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妄》水研溪

4、救赎

　　夏昀连忙转过身去，手又摸上了头发。

　　北边的位置有武器，那里去的人多。

　　他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过去的话太过于危险。

　　所以他们选择向西走，希望能够通过此来绕过主要的争斗。

　　不过这一路上也并不平安。

　　走在林子里时总会有几个人突然冲出来，举起刀便乱砍，有些甚至拿个石头出来，砸不人时便扔。

　　好在来的人一般都是单枪匹马，有些时候虽然有四五个人冲出来，但都是各自为战，能杀一个便是一个，没有特定的目标。

　　他们人多，夏昀和叶子骁身手都不错，暂时可以护住她们。

　　可是每当有人冲出来的时候秦渺还是会心惊。

　　走了许久到了一小块空地，前面有穿黑衣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看样子应该是到了尽头，不能再走了。

　　十七有些累了，秦渺的体力也逐渐不支，夏昀看了看四周，让她们原地休息一下。

　　秦渺准备找个石头坐下，身后突然传来刀划过空气的声音。

　　她惊恐地转身，刚好看见夏昀挡在她的前面，手臂上挂着鲜红的血痕。

　　那人见偷袭成功，脸上抑制不住的高兴，抬手便想再来一刀。

　　夏昀连忙将她推开，转身和那人厮打起来。

　　那人手中有刀，夏昀又受了伤，明显落于下风。

　　叶子骁见情况不妙，也冲了上去。

　　十七又被交到了秦渺手里。

　　局势有些紧张，即便如此，叶子骁去的时候依旧不忘眼神警告她。

　　秦渺有些无奈，抱着十七后退几步，精力完全集中在扭打的三人身上。

　　对方有刀，夏昀又受了伤，他们两个一路上个别人打了太多次，体力也有不足。

　　他们四个人一起，人多是优势，也是明显的劣势。

　　尤其…

　　尤其是还带了两个女孩儿，很容易就成为了其它人的目标。

　　若是他们两个失了手…

　　秦渺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十七，咬了咬唇。

　　她得承认，叶子骁顾忌她很明智。

　　他们素不相识，若是没了夏昀和叶子骁，她根本护不住十七。

　　怪不得那个女人总是骂她，说她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全身上下，连血都是冷的。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十分应景。

　　秦渺还陷入在痛苦的心里挣扎中，身旁便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甩了身旁的石头出去。

　　可惜她现在毫无力气，石头不重的砸在突然冲出来的人的身上，连痛觉都没有。

　　秦渺连忙将十七推到身后，她哥哥刚救了她一命，她还做不到那么狠心，至少现在不能。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或者是流民。

　　没有经过正规系统的训练，根本不懂什么是招式，若是平常，凭她三脚猫的功夫还能够应付。

　　可是自从醒过来后，她一直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更何况力气本身就是她的劣势。

　　她不能和他耗。

　　意识到这点后，秦渺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尽量让自己在那人出拳时迅速后退。

　　虽然不能完全躲过，但拳头打在她身上的力气被减弱，不至于被打翻在地。

　　幸好那人没有刀，不然她现在身上就多几个窟窿了。

　　秦渺接连躲过那人几个拳头，那个人显然有些生气，卖力的又是一拳打下来。

　　她却没有再后退，身子突然向前，硬生生的接下来那人的拳头。

　　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那人来不及退，脖子上赫然多了条血痕。

　　鲜血霎时溅了秦渺一脸，那人“轰”地一声倒下，眼里充满着不甘。

　　秦渺瞬间被抽光了力气，向后踉跄几步然后栽在地上，手里的小刀也应声掉落。

　　由于是就近杀人，那人死前的表情清晰的落入了她的眼中，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刚刚那一刀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极度的惊恐下甚至于没有半分犹豫。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么？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活下去的规矩。

　　秦渺正在沉思之中，有亮光反射在她的脸上，一把剑已然悬在了她的脖颈间。

　　秦渺顺着剑光看去，正好好对上叶子骁阴冷的目光。

　　“叶子骁！你干什么！”远处夏昀的呼喊接踵而至。

　　叶子骁并没打算搭理夏昀，随意地转了转剑刃，冷冽的剑光扫过她的脸，也映入他的眸中。

　　寒凉至极：“夏昀，我以为你早该懂了人心。”

　　夏昀原本明媚的目光似是被点燃一般，转眼间，又化作死灰。

　　“你什么意思？”

　　叶子骁没有说话，刀刃直接上挑对准秦渺的喉头：

　　“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秦渺被迫仰起头，眸中闪过疑惑。

　　双手不自觉得向下沉，手指埋进厚重的雪地里，紧紧地握住，额角开始渗出冷汗。

　　“我…”这话问得实在突然，秦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剑刃又逼近一分，娇嫩的皮肤上立刻闪现出一道血痕。

　　有鲜红的液体顺着脖颈滑下，渗进衣服里，未等她完全反应，冰冷的质询声再次传来。

　　“你最好说实话。”

　　“你第一次护十七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劲，暗卫动手得突然，凭你的位置能注意到已经不容易，你却能及时的抱住十七。”

　　“刚才你杀人的招式也并非没有章法，相反你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不知道什么时候，寻常人家的女儿也有这种本事了？”

　　秦渺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本以为叶子骁对她动手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没想到竟是因为怀疑自己的身份，怪不得一开始便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

　　她很清楚自己一旦说谎，很容易会被发现。

　　尤其是叶子骁，她看到他时，总是觉得分外压迫。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真相？

　　秦渺在心里默默权衡。

　　另一边的夏昀还在努力消化叶子骁说的话。

　　刚刚秦渺的身手确实让他颇为吃惊，况且，她身上还藏着刀…

　　夏昀的袖子猛然被人扯住。

　　十七亮晶晶的眸子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开口还带着颤音“姐姐是坏人吗？”

　　夏昀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答，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眼中的犹豫褪去，淬着温柔。“十七觉得姐姐是坏人吗？”

　　十七转过头看向秦渺，似是在很认真的思考夏昀的问题。

　　规定时辰已经过半，此时已临近傍晚，落日的光昏昏沉沉，穿过满是血腥的山林，掉在他们的眸中，却只剩澄明。

　　他们是那样的干净，美好，美好到十七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秦渺的心似是被撕裂般。

　　她抬头错过那缕目光，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毁了其中的纯净。

　　“对不起，我是骗了你们。”

　　她许久未说过话，开口的时候嘴皮像是被硬生生的扯开，吐出来的声音也沙哑难听。

　　“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我的出身并不清白。”

　　“隐瞒的原因只是因为”

　　“……”

　　“难以启齿。”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像是咬着牙硬生生挤出来。

　　树林里静的发奇。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夏昀不敢细想，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十七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秦渺心中却只觉得庆幸。

　　反观叶子骁很快便看出了她话中的漏洞：“那你如何会杀人？”

　　秦渺却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身份？”

　　他能轻易看出她的武功招式，显然也不是一般人。

　　叶子骁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秦渺略带嘲弄的声音：

　　“你的衣服是锦衣吧，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鱼肉为糠，歌舞为乐，人命助兴，好不快活。”

　　“像你，一生下来便是在云里，又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遭遇，若是杀人要有人教，那我们岂不是注定该死。”

　　她神色极为平静，说话时一直盯着叶子骁，语气里连基本的起伏都没有。

　　可是就是那种眼神，让叶子骁恍如被击中一般，浑身上下像被卸了力。

　　夏昀抓住机会，立刻上前将叶子骁手中的剑打落，兵刃落在雪里连声响都没有。

　　秦渺低下头，凌乱的发丝落下挡在眼前，刚好遮住她眸中的得意。

　　“她说的对，普天之下大家都各有过去，各有活法，没有谁是必须要给出交代的。”

　　夏昀一边说着一边将秦渺从地上扶起来，秦渺有些错愕，没想到夏昀会说出这样的话，紧接着道：

　　“我说这些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大家都是身份不明的人，他们能相信你，为何不能信我？”

　　“行了，再废话下去，怕是要去阎王那儿再辩解了。”

　　叶子骁并不在意她的有意解释。转身捡起地上的剑，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别介意，他就是这个脾气。”

　　十七见情况转好，连忙跑过来重新牵上秦渺的手。

　　“叶子哥哥是相信姐姐的意思！十七也是，一直都是。

　　叶子骁走的极慢，他们几步便追上了他。

　　夏昀搭上他的肩，轻车熟路的互相说着些打趣的话。

　　他们是两个极不相似的人，放在如今的社会中，身份地位相差的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见面。

　　秦渺无法想象这样两个不同的人会是怎样认识的，还一起走入了这深不见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