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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1 ...

  •   关益骏的姑姑关凤珠带着父母从医院回来,进了家门。
      “爹娘,你们没必要在医院里给我灌迷魂汤,打小你们待我如何我心里一心数。”关凤珠背对着父母淡漠道。
      父母想开口说话,却被关凤珠截住:“别跟我说‘打是亲骂是爱’‘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怎么没瞧见你们‘亲爱’‘棍棒’三弟?什么古言老话,不过是挑软柿子捏,欺负老实人而已。”
      父母亲沉默。
      “我自小就没有从你们那里博得什么,勉强长大嫁人还是没有从你们那里博得什么,以后你们死了,恐怕我也不会再从你们那里博得什么。”
      “那……你想博得什么?”父亲小心翼翼问女儿。
      “以往没博得的我不想追究,我现在只想博一个理儿。”
      “什么理儿?”
      “按照你们之前的说法,姑娘外向出阁,不博得就不养老,顶多逢年过节回娘家买些礼品慰问慰问。儿子们博取是因为他们以后伺候你们养老送终,如今你们在我这儿磨耗算什么理儿?谁是‘姑娘’,谁又是‘儿子’?”
      “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说什么门外话?怪冷情的。”
      “怎么现在又念起‘一家人’的热情了?当年我出嫁你们可不是这嘴脸。”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出嫁了以后就是夫家的人,你们不指望我回门照顾伺候,烧纸摔盆,这话你们说过的吧?别跟我装迷糊否认,这把戏骗骗小孩子或许还适用,我记得可是一清二楚。这么些年了,二弟、三弟占着我出嫁的彩礼说还到现在没还呢,我如今也懒得跟你们掰扯这个了,这钱就算我捐了做慈善,给自己积阴德。”
      刚嫁过去,公婆得知小两口的经济情况后面色尤其不好,她羞愧难堪站在一旁不敢吭声,丈夫殷士恒无奈道:“罢了……就当我……就当我给你赎身了。”
      还好二弟弟知道感恩,时不时会关心问候一下她和丈夫,几年前自家孩子的上学择校事宜,二弟弟也主动请战出力,让她这个“长姐如母”的女人和实诚敦厚的丈夫心里头暖和几分。
      她不是钻钱眼势利人,丈夫也不是钻钱眼势利人,当时家里经济不好,她出嫁没有多少嫁妆,他们夫妻俩认了;哪怕出嫁彩礼被娘家扣留,分了些给二弟弟娶媳妇,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忘了不再提。
      可三弟弟就……
      红肉喂不熟白眼的狼。
      “按照当地风俗,姑娘出嫁留下彩礼就不负责养老——那是儿子应做的事情。而你们现在,赖在姑娘家里挟制姑娘感恩送终,这要是传出去,不明白的还以为你们家的儿子全死干净了呢!父老乡亲不得戳断你们家男孙的脊梁骨,吐沫星子淹死他们,骂他们不肖断根儿。”
      “你这是什么话?多晦气,快呸出去。”母亲不满道。
      关凤根本不理会母亲,自顾自说:“我念着你们生下我,给我一条命活又含糊将就把我喂大,尽女儿孝道才做小,见弟媳妇们肚子报喜便把你们接过来过渡一段时日。如今三弟媳妇早出了坐月子的日子,她可以闲出空儿来伺候你们了。”
      听罢,母亲说不出话,噙着泪直摇头。
      父亲也红了眼,垂头不言语。
      “你也别只顾着摇头流泪,唬得了外头盲眼软心的,却唬不了我。你们见二弟孝顺,二弟媳妇好性子,为人温和敦厚,就骑在人家头上作威福,挑这嫌那,鸡飞狗跳的,作践得人家哭着不敢伺候你们了。三弟媳妇豪野泼辣,三弟又惧怕她,你们就夹起尾巴不敢做声,要做多小就做多小,要伏多低就伏多低,她往东你也往东,她朝西你就朝西。现在又跟我装起委屈可怜……看人下菜碟,真演得一出好精明啊。”
      “你们现在求着二弟媳妇伺候也不能了,她肚子又报喜了,很快就生养,你们只能到三弟弟那里去。”
      “姑娘,法律上你们三姐弟有义务赡养我们,我们老两口自有伸冤的地方。”
      父亲眼泪鼻涕一抹,阴沉着脸道。
      若放在以前的时日,他这个做一家之主的早就抄起棍子追打立威了,可惜他当下已经年老,体力不行了,还落下些疾病,只能苦挨这外向妮子的数落。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可悲!可叹!
      “好哇,我巴不得你们快去呢!法律上明明白白规定我们三姐弟有义务共同赡养。这些时日我好吃好喝好睡好乐供你们,馋这个爱那个我买给你们,跑这家奔那家寻医问药带你们瞧病,哪里有过亏待?你们的医药费花销还是从我们夫妻俩账上过的呢!这些钱是我和士恒这些年来B市闯荡日夜辛劳积攒下来的,跟你们又什么干系?当年你们借我谈婚论嫁的由头把世恒家的根基掏成那样,士恒敬重你们老两口可有说过半句怨言?
      二弟平时有班得上、有小骏要养、还有怀孕的媳妇得伺候,忙得团团转都还能挤出空儿来探望你们、抚慰我这个做姐姐的,你们有见得三弟、三弟媳妇出过一力、露过一面、吱过一声么?有好处了笑盈盈觍脸称血亲来了,有困难了相声巧嘴闭成闷哑巴躲远去了。你这话不该跟我说,找三弟理论去!”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街头流浪狗,也不能紧挨着一家乞食儿吧?”
      她作为大姐,心里头门儿清,父母活着,姐弟仨还能装装样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父母死了,姐弟仨自动就散了,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子孙后辈都成陌路人。
      “别怪我心冷情淡,我待你们已经足够恩情了。你们这几十年对待我的作为,也只能让我待你们这些。你们收拾收拾,我今儿就送你们走吧,大家都能体面些。”关凤珠下达最后通牒。
      事情越拖就越耽搁,越耽搁就越拖,这是朱晨光这几年工作总结出来的经验。
      关益骏家长会的资料不能捂在手里,趁着今天休息日大家都有空隙给了完事儿。
      朱晨光打了几遍小骏爸爸的电话询问合适的时间,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如此异常,让人起疑心,他又打给关益骏问问情况。
      “哦,姑姑把爷爷奶奶送到三叔叔那里了,三叔叔正跟姑姑吵架呢,爸爸自然要去给姑姑壮势,场面混乱肯定接不到电话的。”
      “那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知道哎,爸爸没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老师,不如这样吧,你把试卷子什么的资料都给我吧,都是一样的。”
      “给你就行?你爸爸不过问吗?”
      “他若是过问,就自己去开家长会了。”
      关益骏云淡风轻地说。
      朱鸿岱按照地址把朱晨光载到关益骏的家楼下。
      “我就不上去了,在这里等你吧。”朱鸿岱道。
      “嗯,我一会儿就下来。”
      朱晨光进门问关益骏:“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妈妈快到预产期了,住院净等时候着生妹妹呢。”
      关益骏语气有些讽刺。
      朱晨光把家长会的资料给了他,又蹲下来摸摸他的头:“钱老师说你在学校表现得很好,是个聪明好学乖巧的男孩子,语文老师还特别表扬你呢,再接再厉呀。”
      “嗯。”关益骏点点头。
      “好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啊,水电插销火炉什么的不要乱碰,好好等爸爸回来。谁来敲门都不要开门,哪怕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要开门,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现在熟人作案很多的,安全第一。”朱晨光嘱咐道。
      “等等,老师……”关益骏在玄关一把抱住朱晨光的大腿。
      “怎么了?”
      关益骏眼圈红了,呜咽道:“你……能不能等会儿再走?我……我一个人在家……我害怕。我原来想睡一会就去医院给妈妈送水果的,可……可我根本睡不着……”
      大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九、十岁的小男孩。
      困了躺在床上准备午休,闭着眼睛数羊强迫自己睡着,可是外面稍微有什么动静都能让他瞬间睁眼,战栗搞出动静来的是坏蛋盗匪或是什么不干不净的鬼东西。
      朱晨光叹一口气,看着关益骏的可怜模样心软道:“好吧。你是想睡觉吗?”
      “嗯。四点半左右叫醒我吧,我要去医院找妈妈。”
      “你一个人去吗?”
      “唔……若是爸爸在四点半、五点之前回来,我就和爸爸一起去;若爸爸没回来,我就只能自己去了。”
      “你怎么去?”
      “坐地铁或者公交。”
      “知道医院的路线吗?”
      “唔……我去过一次……手机里也有导航。”
      “到你妈妈那里后,你就一直和妈妈在一起吗?”
      “是吧。我得在妈妈那里等到爸爸过来接我回家。”
      妈妈和炸弹一样,不知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就会爆炸,他心里压根不愿意和“炸弹”单独待在一起。
      朱晨光思忖片刻道:“这样吧,我们先这么制定,我在四点半的时候叫醒你,假如你爸爸按时回来,你跟着爸爸,我就回去了;假如爸爸没回来,我就跟你去一趟医院找妈妈。”
      反正不能让一个九、十岁小男孩一个人坐公交挤地铁去不熟悉又人多杂乱的医院。
      可是……朱鸿岱还在楼下等着他。
      “小骏,我跟你说个事儿啊……”朱晨光觉得无比尴尬,仿佛啪啪打肿了自己的脸,“老师的好朋友就在楼下……呃……”
      关益骏问道:“是朱鸿岱吗?”
      “对,就是他。”
      好家伙,这小家伙直呼富贵人朱公子的名姓。
      “那就让他上来吧,在楼下耗着做什么呢?”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朋友邀请到家里做客,觉得有些拘束。
      “谢谢你邀请我到你家呀。”朱鸿岱对关益骏说。
      “不用谢。”关益骏道。
      朱晨光简要和朱鸿岱说明一下情况。
      “要是爸爸没回来,我可以送你们去。”朱鸿岱毛遂自荐。
      在朱晨光摁门铃的时候,关益骏正在切水果,然后说着其他,忘记了剩余没切完的水果。
      “哎呀,我水果还没切完!我忘记了!”他忽然记起来,赶紧去厨房。
      “你休息吧,我来帮你切,你等会要去陪妈妈,疲乏着就不好了。”朱晨光道。
      小孩子拿刀很容易切到手。
      他已经瞧见关益骏的左手上贴有几条创可贴了。
      “我去吧,我没事情做的。”朱鸿岱主动请缨。
      关益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朱晨光坐在床边,轻拍他的肚子。
      朱晨光觉得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上大班的关益骏午休时见别家小朋友都睡着了,只有自己没睡着,急得直哭,朱晨光就搬个小板凳坐到旁边一下一下拍肚子拍到他睡着。
      虽然关益骏不是他一手接进园送到毕业的小朋友,却是他印象最深、现在还有交集的小朋友。
      关益骏放松地闭着眼睛,轻轻地说:“老师,前些天那个‘张良和诸葛亮谁更厉害’的问题,我问了我的语文老师,她说张良和诸葛亮不能粗糙地放在一块儿比较,张良是谋士,诸葛亮是相。两个人的职能不一样,除了比名气,也比不出什么实在的。古人也不会把这两人硬拉在一块儿比。只比名气的话,张良比不过诸葛亮,因为中国古典文学六大名著里出了本《三国演义》。”
      史书的受众远没有小说广泛。
      朱晨光欣喜道:“是的,你的语文老师说的有道理。如果把一个帝国比作一家上市公司,皇帝是大股东或者董事长,你可以理解成大老板;相就类似于执行总裁,也就是总管事;谋士就相当于法律、技术、投资之类的顾问,也就是各种本领学问的指导老师。总管事和专业指导老师都为大老板服务,总裁和顾问皆替股东、董事卖力,相和谋士全对皇帝尽忠,工作内容、职责各有分别,所以大家和和气气尽人事维系公司正常运行就可以了,没必要计较高低贵贱。”
      谁会那么闲得慌把执行总裁和技术顾问单挑出来比较专业实力高低?
      况且这两人还不是一个公司的!
      “语文老师还和我说,如果我想深究他们功用的话,诸葛亮应该对标汉初的萧何;张良对标汉末曹魏阵营的颍川荀家大侄子荀攸,这样才公平些。”
      “‘子房之遇汉后,公达之逢魏君,史籍以为美谈,君子称其高义。’你的语文老师有和你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她惋惜了一下大侄子为人潜朗谦逊,深密智防不自矜,是个低调老实人。可惜荀攸长子早亡,次子无儿,他也就没了亲近子嗣。钟繇又是个十六年挖坑不填‘没下面’的,奇策十二计到后世谁也不知道了。《三国演义》里曹魏‘流量’又力捧荀彧、郭嘉,大侄子这个名气‘小透明’就更没人在意。”
      关益骏闭着眼,不禁咧嘴笑道:“所以语文老师就说啊,若想著书立说,扬名立万,自家子孙指望不上,再怎么也不能找懒癌文士,多好的都不能找。”
      荀攸给曹操设下奇策十二计,临了了就只有荀攸、曹操两位当事人和那个记录的钟繇知晓,真真是带进棺材板里了。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保不齐荀公达温良恭俭,内敛淡泊,心里根本不在乎虚名浊物呢,明明可以提笔自写,象征性地拜托了好友钟繇。”
      朱晨光乐趣道。
      这十二计奇策本就是画给曹操、画给魏国建设的,实属大魏军机,若是传出去让外人知道,那还能算军机吗?
      关益骏终于睡着,朱晨光从卧室出来,见朱鸿岱坐在客厅沙发里发呆。
      他打开电视,调小声音,坐在朱鸿岱旁边。
      朱鸿岱缓过神来,道:“水果我切好了,放在了冰箱里。”
      “嗯,谢谢你了。”
      “没关系。”
      “我忽然觉得荣幸。”朱晨光撑着下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小骏与我非亲非故,只不过有过一两年短暂的师生情谊,他竟如此相信我。”
      “谁都会亲近无毒无害心性诚挚之人的,一心换一心。”朱鸿岱道。
      听罢,朱晨光无声地笑。
      无毒无害确实,不过心性诚挚……连他自己都不敢打包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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