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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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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清寒如钩,弯弯垂挂,于如泼墨般的夜空中,尽散光华,散落在这处黄沙日夜吹打下的贫困部落,竟也给人无比清幽之觉。
只是,一声声叫嚣声起,“死杂种,别跑……”
打破了这宁静且神秘的一刻。错落的房屋,七拐八弯的穷街末巷,穿梭着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后,一追一赶,好不滑稽。
“臭妖怪,看我抓到你不打死你……”追赶在后的那中年男子,放大了声音吼着。却只见跑于前的那男孩,借着月光,细下一看,竟也满头红发,如烈焰张狂。只见他,听得身后那男子的叫嚣声,不但不惧怕,反停下了脚步,转身朝那男子做了个鬼脸,挑衅道:“嘿嘿,想打死我,你也得先抓到我再说呀,你倒是抓不抓得到我呀?抓不到的话,小爷我可要跑的了……”月下,那孩子的满头红发,映上眼眸中的琥珀寒光,竟也狰狞,只是被那天生童稚之气掩去大半,不易觉察。
看那中年男子,见那孩子如此嚣张气度,不禁怒火更甚,加紧脚步,吼叫道:“看我不宰了你……”说罢,便提步追去。那孩子,似是等的就是那男子怒不可偈的一刻,好不快活哉,跳着朝前奔去,一路尚在喊:“你倒是把脚步放快点呀……”
嬉笑,怒骂,脚步追赶声,充斥着整个夜,使得整条街上所有人家,整夜灯火明灭不断,依稀间便有咒骂声隐隐传出。那孩童,依旧放大了声响,边跑边高声喊:“……你怎么那么慢呀,还不快点追上来?”孩童只顾挠首后瞻,忘却了前方路,一个箭步如梭,生生撞上了街巷之中突然开出的那道门,正中面门,“砰”的一声闷响,跌倒在地。随后便是那孩童的鬼哭狼嚎之声:“那个不长眼的,敢阴你爷爷我……”
从门中,走出一老妇人,身材矮胖,却也慈祥。见那孩童被自己偶开的小门撞倒在地,却也心疼,“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蹲下身,关切道:“孩子,没事吧?把夜三更的,怎么就在这大喊大叫呢?”触及那孩童眼眸之中的一丝冰冷,老妇人一阵低凝,再无言语。却在此时,身后一直追赶而来的那男子,一把提起地上那孩童,“小杂种,追了我一夜,可让我抓到你了吧!”
老妇人见状,突心生怜悯,从那男子手中抢过孩童,作身护道:“你这人好生野蛮,你一个大人,再怎么说,也不该追赶一个小孩到这种地步……”老妇人话引稍落,那男子登时便火冒三丈,指着那孩子,“你还不知道,他不但偷我红薯吃,还……”话未说完,那老妇人便是一顿责骂声起,“就为了一个红薯,你至于吗?”她更加怜爱般护紧了身后那满头红发的孩子,道:“这荒时暴月的,小孩子难免肚子肌饿,偷你一两个红薯吃,你责骂一顿也就是了,何必吵得满大街都不得安宁?”
那男子涨红了脸,兴许是着急,说话竟结巴了起来,“你还不知道……他偷我红薯也就罢了,他还,还……还掐死了我那条……那条养了多年的老狗。”闻言,老妇人一怔,望了一眼那孩子,甚是诧疑。只听得那孩子此时开声道:“谁叫你家那狗想咬我,死了才好!”那男子,闻言更如火上浇油般,“那你做甚还……还杀了我一棚子的牛羊,那可是我一家老小的糊口钱!”
老妇人瞬间大愕,“他……”她转望向那孩子,一时间竟不知当言何语,这孩子,心肠未免也忒狠了吧?这时,便听得那孩子高喊:“谁又叫你打我……”言出,那老妇人一把拉开他,正色道:“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小小年纪的,怎么就如此的歹毒心肠……”语未完,那老妇人却“哇”的一声高叫,却是那孩子一口将她的臂咬下,深可见骨。随即推开那妇人转身跑开。
“你怎样?”男子扶起那妇人,望向孩童奔去之方,正欲追赶而上时,天空骤然黑云一片,弥盖住这一派本就如墨黑的夜,飘然而过,怔忡住当下两人。蓦然间,万籁寂寂无声,死静如幽冥。那片黑云飘过处,万户灯灭,再无声响。乾坤下,奔跑着两个人,细一看,却是适才那男子与那老妇,似乎在极度恐惧着什么,只一味地朝前奔去,身后,是黑云滚滚,诡异如斯。伴着一声长嘶,那两人生生被吓倒,纵横在地,一动难动。
黑云飘过,夜再深沉,回首处尽也黯然,萧索无度,只剩天地无边,人无处……
那小孩,一路狂奔,回首处,意外地却无人追来,当下松了一气,蹲身在一处空地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渐渐地,那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天空之上,那朵比夜的黑还黑的云,渐渐朝此处笼罩聚集了过来,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不甚清晰的嘶叫之声,那小孩心中略疑,缓缓抬首。这一望,当真不得了,那朵云,不,确切来说,是无数的头颅聚集起的一张网,冒着黑气,无数的人的,动物的头颅纠结而成的网,真是令望者生寒。阵阵恶心的感觉顿时侵上胸口,那孩子垂着首,干呕不止,看样是欲把胸中所以全倾吐出来不可,却无奈无一丝嗌出口,只好沉淀于胸口之间。
洞箫声,清清幽幽地,似是从天的尽处,隐隐传来,如冻顶寒冰,丝丝入腑,竟也稍稍抑制住了他胸口之中的不适之感。孩童抬首望天,那天边之尽,缓缓飞来一只绿羽孔雀,流光异彩,看样竟不似寻常之物。只是自孔雀眼中所流露出的,竟是妖异般的红光,凶煞无比,望之生畏。伴着绿羽孔雀的一声冲天长唳,翔至黑云底下,半空腾乘,这才望清楚了,绿羽孔雀身上,一女子,持箫轻凑唇齿间,依依云箫飘飘送出,涤荡人心的最深之处。
孩童一瞥之,顿时雀跃,起身高声喊:“神仙,神仙姐姐……”
那女子,却似无睹般,扬箫驭雀飞去远。而那片黑云,似乎也,只是路过,并无停留,一切喧嚣过后,尽皆寂然,天地之间再度悄寂无声……
那孩童,却似乎,失望于远去之人,徒只留下怔忡原地,再无其他,只得纳纳道:“就这样,走了吗?”风声中,依稀夹杂着越来越远的嘶叫声,萦绕耳中。似乎心中落了一坎,孩童骤觉无处慰寂寥般,失神无助……
一片叶,枯黄无垠,飘飘而落,划过眼际,遮住了这片千秋落寞之态!
刹那的恍惚,孩童眼前一亮,伸手对天,接下了那片黄叶,竟是破灭如梦,如幻……
“……假的?”几乎静止的空气,凝结着此刻的呆滞,那孩童却无声,泪下如雨,此间冀望尽成灰!
天地之间,不知道如此静谧了多久,直到夜雾打湿了那孩童的衣裳,一丝浅寒入襟,寒透心肺,孩童方缓缓掉头而去。
蓦然只听得适才远去的声嚣,此时再度朝此而来,且越来越近,孩童一喜,朝那声嚣处,狂奔而去,一路高喊:“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一朵红云,至天的至东之边,祥彩焕发,流光大溢,将之整个夜空都照得五彩通透,恍似白昼。渐渐地,五彩祥云缓缓前来,将之适才那张无数头颅结成的巨网,逼回原地,声嚣再度彻透夜空。
细看之下,可见祥云之上,竟也驭有一人,相较于先前那驭雀女子,更显其世外道骨之仙风,只是那人纶巾蒙面,一袭黑袍长罩周身,使人望之不尽来人是何等模样。
只见祥云之上,那人似有极大威力,竟使得那绿羽孔雀如有忌惮,朝来时路后退不止。
地上,那孩童兴奋不已,朝着那两朵云的所去之方,极力跑去,“别飞太快,等等我呀,神仙姐姐……”
……
轰炸声,响彻平原。
黄尘漫天,任是那降云黑袍道人也好,驭雀绿衣女也罢,落定尘埃,只剩那绿羽雀,姗姗徘徊半空,眼中凶光大作,却也未敢朝前方那黑袍道人所立之处往前半寸,只消时不时一声长唳怒出,示威罢了。
“师伯,何必如此相迫呢?”那原本驭雀而飞的绿衣女子冷冷言道:“你与我师尊,虽说所行之道不尽相同,但毕竟师承一脉,且又我派一直潜溺中原,与你西域敦煌从不相犯,您,难道就不能高抬贵手吗?”
此言出,那黑袍人冷哼一气,望向那满天带血淋漓的无数头颅,神色稍愠,道:“道不同各不相谋,我与你师傅师兄弟的情谊,早在当年师傅将他逐出师门时便已尽了,本还望他能修身立德,造福一方,却不想他却在人间炼妖,大兴风浪,我又岂能容得?”
绿衣女子闻言,却是一笑,“师伯误会了,师傅他老人家,可是未做过此等伤天之事呀!”
黑袍人大怒,指着漫天血颅,斥问道:“那这又是怎的回事,血炭生灵,竟还敢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
绿衣女子也不驳,抬首望天,显露出些许的急促神色,狭长的凤眼微张,神也凌厉,“师伯,晚辈无意与您多加纠缠,还望您老相让一道,放我东去。不然,如若误了我迎元婴出世之时,就别怪家师不念这仅存的一丝同门之谊了,只怕到时,断不与你甘休。”
“那又如何?”似乎此话触怒了他,黑袍道人几乎怒吼而出。“你前来我敦煌,盗去当年妖王遗骸,迎出元婴,便可唤醒当年妖族败灭一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黑袍人默然静下,冷冷道:“看来,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得不大开杀戒了!”话语方落,骤然间指出如剑,一道金光自指尖迸出,破风而过,直对那绿衣女子,力度驱使时,下手处毫不留情。
却见绿衣女子也无还手,纵身一凌,躲过黑袍道人一记指风如锯,越上半空中孔雀之上,羽翼扑腾,扇起一度落定尘间的黄沙,飞了漫天,无比迷朦。
伴随绿衣女子一曲洞箫声起,音风入耳,阵阵凌厉立刻化作罡风万顷,顿时,比那漫天黄沙更加铺天漫地,朝黑袍道人席卷而去,隐隐间竟有气吞山河之势,看能排山倒海。
见此番作势,可看出那绿衣女子身手,功力之深,绝非是那种可轻抬小觑之辈。黑袍道人反倒一笑,“没想到你师傅竟能训出你这一等一的好手来,可惜了,竟误入歧途!”话虽如此,却见黑袍道人双掌凝拳,交叉胸前。似乎,想尽他全力,一招将那女子气数全将殆尽。一声大喝,黑袍道人导出真气,将之全力蓄势掌心,任它来时如何的排山倒海,黑袍道人皆可叫它山河俱涅。
就此一瞬,两将相碰一刹间,黑袍道人骤然静止,眼观前方,黄沙的吞天噬地下,那小小的身影骤然闯入其中,瞬间定格,顿成灰白,如此对比,天地皆莽,独人微渺!
黑袍道人一句大喝,动魄惊心:
“孩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