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爱一粒尘埃》陆鸣之

60、侍郎府刀光剑影5

　　“叮！”

　　太子挥出一剑，林熹反手挡住，两把长剑相抵，太子冷冷地看着林熹，咬牙轻蔑道：
　　“林熹！为何你要与我过不去？郭悠是为了他那可笑的大义，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太子说着运起力气，将剑锋往林熹那边推去，林熹后腿一步，但很快死死抵住，脸憋得通红道：
　　“为了一个公道！”

　　林熹拼力拼不过太子，当下只得挺起腰来，以一个极其讨巧的角度将剑上力卸下，两把长剑堪堪错开，太子便将剑尖一转，刺向林熹腰间。

　　林熹整个人弯成弦月，那剑锋从他腰带挑过，接着他亦朝着太子刺出一剑，被其回转的长剑格挡。

　　但林熹却趁此向前逼近，死死地按住剑柄往前压，他冷眼看着太子道：
　　“起初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还有礼部尚书之子薛白讨一个公道！”

　　双方各自用力，最后长剑分开，皆往后退了一步，林熹看了看正在拼命厮杀的白衣儒生，又看向太子，沉声道：
　　“现在，我要替天下人讨一个公道！”

　　太子闻言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为天下讨一个公道？”

　　太子收声，戏谑地看着林熹，突然脚尖一点，猛地上前斩向林熹。

　　林熹堪堪挡住，但太子此击势大力沉，他被逼得用肩扛住，剑锋割开皮肤，殷红的鲜血将青衣渗透，太子用一副怜悯的眼神盯着林熹说道：
　　“这天下哪有什么公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要公道？你要什么公道！”

　　太子最后几乎是怒吼，同时使出全力将剑尖逼向林熹。

　　就在林熹扛不住的时候，一旁的洛朝言劈刀看向太子，太子眼神一凌，放开林熹，往后猛退几步，躲开了洛朝言的攻击。

　　此时洛朝言脸色雪白，提着刀脚步虚浮，摇摇欲坠，他的整个背心已经全部被鲜血打湿。

　　林熹亦不好受，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肺里撕裂般的疼痛惹得他一阵咳嗽。

　　太子冷冷地看着两人，抬剑指着他们身后：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要的公道吗？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二人回头，发现白衣儒生已经被屠戮待尽，无数的铁甲宛如杀鸡屠狗一般，无情地碾压了白色人墙，人群之中只剩下少数哀嚎和求饶声。

　　“杀了他！林熹，今夜你可以不死！对于之前的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太子见大局已定，又向林熹抛出橄榄枝，指着已经快晕过去的洛朝言道。

　　这倒让林熹十分诧异，太子何时这般看重自己了？

　　但林熹很快反应过来，笑道:
　　“太子殿下！您还真是对我叔父贼心不死啊？”

　　太子倒也不否认，坦然道：
　　“威镇将军掌管兵部，虽说父皇近年来打压武官，但决定一个国家主人的最后因素，说到底还是纯粹的武力！”

　　太子这番话让林熹也不得不为之点头与佩服，眼前这位太子当真是人间清醒。

　　“不过，对于你本人，我也是十分欣赏。林熹，大丈夫生于此间，就应该完成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你愿意陪我一起，开创一个全新的盛世吗？”

　　太子说出这话时，看向林熹的眼神已经是充满了希冀，一股耀眼的光芒在他的眸中跳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所开辟的盛世，以及那些臣服在他脚下的臣民，史官们争先在丹青上刻下他的丰功伟绩，宗庙社稷里立碑传唱他的传奇！

　　林熹闻言微微沉默了，的确，他来京城就是为了做一件开辟天地的大事，若不是为了此事，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踏入京城，更不会去考太医院。

　　若是他接受了太子的提议，毫无疑问，他会很快实现自己的抱负，甚至可以名垂青史！

　　见林熹沉默犹豫，洛朝言脸色惨白，但他现在根本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刀撑着单膝跪地，他忽而坦然笑道：
　　“林熹！动手吧！你我萍水相逢，不过我却得求你，下手的时候痛快点儿！”

　　林熹回头看了眼洛朝言，贱兮兮地对他说道：
　　“想什么呢？佛说因果，我杀了你，你岂不会化成恶鬼，日日夜夜都来纠缠我？想得美你！”

　　皮完了这一下，林熹正色，重视太子道：
　　“太子殿下，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不愿做天上星星，只愿意做地上一粒沙！”

　　林熹一剑指地，铿锵有力呵斥道：
　　“我道也是！若没有这小小的沙粒，何来耀眼的星辰！太子殿下本末倒置了！”

　　“哼！枉我这般看重你！你却是同那凡夫俗子一样顽固不化！”
　　太子眼中满是失望，当下不多废话，抬剑刺向林熹。

　　林熹横剑身前，青光与白光在黑夜之中绽开，火光之中，两道人影纠缠起舞，周身剑影不断，太子攻击越发凌厉狠辣，招招直逼林熹要害，林熹胜在身形灵动，但却因为身上内伤后劲不足，很快落入下风。

　　林熹越打心中越惊，很明显太子刚才留手了，现在的攻击才是真正地想置林熹于死地！

　　突然林熹胸中传来撕裂疼痛，是内伤再发！

　　他手中剑势一滞，被太子瞧出破绽，一剑斩在林熹剑上，林熹直觉手上一股巨力传来，再也拿不住，被太子挑飞了剑，待他再做反应时，三尺青峰已经抵在他的喉咙间。

　　“你败了！”

　　太子冷冷地盯林熹，示意他往身后看。

　　林熹回头，发现仅剩的几位白衣儒生被黑甲军士团团围住，郭悠披头散发，白袍染血，被白衣儒生护在中间，早已没了方才的风骚。

　　“你们都败了！看看吧！这就是你们要的正义？除此之外，你们还会被安上叛党的名头，株连九族，为了所谓的公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你而死？你的亲朋，你的好友，哼哼！公道！”

　　太子冷言嘲讽道。

　　此时那群儒生发出最后的呐喊，高举刀剑朝着黑甲发出冲锋，但却被无数长戈刺穿，殷红的鲜血洒出，将其反刺退几步。

　　郭悠被一群儒生用□□身躯挡着，夹在中间，长戈无法将其刺透，却也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一群儒生流洒热血，郭悠眼中有泪，仰天哀嚎道：
　　“苍天啊！！！你不开眼呐！！！”

　　说罢，他眼中露出深深的绝望和决绝，举起长剑就要往自己颈间抹去：
　　“娘！孩儿不孝！未能替您报仇！！！我这就下来陪您！！！”
　　“郭大人！”

　　林熹忍不住出声呼喊，同时太子冷笑一声道：
　　“还有工夫担心别人！你下去陪他吧！”

　　就在那剑尖离林熹喉咙还有半寸的时候，突然夜空之中一道炸雷响起。
　　“蹦！”

　　林熹眼前一花，接着便看见太子手中的那把剑飞了出去，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插在地上的宝剑，那剑身上竟然生出了寸寸裂纹，眼看就要崩碎！

　　而太子此时的手掌颤抖不已，已是再难抬起，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惨白。

　　反应过来的林熹当下一喜，知道真正的援兵到了！

　　果不其然，院外再次传来喊杀与马嘶声，这次是身披红甲的军士骑马冲入，林熹一眼便认出其所属，此乃沈阔统领的城东守备军，曾经逐南追北的大唐第一骑！

　　红色骑兵冲入黑色甲士之中，就宛如一把火烈的尖刀撕裂夜幕，很快便杀出了条口子，马上的骑兵手持长枪，直接依靠军马的力量砸入阵中，宛如收割麦穗一样收割着生命。

　　黑甲士卒难以抵挡，身前玄甲径直被捅穿，一时间被马踹倒的，被箭矢射翻的，甚至被一枪钉住高高挑起的军士发出哀嚎，血流成河。

　　太子一见大势不妙，指着林熹和洛朝言，对几个后方的军士命令道：
　　“杀了他们！先灭口再说！”

　　太子刚说完这句话，一道炸雷便又响起，接着众人还没看清，只觉得一道风穿了过去，那正提刀走向林熹的军士喉咙便破开一个大洞，而那箭矢去势不减，贯穿了太子头上的蟠龙金丝冠！

　　太子退了几步，怔怔地看着眼前捂着自己喉咙缓缓倒下的军士，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他嘴唇颤抖着，但随即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地对着黑夜之中怒吼道：

　　“我是太子！我是唐国的王！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说罢，太子便拿起那把插在地上的宝剑，就要刺向林熹。

　　“蹦！”

　　太子刚刺出，手中的那把剑便炸碎，无数的刀刃飞割开来，却只有一片碎刃割裂在太子的脸上，太子觉得脸上一辣，伸出手摸了摸，发现是鲜红的血。

　　“啊！！！”
　　太子瞪大着眼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浑身颤抖地拿着手中只剩剑柄的剑，终于崩溃，癫狂地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他抬头看着已经冲杀到跟前的红色骑兵，眼中暗淡无光，整个人宛如一个泄气的皮球，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林熹见援兵杀到，也是松了一口气，顿觉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正好和太子两人对立而坐。

　　太子脸上鲜血横流，但他却没伸手去摸，只是盯着林熹，忽而自顾自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谁想做太子殿下！林熹！我把太子之位传给你吧！”

　　林熹闻言惊愕地抬头看着太子，只当是他已经失心疯了。

　　“这样你就知道没有一个亲人，举目都是算计，都是权衡，都是舍取的滋味儿了！你以为我想做这个太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对大多数人不公平？你们都以为我想争，我想！都是我的错！”

　　太子说道此处突然眼神变得凶狠，咬牙切齿道：
　　“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怎么样！都是你们逼我的！！！”

　　说着，太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盒子，对着林熹按动盒子上的扳机。

　　“小心！”
　　林熹坐在地上根本没料到太子会突然出手，来不及反应，而一旁的洛朝言虽然反应过来了，但却少了几分力气，手中长刀斩出仅仅擦到了那暗箭的尾巴。

　　那本朝林熹面门射去的暗箭改变些许方向，堪堪擦过林熹手臂，而林熹感觉手上一凉，接着便看见自己的衣服开了条口子，殷红的鲜血渗出，很快那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紫黑色，林熹心道不好，继而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晕。

　　“去你的！没谁逼你！你妈逼的！”
　　洛朝言一脚将太子踹翻在地，接着懒得再看他一眼，走到林熹身前问道：
　　“没事吧？”

　　林熹此时嘴皮已经有些微微发紫，但他还是强撑着对洛朝言笑道：
　　“擦破了点皮.......”

　　说着林熹却是已经微微发晕，就往前倒，洛朝言伸手欲接，红色的骑兵之中突然跳出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上那人着白玉冠，一身雪白长袍，玉面冷颜，手中长剑直直刺向洛朝言。

　　洛朝言被逼得不得不往后退一步，但那人没有追击，而是一把掳起林熹，就调转马头往回走。

　　洛朝言见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要追上去。
　　“止步！”
　　薛白一手牵绳环抱林熹，一手立剑指着洛朝言，言语冰冷，眼神充满敌意。

　　“你放下他！”
　　洛朝言脸色亦是难看，虽然不剩多少力气，但还是抬起长刀，指向薛白怀中的林熹。

　　脑袋晕乎乎的林熹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连忙咬了咬舌尖，恢复三分清醒制止道：
　　“洛兄别误会！这是礼部尚书之子薛白！薛兄，这是大理寺卿洛朝言，并非太子一党！”

　　二人虽听到林熹这话，但手中的刀剑却并没有放下，反而看向彼此的眼神更加奇怪，同时林熹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在二人之中迸发。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我都快死了你俩干嘛呢！”

　　林熹的话将两人从这微妙的气氛之中拉了回来，薛白这才注意到林熹臂膀上的伤口，顿时眉头高皱，当下不再耽搁，将剑回鞘打马便走。

　　但薛白走时却不忘盯了一眼洛朝言，其中意味深长。

　　洛朝言看着打马跑远的两人亦是陷入沉思，看了看身边的人间炼狱和坐在泥土里疯疯癫癫的太子，忽而缓缓自问道：
　　“为了...替一个人讨公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