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爱一粒尘埃》陆鸣之

51、扮纨绔再游秦淮3

　　林熹刚踏入船上，不远处正招待客人的老鸨顿时眼前一亮，只见眼前公子玉骨云袍，穿玉簪玉，环玉踏玉，连忙上前热情招呼道：
　　“哎哟公子！快来快来！咱们这儿的姑娘最水灵！我给您介绍个好的！”

　　林熹也不介意，只是端着架子，冷冷说道：
　　“给我找个长得好看，话少的！”

　　“话少的.......”

　　老鸨倒是有些意外，来这儿都找快活的，找话少的可是少见。

　　“我初到此地，听闻你们这桂花阁的清倌不错，但现在需要一个端茶递水，识路更衣的丫鬟。”
　　林熹淡淡地说道，随后漫不经心地弹出一颗金粒，老鸨欢天喜地地接过，当下连连点头道：
　　“哎哟公子！这好办！春香！你过来！好好伺候公子！”

　　很快一个身穿黑裙，眉目靓丽，气质冷清的女子便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那老鸨对林熹陪笑道：
　　“公子啊这春香的话少，但手脚利落，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林熹波澜不惊地瞧了眼春香，心想怎么又是你？
　　他顿时有想换人的冲动，不为别的，就因为上次她在身边，她总是用一种奇怪地语气和眼光盯着自己，好像自己欠她钱似的。

　　但当林熹看到那老鸨走到春香的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又使劲掐了掐她胳膊过后，林熹又改变了主意。

　　想必像她这样的，平日里肯定受了不少欺负吧.......

　　林熹刚这样想到，却见春香愤怒地盯着老鸨，当即哑然。
　　春香却根本不在意，揉了揉肩膀走过来道：
　　“公子，走吧！”

　　林熹收起散乱的思绪，正色道：
　　“嗯！我们先上楼吧！”

　　春香没有多说，跟在林熹身后，蹬蹬地往阁上而去。

　　林熹像上次陆明那样，用钱开路直接来到了顶阁，很快他落座，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春香道：
　　“愣着干什么？斟酒啊！”

　　春香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凑上前为林熹斟酒。

　　林熹没有过多在意，他开始打量着周围的人。

　　正对而坐的那人锦衣玉袍，样貌颇为不俗，左右身边皆是貌美如花的少女，但他却时刻将目光盯在弹奏的清倌身上。

　　而林熹右手坐着一位身穿深蓝长袍，戴水蓝色书生帽，眼睛却细小，他怀里抱着一身段丰满的妇人，正在肆意放弄，但目光却垂涎三尺地盯着清倌。

　　林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再看左手边坐一人，穿淡黄长衫，其中样式林熹颇为熟悉，当下心念一动道：
　　“这位仁兄，可是从南方来？”

　　那人没料到会有人向自己搭话，当下放下酒杯答道：
　　“我乃钱塘人士，你是？”

　　林熹一听当下露出颇为欣喜的表情说道：
　　“在下周舒，亦是钱塘人士，见仁兄颇为面善，有我江南雅风，果然不错！”

　　那人一听林熹的钱塘口音，当下放下戒备，一把推开身上躺着的美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看了看周围其他人小声道：
　　“兄弟我叫杜昆明，你钱塘哪儿的？”

　　言语之中，颇为欣喜，林熹嘴角一弯，拍了拍春香叫她站起来，随后腾出个位置给杜昆明坐下。
　　“上津桥。”

　　“真的？我家在下津桥！”

　　杜昆明一屁股坐在林熹身边，二人开始说起江南的一些特色，很快杜昆明开始抱怨京城：
　　“世人都说京城好，但在我看来这京城却是半点比不上钱塘，至于金陵就更别说了！”

　　“这北方实在是干燥，我每天早上醒来鼻腔里都有血，嗓子也特别干。”

　　“这清倌的昆曲倒是唱的不错，但根本与昆山的正宗没法比！”

　　林熹一边为其斟酒一边拍他肩膀，颇为赞同道：
　　“哎！杜兄！别说了！我家里那位非得送我来考试，还不准我带丫鬟！盘缠也不给，就一百两黄金！这怎么能够用嘛！我是真觉得没必要，难道建功立业就非得考得科举吗？”

　　说着林熹便将那一带金子随意地丢在桌子上面，一旁的小眼睛顿时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眼林熹，又不动声色地倒了杯酒，继续竖着耳朵听着。

　　“我爹也是！我说不来不来！他非要我来！不瞒你说周兄，我学堂是一天都没去过，就算被按在那里，先生讲的字我是一个听不进去！”

　　林熹哈哈一笑，颇为赞同道：
　　“要我说啊！咱就不是那块料！”

　　二人碰杯痛饮，杜昆明直呼痛快，搭着林熹的肩膀微醺道：
　　“周兄你我当真是他乡遇故知！这次京城不白来！”
　　“当饮一大白！”

　　二人又是碰杯，酒兴正酣的杜昆明掏出一块金子，砸在那清倌的琴上，骂道：
　　“别在那儿咿咿呀呀的了，今儿小爷我痛快，换首高兴的曲子！”

　　琴音一断，那清倌愣愣地看着那块金子，却没伸手去捡。

　　倒是坐在林熹对面的那人站了起来，对着林熹和杜昆明骂道：
　　“哪里来的乡下野狗，在这里乱吠！”

　　杜昆明一听勃然大怒，就要起身，但被林熹按住，只见他神色不动地对着那人说道：
　　“有钱么？我花钱让这姑娘陪我一晚上，你钱比我多便让给你。”

　　说着林熹直接从袋子里抓起一把金子扔在清倌面前，那动作之潇洒，之大气，仿佛撒的不是金子，而是路边随手可捡的石头。

　　周围的人纷纷惊掉了下巴，那公子见此对着林熹怒目而视，刚欲开口，林熹却呵斥道：
　　“没钱还不快滚！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公子脸色一变，不堪受辱，拂袖下了阁楼。
　　林熹见此心中狂呼，妈的当狗大户的感觉就是爽！

　　但当他看着满地的金子时，却肉疼了起来，我能不能现在捡回来，就说刚才是不小心手抖掉的？

　　这事儿林熹做得出来，但周舒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林熹这豪迈之举惹得杜昆明颇为赞赏，如遇知音道：
　　“周兄简直是我辈楷模！我以前觉得我已经很纨绔了！没想到周兄你比我还纨绔！”

　　说着杜昆明兴起，也掏出一把金子撒在地上。

　　周围的人都快看晕过去，平日里来桂花阁消遣的富家公子是多，但也没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啊！要知道上一次出手这么阔绰的还得是户部尚书之子秦二爷，但秦二爷已经挂掉，所以就在大家以为很难再看得到撒金子的场景的时候，不知又从哪里来了两个富家子！

　　虽然黄金在地，但无人去捡，很快这消息便传到了老鸨耳中，她扭着细腰，像是看财神爷一样看着林熹和杜昆明，知晓了二人是为清倌撒金，笑着在清倌身边劝说着什么。

　　很快清倌叹了口气，收起琴身，施施然地来到了林熹和杜昆明身前，声音空灵道：
　　“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林熹摆了摆手，随意地指到坐在身边的小眼睛道：
　　“你去问这位公子想听什么。”

　　这一举动更让杜昆明膜拜，恨不得道一声：“大哥！”

　　那小眼睛十分诧异，随即喜出望外，举起酒杯对着林熹说道：
　　“多谢兄台！”

　　林熹早就注意到此人似乎对着清倌颇为喜欢，但上次来时李茂行在旁，他却连看都不敢看其一眼，而他今日又在此地，林熹心中猜测，他与那麻子脸恐怕脱不了干系，故以此为顺水人情。

　　清倌被林熹花重金请下，又随意地赠与她人，让其觉得颇受侮辱，但奈何身处此间皆身不由己，当下来到那小眼睛面前道：
　　“秦公子，你想听什么？”

　　秦公子？

　　林熹心中微动，莫非此人同那秦重有关？
　　小眼睛颇为激动地看着清倌，说道：
　　“小玉，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你......你就弹凤求凰吧！”

　　清倌神色不变，盘腿坐下架起琴，开始拨弄琴弦，轻声唱到：
　　其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唱罢，众人皆痴，就连大大咧咧的杜昆明也将手中的酒杯不自觉落下，发出一声“哐当”声响，杜昆明这才惊醒过来，喃喃道：
　　“我滴个乖乖，怎么办周兄，我刚才好像生出了要娶她回家的冲动？”

　　林熹心道不愧是京城最为出名的清倌，虽无刻意卖弄风情，却处处皆是风情。

　　闻言回过神来的小眼睛苦笑道：
　　“这位兄台，有过这想法的何止你一人。”
　　“哦？怎地说？”

　　林熹举杯对着那小眼睛问道：
　　“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小眼睛受宠若惊地举杯答道：
　　“在下秦万，京城人士。”

　　清倌一曲唱罢，见他们说话，当下轻拨琴弦，低声浅吟，虽不似方才那般万种风情，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不就是一个清倌嘛，大不了花点钱赎个身.......”
　　杜昆明口是心非地说着，眼神却已经从清倌身上移不开了。

　　“这位兄台，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秦万看着林熹和杜昆明，压低声音说道：
　　“小玉乃是戴罪之身，除非有圣旨，否则就算你拿出万两黄金也赎不出来！”

　　林熹和杜昆明当即恍然，点了点头道：
　　“难怪！”

　　秦万饮下一杯酒，叹气道：
　　“不仅如此，这桂香阁还将小玉当做了摇钱树，树立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设，百两黄金只能换来一首曲子，不过.......”

　　秦万话锋一转，二人皆是好奇地凑近问道：
　　“什么？”
　　秦万嘿嘿一笑，小声地对着两人说道：

　　“事情总是没有绝对，听说.......”
　　“听说什么？”
　　二人见秦万故意卖关子，都十分急迫地问道。

　　秦万将身边妇人打发走，随后端着酒杯来到二人面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听说有位难以想象的大人物，让小玉自愿陪其共度良宵。”

　　“谁？”

　　“至少是一品官员以上。”
　　林熹与杜昆明听完后皆是吸了口冷气，不敢随意就此事议论，此地毕竟还是京城，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纨绔是有钱，可不是傻。

　　见二人讳莫如深的模样，秦万心中十分满意，饮下一杯酒笑道：
　　“二位兄台当谣言听了就好，不用太过在意，这种事情，真真假假，不好说的！”

　　林熹和杜昆明点了点头，各自饮酒，林熹言语之中对秦万多有亲近，使其颇为受用，他话锋一转，问道：
　　“对了秦兄，你参加这次科举吗？”

　　秦万微微一笑，看着林熹和杜昆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道：
　　“小生不才，乃是前三年的三甲十三，进士出身。”

　　林熹和杜昆明闻言皆是一惊，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这秦万一看就是比较落魄的纨绔，竟然还是进士？

　　杜昆明连忙上前为其斟酒道：
　　“恕小弟眼拙，方才竟然没认出进士大人，我自罚三杯！”

　　杜昆明仰头饮下三杯酒，林熹却显得比较矜持，只是敬酒道：
　　“如此一来，秦兄如此高才，何不就这今晚良辰美景，做首诗歌？”

　　一旁的杜昆明亦是拍手起哄道：
　　“来一首！来一首！”

　　秦万笑着要推脱，但架不住二人一口一个“大学子”“大诗仙”，夸得他也有些飘飘然，顿时挽起袖子，举着金樽说道：
　　“那我就来一首？”

　　林熹和杜昆明纷纷迫不及待地点头。
　　秦万便起身，高举酒杯，踱步而行，低头沉吟，忽而，他猛地抬头，对着大江明月高声朗诵：

　　“今晚美景美人在，明月美酒和好友！”

　　“好！”

　　林熹和杜昆明为其拍桌叫好，秦万见此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

　　“我劝诸君多饮酒，一杯两杯三四杯。”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秦兄你当真诗仙在世！拿纸墨上来，我要写下这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