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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人间正道何沧桑1 ...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学堂之中,一个身穿粗布麻衣,衣上打满补丁的孩子,手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泛黄古书,用稚嫩的童声读着。

      那书上的字歪歪斜斜,一看便是便宜的手抄本,但孩子还是读得认真,眸子之中有光闪耀,只是孩子小脸瘦黄,显然营养不良。

      一段读完,台上一席青衫,同样打有补丁的先生捧书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们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但随着日后所受的教育和养成的习惯,却让我们每个人都变得不一样,有的人从好人变成坏人,有的人从坏人变成好人。”

      小孩儿听完这话若有所思,明白又不明白。

      下课的铃声敲响,一群人风一样的跑出了教室,小孩儿也呼哧呼哧地跑回了坡上用茅草盖的家。
      一推开门,孩子就看见母亲正在忙活,他高兴地叫道:
      “娘!”

      正在机杼上织布的母亲看着孩儿归来,将一个剥得白白净净的地瓜递给他,问道:
      “今日在学堂学了什么?”

      “学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孩子欢天喜地地接过地瓜啃了起来,满口的香甜让他不由地咯咯笑起来。

      母亲点了点头,眉眼温顺,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嗯,去割点草回来吧!待会儿吃饭了!”

      孩子便提着有自己一半长的镰刀,背着个小背篓割草去了。

      伏在山坡,落日在那头洒下万千余晖,孩子手中早已磨出厚厚的老茧,熟练地挥舞着镰刀,一朵白云带着阴影飘荡过他头顶,随着山风吹来,孩子直起腰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感受着这份上天恩赐的凉爽。

      看着远处的归鸿,他整个人浸润在霞光之中,缓缓念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转眼多年,孩童已经长成青年,他身上的衣服终于没有补丁,也同儿时学堂的先生一般,一身青衣。

      不过到如今,他已经换了许多先生。

      青年拿着一张写着朱字的试卷跑回了家,一进门便喊道:
      “娘!我中了!我中了!”

      十几年如一日坐在机杼上的母亲微微一愣,问道:
      “你中什么了?”

      “举人!我中举人了!今年夏天我便能去京城参加“会试”了!”

      青年脸上难掩高兴和激动,寒窗苦读十几载,写烂笔头数千杆,今朝得意,一飞冲天!

      母亲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青年的面前,亦是激动地说不出话。

      青年却是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哭道:
      “娘!孩儿能有今天,全是靠娘亲啊!”

      家中无父兄,母子俩相依为命,青年身上没有补丁的衣服,乃是母亲没日没夜,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很快乡里的人都闻讯赶到了举人的家里,却看见哭成泪人的母子二人,纷纷诧异。

      但很快气氛便轻松活跃了起来,因为乡里的大户接踵而至,皆是带着厚礼上门,一时间茅屋里蓬荜生辉,满堂光彩,更是有人格外看好青年,将女儿许配给他,并且出资重金,一手包揽青年进京赶考的费用盘缠。

      恰巧青年早与大户女儿情投意合,老丈人顺水推舟,两人定下婚约,青年便带着盘缠上京去了,相约金榜题名后,回来完成婚约。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青年来到京城后过了起初的惴惴不安,便发现这京城中有真才实学的人也是颇少,随即踌躇满志地参加了考试,他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够高中!

      但现实却是狠狠地泼了他一盆凉水,青年名落孙山,正当他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一封家书传来,传话的人乃是同乡的商贾,说青年前脚刚走没多久,老太太便病在床上不起,请了许多名医医治皆是无效,很快便撒手人寰了。

      不过老太太离开之前却留下了一句话:不中金榜,不要回来!

      青年就此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憋着一口气在京城留了下来,等待着下一次的会试。

      三年过后又三年,三年过后又三年,转眼十七年过去,青年变成了鬓角带霜的中年人。

      十七年来,中年人宛如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垃圾,在京城之中苟延残喘。

      相约的青梅早在第一年就被青年下了休书,解除了婚约,尽管如此,那人也等了她五年,终是拗不过家里人,嫁给了地主的傻儿子。

      曾经投资在他身上的大户们差了几波人来京城请他回去,结果都被他拒绝,最后一次来的人是七年前,那一次大户亲自来请他回去,但他誓死不从,最后被大户的打手一顿好揍,打了个半死后扔在了城南的臭水沟里。

      到如今,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京城。

      在这十七年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改变自己的题材,甚至自贬身份地去追求热点,但不知为何,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落榜。

      中年人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直到最后的一次他走出考场,这次他答得很糟糕,原先计划好的言辞举措,写着写着又变成了自己的慷慨激昂。

      他知道,自己这次定是落榜无疑了。

      这样想着,中年人来到了秦淮旁,看着波澜不惊的河水,闭上眼准备跳下去。

      他跳了下去,却砸中了当时正在捕鱼的船,把当时船上的渔夫下了一大跳,他摔断了腿,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就在此时,有官吏找来,说他上榜了。

      当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金銮殿的时候,毫无疑问,他是殿上最靓的那个崽。

      连皇帝都笑着问他怎么搞成这幅样子,中年的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和青年一般,涨红了脸答不出话,甚至不知道怎么经过的殿试。

      时来运转,人生无常,他得到了礼部尚书的赏识,很快提拔成为礼部侍郎,他十分感激尚书大人的知遇之恩,同时也十分敬佩其学识风骨。

      面壁凿刻三十载,终于遇见同道人,他决定要以尚书大人为榜样,成为和其一样的人。

      同时他也翻出以前的账本,将以前资助过自己的人,所欠的债一一还清。

      之前差点儿打死自己的大户得到了消息,战战兢兢地上门负荆请罪,但他一笑置之。

      时隔二十年,如今高中皇榜,他终于衣锦还乡,无数乡亲夹道相迎,当年的那人亦是容颜衰老,青春不在,两人只堪远远对望一眼,周边欢声笑语,他坐在高大骏马上,她站在人群里,彼此身份已经是天差地别。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没有饿死在京城,安心治学,是因为她总是偷偷差人带些银子给他。

      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回到了家,坡上的茅草屋早就不再,只剩下一个土堆,他来到娘亲的坟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痛哭了一天一夜,将这二十年来的所有委屈,痛苦发泄了出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母亲走之前仍在不停地为他织的衣服,差人送到京城,这些衣服他穿了二十年,纵使再破也没有扔掉。

      二十年来,他终于功成名就,但却已无家可归,带着她的儿子来到京城,成为其尊重的师长,算是自己对其的补偿。

      很快,他开始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同时分出大部分俸禄,建立了“聚贤庄”,专门收留落榜的有志之士,短短几年,庄内人士便越来越多,成了规模,同时也出了许多人才。

      他的名气也开始在京城传颂,很快有人朝他抛出了橄榄枝,但他却并不想掺和到这些破事里面,直到偶然一次,他在礼部之中查阅案卷,偶然翻到了一张二十年前的试卷。

      那试卷上的笔迹十分青涩,同时也十分眼熟,他一眼便认出是自己之前的笔记,怀着疑惑的心,他打开了那张试卷,发现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试卷,只不过名字换了人,是一位现在高居朝堂的大官,上面标榜着“天字甲等第七”。

      二十年来一场虚空大梦在这一道晴天霹雳下醒来,他从浑浑噩噩之中挣脱出来,随即而来的是悲愤,无奈,但这些情绪渐渐转为滔天恨意,他恨得癫狂!

      他终于明白,他的人生,他流过的血与泪,他的一切,是这般轻易地便被别人剥夺,只是轻轻一笔,便将一人的一生从纸上抹杀。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侥幸地活下来,老天不让他死,是为了让他去完成一件壮举!

      但他终究不再是二十岁的少年,很快便冷静下来,将这份试卷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对此事也闭口不谈。

      只是从那开始,他开始接触京中权贵,并且流连风月场所,同时开始大张旗鼓地收礼,对有求与己的人不再闭门不见,而是狮子大开口。

      很快他的名声开始变臭,但也因此,他等待许久的人终于找上了门来,他顺利的成为了其党羽,并且在一次宴会上,他同顶替了自己名次的那位“大人”言笑晏晏,尽显谄媚。

      终于,他通过那位“大人”的引荐,见到了幕后指使,让他没想到的是,背后那人异常强大,单单凭借他一人,很难扳倒。

      而此时的他更加小心谨慎,暗中谋划并且调养门下学生,招揽武士。

      甚至为了获取背后那人的信任,他这些年来做了不少违心事,同时手上也沾染了鲜血,聚贤庄中的人开始痛骂他,以前敬仰他的学生说他是畜生,甚至见了他就朝其吐口水,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

      甚至连她的儿子,都将自己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他都不在意,为了将这泥潭洗净,纵使浑身污泥,他也不在乎。

      因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为了彻底将东宫一党给扳倒!

      而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了吗?

      无论结果如何,那失去的二十年光阴,失去的她,失去的母亲,还能回来吗?

      不能。

      但是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天下所有同自己一般的读书人,勤勤恳恳,胸怀大志的读书人,他们将不会这般轻易地被别人剥夺所努力的一切!

      这便足矣!
      这便足矣!
      这便足矣!

      .........

      郭悠身穿囚衣,默默地坐在一堆杂草之中,长夜更漏,窗外的冷清月光洒了进来,牢外传来铁链的响声,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一身穿黑衣的俊朗中年人走到郭悠身前。

      两人未曾言语,郭悠看着他似少年般笑了笑,中年人看着他眼中的光彩,知道再不用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郭悠低头沉思片刻,继而摇了摇头道:
      “没有了!”
      说完他笑了笑,那笑容十分满足和释然:
      “没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人间正道何沧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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