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静音.

1、引子

　　大敦煌，黄沙苍莽，疾风过处敛眼迷离。

　　一地的血!
　　妖的尸体，人的尸体，融入这苍莽之中，在烈日的暴晒之下，呈出黯黄的死色，与之阵阵恶臭夹杂了婴儿的哭声，给了这不合时宜的时刻更加不合时宜的感觉！

　　旗枪潦倒之处，一女子素裹容颜，却尽身鲜血，瞒珊在如山尸体中，久久不肯离去，她撕下罗裙，将地上那带血的婴孩简便束起，抱在怀中，扬天一声长啸，带血嘶鸣，震惊附近食尸鸟，遮天漫日，噗飞而起，更显得狰狞百态！

　　莽莽赤练之上，这场人与妖的大战，在持续了数天的无止境杀戮下，终将告散。虽两方俱无数死伤，但也庆幸，妖族再也难以为祸。

　　此刻，无比的宁静，空洞洞的死寂之音，“铮……铮……铮……”传遍这片硝烟弥留过后的人间练狱。枯涩地，尸山中那女子抬首望去，只见远处天边一队人马缓缓前行而来，那女子却是鄙夷一笑，又再度垂下首去，轻轻拍打着怀中的那婴孩，直到，那涩涩琴音近于咫尺，女子方停下了动作，痴凝半空，久久不能回神。

　　一道凌厉神色飞过，女子直视前方锦座上那白裘男子，一声极其尖锐的嘶笑声，自女子的口中洋溢而出，在旁守护军士，蓦地抽锋直对，丝毫不敢慢怠。“退下……”锦塌之上，那略显病态的男子沉声一喝，命去身旁将士的青锋相对，最后一声枯涩飘过，那男子撤下置于腿上的古琴，只对着女子冷冷一笑，却全无笑意，“姑母，可还无恙？”

　　女子一凛，嘶声喊：“……你这畜生！”

　　男子似乎毫不介意她此刻的言语侵犯，道：“姑母，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人妖一战，妖族全数被歼，你再无路可退了。”

　　女子脸上露出难得的些许自得神色，却更似在嘲讽，“卓非啊卓非，别忘了，我夫君一脉，尚且还在。你灭我一族，此仇此恨，生死不忘。只要我族还有一脉承传，总有一天，定要叫你好死！”

　　被唤卓非那男子冷睨女子怀中那婴孩，尽极的轻蔑，“就凭他，也能叫我好死！”

　　一阵僵持，迎上女子决绝容色，卓非突生一股悲悯之情，后退一步，轻声道：“姑母，若你肯丢了这孽种，我便许你回敦煌去，你仍旧是你的敦煌长公主，仍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不然……”卓非神色一狠，再无下言。

　　“如若不然，你又将怎样？”女子却无丝毫畏惧之意，步步逼近卓非，目光如芒，直透人心。“莫不是你还想大逆不道地杀了我这姑母不成？”

　　“杀了你又将如何，不过举手之便罢了。”男子似乎被触怒了，他怒斥：“你私与妖怪结合，生下了半人半妖的孽种，本就该死！更别提带兵攻进敦煌，欲置同族于死地而后快。”

　　“那你就动手啊，还犹豫什么？”女子也怒了，狂呼。

　　言出，男子刹那间的怔住了，似乎料想不到她会是这般的刚硬，继而笑道：“你就那么想追随你那个妖怪夫君于九泉之下吗？”卓非神色恍惚，转幽而问：“就为了一个妖怪……值得吗？”

　　“哈哈哈哈……”女子失声大笑，如此的凄凉，她望向卓非，泪道：“生死干戈，哀鸿遍野，为了你的霸业雄心，而歼我全族生灵，你又值得吗？”

　　“值得！”卓非果断答道。

　　“那我也值得！”女子丝毫不逞多让。

　　卓非望着女子，眼神不曾挪开半毫，久久，他无奈点头，嘶喊道：“好，好一个大敦煌的辉月公主，端是好得很哪！真真不愧是我们的长公主……”他站起身，走近女子，那名他的血亲姑母，大敦煌的辉月公主，更与妖怪苟合的女子，沉声道：“纵即我原谅了你，敦煌中的臣民也无法原谅你。别怪侄儿狠心，我已给过你忏悔改过的机会了，是你不识好歹，咎由自取！”

　　男子缓缓退步，却显得步步艰难，转过身闭眼，抬手令下，万剑齐发，指间轻扬瞬间，青锋指过女子身前，一切，似已成定局，她必死！

　　辉月公主，她无言，只闭眼消受，这一刻的死前宁静。兴许，是风声中隐隐掺杂的肃杀之气，惊动了那本就注定非是凡物的那孩子，那半妖……一瞬间，哇哇大哭了起来，飘飘入耳，直摄人心。

　　蓦地，卓非手臂突然放下，赫然转身，一声长喝，生怕语迟，“慢！……”眼中血丝盎然，良久，卓非平复下心中的百感交集，深吸一气，任之风沙点点涌入鼻间喉里，干涩难忍，却是无奈。重新回坐到锦座上，思量许久，他望向辉月公主的决绝，“将她……”继而将目光转向她怀中的婴儿，“与这个孽种，一起遣往漠外当人质，永生不得回敦煌！”

　　漠漠风沙起，撩过辉月公主的双眼，满是恨，她唤着男子的名，“卓非，今日你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的!归来日，我要你，及整个大敦煌都丧在我手中，一如你的父亲一样，死在这大敦煌的千里黄沙之下！”说话间，怀中那婴孩竟咯咯转笑，使劲地瞪大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异常怪异！

　　只是谁，都无心去多加搭理。

　　卓非望着辉月，他的姑母，竟决绝至此，轻地一笑，似是已无所谓，“随你了，……”只是转身后，谁也望之不见的是，他口中那句随风低吟的一句“……谁叫你是我的姑母！”他闭眼，终究无奈于血缘二字。

　　风沙过，万物依旧，天地如复！

　　蓦地，卓非身影一颤，顿时倒在锦座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貂裘，回首处，暮已远！……

　　车萧萧，马辚辚，质子远去，声嚣再度停歇，剩下的，是这片黄沙之上，皑皑者骨，苍苍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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