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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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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骏一个人在家可以吗?小骏爸爸不打算请位保姆帮衬一下?”
朱鸿岱问。
“小骏家是普通工薪阶层,现在只靠小骏爸爸的工资和妈妈所在单位给予的福利补贴过活。家里有老的得孝敬,有小的得照顾,有怀孕的得伺候,还有快出世的得安排,剩余的一些零碎也得体恤体恤自己,哪还有闲钱请保姆?”
“确实……”朱鸿岱若有所思。
朱晨光将电视的声音调大一些。
“你不要圣母心泛滥,一旦开了‘一’,就肯定会有‘二’,水蛭尝到血甜头,只会越钻越深。”朱晨光直言不讳。
“什么?”朱鸿岱没听清。
“我的家乡有句糙话,‘宁替鲤鱼造方塘,不给水蛭闻血腥’。小骏好好培养的话是个能成大器的孩子,但小骏爸爸……”
他直视朱鸿岱,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道:“有的人遭难,不需费时间惋惜,但一定要予他援手;有的人遭难,可以围观同情,但不能施以援手。因为一旦伸手,泥潭中人就能借力保自己脱身,而将援手之人一点点撇入泥潭。”
“没有谁天生背负圣母使命,骨子里再有温良,那也要听脑子的,面善而善,面恶而恶。”
朱鸿岱抬头环顾四周:“这家里没有安装监控啊。”
“你要做什么?”
“为了感谢你替我着想,我想亲你一口作为报答。”
“你真是……没羞没臊的。”
朱晨光倒显得几分羞怯。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
朱鸿岱又将电视声音调小。
他的头渐渐靠近朱晨光的颊,炽热的呼吸喷在脸颊上,引得细微的痒,使得朱晨光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心脏咚咚加速跳动。他感觉到柔软湿润的唇“啾”地烙在自己的左脸颊上,如同一通小电流,顺着血管脉络刺激全身,惹得浑身发热。
“我亲过你了,你也来亲亲我吧。”朱鸿岱在他耳边呼着热浸浸的气息说。
“你……越发没羞没臊了。”
朱晨光脸、耳通红,简直要羞死了,羞得快要升华成气体。
“你不反对,我默认你答应了。”
朱鸿岱朝他的耳廓吹吹气,仿佛在催促。
他坏心眼又油滑地想着暗度陈仓,等朱晨光足够靠近时迅速转头错位,来一个惊喜的接吻。
朱晨光一点点将头挪到朱鸿岱那边……
朱鸿岱像匍匐草丛随时准备狩猎的豹子一样等待最佳时机。
预备——
三、二……
还没等他数到一,房间门突然打开,小骏穿着睡衣从卧室快速走出,吓得两人都蹭地直愣愣站起来。
“怎……怎么了?”朱晨光赶紧平复心情,问道。
“老师,爷爷死了。”
关益骏异常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啊?什么?!”
朱晨光以为自己紧张得耳晕,听错了。
“我爷爷死了,趁三叔叔和姑姑、爸爸推搡吵嚷的混乱,爷爷从阳台一跳而下摔死了。”
“赶紧送120啊!或许还有救!”
“我三叔叔家住在十七楼,爸爸说爷爷跳下去必死无疑,楼下血流满地,脑浆子都出来了,救不活的。爸爸得在那里处理尸体、商量后事,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了。”
关益骏依旧平静无波澜摇头地复述爸爸告诉他的话。
朱晨光听罢,有些懵,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这事情先不要对你妈妈说,她受不了。”朱晨光开口道。
关益骏却淡淡笑道:“老师,爷爷奶奶与妈妈常年不合,妈妈若是知道这消息,或许会高兴疯了的。”
“不管你妈妈高兴还是悲伤,都不要告诉她,妹妹快出世了,大悲大喜的情绪波动不利于养胎。”
然而关益骏不以为意。
朱晨光摁住关益骏小小的肩:“不要告诉你妈妈,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关益骏!听话!”
“好,我答应你,老师。”
见朱晨光认真严肃起来,关益骏听话地点头。
关益骏提出来:“老师,即便我不告诉妈妈,爸爸也会告诉妈妈的。”
“给你爸爸打电话、发消息,让他嘴巴紧实一点。”朱鸿岱说。
关益骏照做,但电话没人接,消息也不回。
朱晨光和朱鸿岱都有些无奈,只能祈祷着小骏爸爸审时度势地关怀一些孕妻。
“老师,我醒了不困了,我们去医院找妈妈吧。”
“你给你爸爸留言说一声吧,你爸爸空暇几秒翻翻手机,看到了心里也有数。”朱鸿岱提醒一句。
“不用了,爸爸已经知道你们在这里,他很放心的。”关益骏道。
朱鸿岱开着车,心里总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滋味。
到了病房门口,朱晨光自觉关妈妈对自己抱有敌意,还是不要在她跟前现身比较妥帖。他趁着病房门口的玻璃往里头看了一眼,关妈妈沐浴着阳光,看着杂志书籍,似乎心情不错。
“小骏,去吧,你妈妈就在那里。”朱晨光摸摸关益骏的头,温和道,“我们走啦,你乖乖在妈妈身边等爸爸来啊,再见呀,有什么事情再联系。”
“嗯,再见,老师。”
“再见,朱鸿岱。”
关益骏深吸一口气,拎着装水果的便当盒进入病房。
他勉强走近,挤出笑容:“妈妈,我来了。你要的水果我给你弄好了。”
“就放那儿吧。”
关妈妈翻着杂志随手一指床头。
母子俩冷场。
“爷爷跳楼死了。”
简单的六个字。
关妈妈强装沉重对关益骏说。
关益骏不解地问妈妈:“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关妈妈无表情机械安慰道:“是爸爸告诉我的,老人家总会死的,你不要太伤心。”
“妈妈,爸爸不在,你能告诉我,爷爷的死亡你真的难过吗?”
“为什么妈妈要难过呢?爷爷又不是妈妈的爸爸。即便是妈妈的亲爸爸死了,妈妈都不会难过的。”关妈妈连装都不装了,笑容满面地摸着关益骏的脸,“妈妈很高兴哦,开怀大笑的高兴哦,若不是妈妈大着肚子怀着妹妹,都想喝一瓶酒、唱一首歌、跳一支舞。”
“其实不用避开爸爸的,爸爸也不难过,爷爷奶奶死一个,就少一个包袱,两个都死了就彻底没包袱了,老而不死是为贼。”
“况且这俩老的哪个都不是好东西,死了就死了,能活这么久简直便宜了他俩。恶人自有天收,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大快人心,人逢喜事精神爽!”
“妈妈……”关益骏觉得瘆得慌。
“你姑姑和那个死老三,一个个都猴精着呢,他们肯定不会难过的,保不齐还咒你奶奶也赶快死,一了百了一身轻。大家都不难过,你也就不要自作多情,显得咱们家老实软绵好欺负。”
“……”关益骏沉默不语。
爷爷奶奶虽然与妈妈不合,但对待他还是可以的。
他朦朦胧胧地记得,傍晚在小区楼下,奶奶坐在小木椅上剥着豆角,小小软软的他坐在爷爷的肩膀上,爷爷唱着乡土歌谣哄得他咯咯直笑。
爷爷乐得咯咯笑。
奶奶乐得咯咯笑。
斜阳乐得咯咯笑。
飞鸟乐得咯咯笑。
关妈妈望着窗外天空扑棱棱远飞的雁,淡漠道:“儿子,世间情谊素来脆弱,薄如蝉翼,哪怕是血亲。”
今儿她妥实高兴,连焦躁心情都平缓了许多,也想和儿子和颜悦色多说几句话。
“你对关益骏一家子很仔细谨慎。”
车里,朱鸿岱对朱晨光道。
朱晨光虽说“再见”,实际上并没有走,在暗处观察一会儿关益骏和他妈妈,见两人相处融洽,母子和谐,关妈妈还露出了笑容,两人不像有闹矛盾的趋势后,他才放下心来和朱鸿岱一同离开。
“幼师嘛,照顾小孩子的,精细活儿。”
朱晨光简单解释道。
“我们去哪里?”朱鸿岱问道。
“你定吧,接下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朱鸿岱和朱晨光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公园。
他们坐在草坪上。
“这里风景很好,我平时喜欢来这里散心。你这一天奔忙,也来这里缓缓气儿吧。”
“嗯,确实好,避人清静……还有两只玄猫。玄猫辟邪,能被玄猫看上的地儿是风水宝地。”
他们斜前方不远处有两只玄猫眯着眼睛农民揣。
“我家玉美人也很粘我的,经常跑到我的肚子上‘坐窝’。”
玄猫辟邪,可玉美人是白猫……
甭管黑猫白猫狸猫奶牛玳瑁三花大橘,亲近人能抓捕的就是辟邪猫,不要问,问就是朱宏启说的。
“好好好,这里是风水宝地,你是‘风水宝人’。”朱晨光哄道。
“那你之前对‘风水宝人’没做完的事情是不是要做完?”
“什么事情?”朱晨光装迷糊。
朱鸿岱点点自己的脸颊:“你可不能耍赖。”
环顾四周,看着没什么人,朱晨光一不做二不休快速亲了朱鸿岱一口。
“好敷衍啊。”朱鸿岱不满道。
“那你想怎样?”
“我有一个你我都不亏的想法。”
“什么想法?”
“你别动啊。”
朱鸿岱双手敷住他的脸颊,揉了揉。
朱晨光舒服地眯起眼,甚至觉得疲乏困顿想睡觉了。
朱鸿岱趁其不备果断吻住他的唇。
双唇的触碰和舌头的缠绕刺激得朱晨光的瞳孔瞬间放大,呼吸忘了,身子麻了,脚趾都张开绷紧了,脑袋里炸出白花花的碎烟花。
“老师,它们在做什么呀?亲亲么?”
一个小朋友坐着小板凳问旁边同看动画片的朱晨光。
“是接吻喔,其实你也可以理解成亲亲啦。”
“桑普看起来好紧张喔。”
“是动画片的夸张手法呀。”
那时,朱晨光不以为意。
此刻,他抽离的魂儿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软绵绵,像被抽了骨头一样晕乎乎酥倒在朱鸿岱怀里。
这个世界重生了一个纯情的男人。
浑身燥热的朱晨光终于深刻体会到《小鹿斑比》里的灰兔桑普被小黄兔亲吻时又缠耳朵又跺脚的羞赧、紧张、陶醉到东倒西歪的感觉。
“你真是……无法无天的。”他小声嘀咕。
“你很不熟悉接吻啊。”朱鸿岱抱着他,笑道。
“你还说。”
“没关系,多吻几次就熟悉了。”
“你越发无法无天了。”朱晨光捏捏他的颊。
“我一直想问的,你和我也非亲非故,之前也不曾相会相识,世间标致人又那么多,你怎么就突然找上我呢?”
一见钟情再浪漫,实际上还是在看脸。
朱晨光虽然长着一副讨喜娃娃脸,但容貌并非多么惊为天人。
“你没有见过我,我却见过你。”
“什么时候?”
除了那天在酒吧朱鸿岱主动现身,朱晨光的脑海里没有任何有关于他的印象,哪怕是他相近于安提诺斯那般俊美又抓人眼球的面容。
“去年元宵节,人群熙熙攘攘,你挑着莲花花灯,吃着糖葫芦逛街,我跟你有过擦肩。”
“然后在桥上看烟花,我就站在你旁边。我带着口罩和帽子,你没有认出来。”
那次元宵之后,他问封登,擦肩之人再次相遇的几率有多少。
封登说,无限趋近于零。
他可惜极了。
然而某个平常的傍晚,朱鸿岱经过一个路口,等待放学四散的小朋友过马路,无意间惊喜地发现附近向阳幼稚园门口陪小朋友等爸爸妈妈接的朱晨光。
还是后面的车辆鸣笛催促,才使得朱鸿岱缓过神儿来。
“我见过漂亮精致的人、雍容华贵的人、干练果决的人、豪放洒脱的人、儒雅文质的人……我都以为这是他们各自的特点,跟我没什么干系,除了日常交流往来,其他的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我恰巧遇见你,就产生了一种感觉——我应该有一个放在心上的人了。”
烟花盛大绚烂,人们情不自禁抬头、啧啧称叹,孩童们兴奋地哇哇大叫,而朱晨光一个人默默站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眼神平静无波澜,始终保持着上挑弧度的微笑,直至烟花燃尽。
朱晨光并没有随着观赏烟花的人潮离开,而是双臂撑在护栏上,抬头望天,似乎在找星星。
银河系恒星繁多数以亿计却分布不均匀,冬天地球公转到银河系的边缘,边缘的恒星相对稀疏、之间的距离也拉大,因此北半球的人们凭肉眼找到的星星则比夏日稀少很多。
朱鸿岱正纠结要不要借着这个话题上前搭讪,但朱晨光似乎率先一步想起来,舒展着酥麻的胳膊径直离去了。
自古英雄论英雄,他第六感地觉得朱晨光娃娃脸的讨喜皮囊下,实则是个心思沉稳的偏僻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朱鸿岱自觉与这类人相处蛮合适融洽的。
“有多放在心上?”
朱晨光问了一个几乎每对情侣恋爱中都会在意的老生常谈。
“带进棺材板地放心上。”
“呸,世间那么多比喻,你偏挑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也不怕‘方’了。”
“好,那我换一个顺耳的,嗯……”朱鸿岱灵机一动道,“我要找一个会作传的,多多敦促他把我们写美满,然后流传。”
朱晨光忽然想起来和小骏的交流,不禁打趣道:“那你可不能找拖更懒癌,再好的懒癌都不能找,否则十六年磕磕绊绊码不出几个字儿,多吃亏。”
“十六年?什么十六年?”朱鸿岱不解。
“咳,没什么,就是之前和小骏聊天聊到的事情。”朱晨光清了清嗓子,从朱鸿岱的怀里坐直,“好啦,不寻乐子了,传书的提议就当个哄人玩的乐子说说吧。”
见朱鸿岱想辩驳自证真心,朱晨光抢先用手指闭住他的嘴,道:“明明是你我两个人的情感历程,为什么要耷拉着第三人舞文弄墨?又不是唐明皇和杨贵妃,有盛世走衰、江山转折做背景。这X装得膈应寒碜,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俗世恋人,在一块儿就在一块儿,整这么庄重的幺蛾子做什么?抬身价可不是这么抬的。德不配位,让外人见了,显得我们多么狂妄自大、不知斤两,沦为人们耻笑的话柄。”
朱晨光喜欢看人物传记,但鲜少看现代活人的自传,哪怕是当下的爆款名人。
不怕名士写自传捞金,就怕传着传着,名士自己传翻了海沟,淹死过去,于是上面的每一句话都成了抹不掉收不回的抽脸痛痕。
朱鸿岱一拍脑门:“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生不立传’的。”
“跟你在一块儿,我的智商总是不在线。”
男人啊,不能谈情说爱,智商会直线下跌,跌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放心上?”朱鸿岱问朱晨光。
“感情是两个人的私事,我们在活着的时候一直相互欣赏喜欢就好。”朱晨光想了想,又道,“倘若有一日缘浅福薄,也无须借口遮掩欺骗,你我撂开手,心平静气地散去,各自奔各自的天命,给彼此最后的尊重和体面,也不枉交往过一场。”
“你为什么总会往坏处想呢?”
“向往最好的结果,准备最坏的打算,做什么事情都一样,包括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