他来不及站起来，手抖着去拔刚刚捅进去的刀。
　　不料拔不出来，只得握着剑乱晃，想要把剑上的这个'包袱'甩掉，引起激起阵阵的哀嚎。

　　鲜血汩汩的向外涌出，哀嚎声逐渐转为呻吟，最后消失在了尸堆里。

　　那人拔不出来剑，刚进来的人又离他越来越近，不得已松了手，手脚并用的往身后爬。

　　厮杀中，最无用的便是逃跑。

　　还没跑多远便被冲上来的人毙了命。

　　局势几经辗转，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再也按捺不住，顿时，刀剑声炸开。

　　刚刚还是胜者的那人，此刻已经成了不知道哪位的刀下亡魂。

　　冲上来的人此起彼伏，一个个都似杀红了眼，有人靠近便打。
　　一时间鲜血四溅，洋洋洒洒落到树的积雪上，开出一片鲜红的血花。

　　秦渺突然就明白了夏昀的用意。

　　这看似寂静的山林后，不知藏着多少的欲望与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