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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桐花配红妆(番外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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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桐花开得正艳,淡紫色的花朵在春风里轻摇,时不时有一两朵紫嫩嫩的花朵被风吹落,此时已是桐花满地。
桐花整朵而放、整朵而落,确有些许不俗,又因“凤凰非梧桐木而不栖”不少文人骚客曾为其提笔作诗词,这花也就甚是风雅。
可这桐花再风雅,周小少爷在意的却也只是这桐木该从哪里下刀砍下来做琴身合适。
周哲翰乃富甲一方的商贾,周小少爷是周老爷的独子、那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又得周老夫人的千般万般宠爱,平日里周老爷、周夫人说不得、骂不得、管不得,便惯得这周小少爷顽皮至极,如今不过七岁便闹腾得能翻了天去。
周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府小姐、天不服地不服就服林府小姐。
若要问这林府小姐是何许人也,往长了说那是三天也说不完的,往短了说就是一个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的七岁丫头。这林府小姐生得好看极了、像个小仙女似的,与周小少爷那可是青梅竹马,打小的玩伴,他们这样好的关系还得从早些时候说起。
周、林两府是世家,周夫人与林夫人又是闺中密友、关系好得如同亲姊妹似的,各自嫁人之后也是往来不断。成亲后又同时怀上了孩子,两位夫人自然也免不了俗,相互约定到:若两孩子都是女孩便结为姐妹、都是男孩便结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那自然是要结为夫妻的。
说到这俩孩子的出生,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在漫山桐花灿烂盛放的时节,周、林两家的夫人在各自的府邸里待产,最后于同一时间分别诞下一男、一女两位婴孩。
神奇的是两位老爷在听到孩子啼哭之时竟都捡到了一枚玉佩,周老爷捡到的那枚刻着“长相忆”、林老爷捡到的那枚刻着“长相思”,两家人欣喜不已,都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好缘分,这娃娃亲便是欢欢喜喜的结下了。
因着玉佩的缘故,两个孩子的名字取了玉佩上的“忆”、“思”两个字,两位夫人又去寺庙向大师求得了“安”、“清”两个字,这名字便是定了下来,周小少爷名唤周忆安,林府小姐名唤林思清。
此时,周小少爷正手持砍刀在几棵桐树下转悠,想着砍一段上好的桐木亲自给林府小姐做一架古琴作为生辰礼。为了做好这把琴,他还特意去和师傅学了好几个月,这般用心的学艺算是他生平头一遭了。
周忆安正皱着周正的小脸拿着砍刀比划之时,林府小姐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大喊了一声:
“周忆安!”
冷不防的一声,周忆安差点没把手中的砍刀拿稳,他却也不恼,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身着一身藕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道了句,“是娘子啊。”
林思清一把捂住周忆安的嘴,把他按在了桐树干上,“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许这样叫!听到没有?”
周忆安眨巴着颇为无辜的大眼睛,指了指林思清的手,示意嘴被捂着他说不了话。
林思清想了想就松开了手,岂料周忆安捏了捏她的脸蛋,又继续喊道:“娘子。”
“你、”林思清拍开周忆安的手,鼓起一张气呼呼的小脸,作势又要去捂周忆安的嘴,后者却灵活的躲开了,她只得提起群摆快步追赶,愈发不想穿裙子了。
她可不止一次嫌弃穿裙子麻烦了,盘算着要穿上利落的男装才好。
周忆安边跑边絮絮叨叨道:“我没有叫错啊,我日后是非你不娶的,你可不就是我的娘子嘛。”
林思清难得脸红,只是小嘴依旧不饶人,“我说不许叫就不许叫!”
童声清亮,笑声明朗,两人在桐树下闹做一团。追赶累了便靠在了一棵桐树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了天。至于这聊天的内容却不是寻常小儿家会聊到的。
两人不过总角之年就已经在想着闯荡江湖了,设想里尽是逍遥快活,全然没有把江湖险恶算进去。
执剑携酒笑醉西风,斜阳晚立共话平生。
就是这样一幅不知道从那本话本看来的场面深深扎根于两颗赤诚的心,若当真能如此、岂不快哉?
周忆安最终赠与林思清的生辰礼不是古琴而是一顶精致非常的发冠。他不止做了一把古琴,可是没有一把让他满意的,这古琴还是要送的,不过他要送便是要送做的最满意的那一把。
而林思清赠与周忆安的礼物则是一个亲手缝制的荷包,上面的刺绣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一双小手被扎了好多个针眼,看得周忆安那叫一个心疼,眼泪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被林思清一声呵斥又给硬生生逼回去了。从此这荷包便和那枚玉佩一起挂在周忆安的腰间,日也戴、夜也戴。
周忆安生性顽皮,林思清与他玩得好,性子自然也相似,只是这要问是谁影响了谁、又是谁比谁顽皮更甚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两个小祖宗碰到一起那是免不了一通闹腾的,颇有一番要上房揭瓦的架势。
两人从小到大爬树下河、惹恼夫子、旷课逃学......什么没有做过,甚至有时还带了压岁银子前往青楼与一众姑娘玩捉迷藏,硬是把周、林两家的老爷夫人给气笑了。不过好在两人虽闹腾却还是有分寸的,虽不愿呆坐在学堂一板一眼的读书却是聪慧的,和两家夫人讲起圣贤道理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帮两家老爷算账的时候也是把两位老爷看得一愣一愣的,所以大家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再长大些就更了不得了,林思清换上男装与周忆安站在一起那跟两兄弟似的,一起逛青楼也不再是去玩捉迷藏,而是为了青楼里的酒,周忆安自是满眼只有自家娘子的、还有酒,不过林思清时不时还要调戏姑娘们,颇受楼里姑娘的青睐,这两位啊那是活脱脱的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不过一起逛青楼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周、林两家的老爷夫人也已经见怪不怪,现在让他们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周忆安和林思清跑寺庙里跟着便衣师父学武功去了。
这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心血来潮,这两人是认真的,练武所受的伤、受的苦都一声不吭的悉数咽下,就是为了日后闯荡江湖做准备。这可把周、林两家人急坏了,这两人再怎么厉害在他们看来也不过还是孩子,这要是真的闯荡江湖去了,还怎么了得?
当下拍板决定两人学武功可以,但闯荡江湖不行、绝对不行!
周忆安和林思清也不说什么,两家人还以为这两人转了固执的性子,岂料两人在十六岁那年留下一封家书就不知所踪了。
两家人也是开明爽快的性子,想着事已至此多虑也于事无补,也知道两人自有分寸也就没有过多的担心,离了两位小祖宗,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且说如愿以偿得以闯荡江湖的这二位吧。
他们这日子可谓是过得跌宕起伏,换句话说过得颇为飘摇,虽说不是危机四伏吧,就以两人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的性子,大小风波也是不断的,不过好在两人武功高强有聪明机智,大小风波最后也都被一一化解。
两人一起遇过险、受过伤,在危机里并肩作战,于清闲里把酒言欢。江湖浮沉、岁月匆匆,他们彼此扶持、依偎,是亲人、是朋友也是爱人。
原来江湖啊,不只有“执剑携酒笑醉西风”的风流潇洒、“斜阳晚立共话平生”的美好悠闲,还有许多言不清、道不明的责任与担当,不过身处其中确是快哉!
在江湖里混迹的那些日子,他们结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帮助了许多身处困境的人,在江湖里留下了许多传奇。
在他们二十二岁的时候便决定“金盆洗手”回归故里了,对于退出江湖:
周少爷说:“本少爷该回去十里红妆娶媳妇了。”
林小姐说:“本小姐想回去梳妆打扮穿裙子了。”
然而事实却是......周少爷备下十里红妆、林小姐却还不愿意出嫁,林小姐闺阁梳妆打扮、却仍着一身男装与周少爷青楼痛饮。
周、林两家老爷、夫人小日子正过得惬意的时候遇上归家的两人,又开始头疼了,不为别的,他们也想含饴弄孙了。
面对催促,周忆安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暗暗祈祷爹、娘、岳父、岳母能把林思清说服,好让他抱得娘子归;而林思清却是想方设法的推脱,这不、灵机一动连撒娇带恐吓的让周忆安接下周、林两家的商业,让两家老爷、夫人周游天下去了。
这样好的事情,周、林两家的老爷、夫人们自然是乐在其中了,果断选择做甩手掌柜,把含饴弄孙忘到脑后、欢天喜地的游山玩水去了。
周忆安想起潇洒离去的爹娘、岳父岳母,又想起堆积如山的账本心里那是百味交加,只得把飘着的心收回肚子里,埋头苦算账本,慢了还不行,他还得赶去青楼接娘子回家啊。
他看着青楼门前来来往往的人,揉了揉眉心,避开了接客的姑娘直朝二楼的一间厢房而去,林清思喜欢这间房的装修风格,每次来喝酒时都是在这间房。
岂料他推开房门,看到的却不是自家娘子,而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虽然明显还在前戏阶段,可是这场面还是把他给看懵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蓝衣男子应该是很气愤的,可是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蓝衣男子的神色却缓和了下来,那双眼睛里似有诧异、惊喜还有难过?他来不及细想,因为他觉得这男子眼熟极了,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蓝衣男子愣了愣,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又迟迟没有说,最后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也觉得与周公子熟悉极了,像是许久未见的故人一般。”
蓝衣男子一旁的白衣男子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他是笑着的却只是想:“这男子生得可怪好看的。”
他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想邀两人小酌几杯时,便听得娘子在唤他,娘子醉的不轻,他便留下住址邀请两人上门做客,两人也点头应下了。
周忆安抱着林思清走出青楼时,忽觉恍惚,他愈发确定他和那为蓝衣男子是见过的,可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他正想得出神时,林思安搂住了他的脖子,朗声道:“周忆安,我们成亲吧。”
“你、你说什么?”周忆安惊喜的看着林思清,激动道:“你再说一遍。”
林思清的脸红扑扑的,眼底却一片清明,她亲了亲周忆安的嘴唇,一字一顿道:“周忆安,我们成亲吧。”
“好。”周忆安俯首轻碰林思清的额头,“林思清,我们成亲吧。”
周忆安在筹备婚礼的时候,蓝衣男子还有白衣男子果然如约而至,或许是一见如故的缘故,他们相谈甚欢。
他也得知了两人的名字,黎梨、黎长歌。
“这名字也怪熟悉的。”他想。
他与林思清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后者告诉他:“我也觉得他们好熟悉,不过这不是重点。”
周忆安一脸正经追问道:“那娘子以为重点是什么?”
林思清眨巴着眼睛,笑容狡黠,“重点是他们都长得好好看啊,要不是他们是一对,我就选他们其中一个、哦不,我就选他们两个过日子去了,不要你了。”
周忆安:“......”
果然是他的娘子,真会打算。
“那很可惜了,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他把林思清搂进了怀里,“爹娘、还有岳父岳母要回来了吧?”
“已经派人去寻了,算算日子应该快回来了吧。”林思清有些不确定,看爹娘还有公婆出去时的那兴奋劲,不知道会不会舍得回来。
周忆安微微挑眉,这个“应该”倒是用得极好。
黎梨和黎长歌得知周忆安和林思清要成亲后,便回了苍澜一趟,去取新婚贺礼。
长相守。
这把琴是黎长歌在此生在人间四处游走时无意间得到的,他觉得甚是好看便带去了苍澜,而后从黎梨口中得知了这琴背后的故事,很是动容。
历经几百年的兜兜转转,这琴也该物归原主了。
周忆安在看到“长相守”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年来他做琴怎么也做不满意了,因为世间还存在这这样一把琴,那便是其他琴所不能替代的。
林思清看到那琴时是有一瞬的晃神的,这种感觉像是久别重逢,就好像这琴本来就属于她一般,而琴身上刻着的画像长得的确与她极其相似。
长相守?长相守。
三月二十七,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微风和煦,漫山桐花,适合以十里红妆为聘娶媳妇儿。
周、林两家的老爷夫人也赶在周忆安和林思清成亲前回来为儿女主持婚礼,看着碧人成双,他们满眼的欣慰与欢喜。
岁月静好、所爱皆在、又得一杯醇香酒,高头大马、红绸花轿、可拥一位美娇娘,周忆安觉得人生如此,再无所求。
鞭炮声起,锣鼓喧天里,黎梨紧紧握着黎长歌的手,目送着故人渐行渐远。
前世连清与夏安之所有的求而不得终于都在这一世如愿以偿。
黎长歌搂住了黎梨的腰,“小梨,这才是成亲该有的场面。”
“噗嗤、”黎梨失声笑道:“怎么,歌儿也想要这十里红妆的场面?那我再娶你一次可好?”
黎长歌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这太麻烦了,想想就觉得累得慌。”
“不对啊、”他捏住了黎梨的鼻子,“我都被你绕进去了,我不是要你再娶我一次,而是我、黎长歌要娶你、黎梨!”
“好、都依你。”黎梨把黎长歌的手往下按,亲了亲道:“那夫君,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黎长歌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回苍澜娶你啊。”
黎梨:“......”
这小祖宗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说好的云游天下呢?
他捏了捏黎长歌的脸,“宝贝儿、成亲很累的,我们还是继续游山玩水吧。”
黎长歌脸微红,这称呼怎么比“夫君”还要让人难为情?
“嗯?怎么不说话了?宝贝、唔。”
“你还是唤我歌儿吧。”黎长歌伸手捂住了黎梨的嘴,“小梨啊,为夫继续带着你游山玩水。”
黎梨眉眼皆是笑意,“好。”
新房里周忆安掀开了林思清的红盖头,相望一眼,胜过了好多的言语。
他说:“思清,我好像很早很早之前就盼着娶你了,就好像是上辈子就开始盼着了。”
她没有多说其他的,靠在他的怀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不轻不中的唤了一声:“夫君。”
这一世啊,他娶她之时......
以天地为媒,十里红妆相配,携山河同欢愉,邀风雪共白首。
连清想:“安之,日后我娶你之时,定要以天地为媒,十里红妆相配,携山河同欢愉,邀风雪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