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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岁岁年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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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吊顶的水晶灯从棱角里散发出各种各样的光,江昀蜷缩在沙发上,额头的碎发乱糟糟的,靠枕被他抱着,把半张脸挡了一半,眉头紧锁,睡梦中也在忍着什么痛苦。
“昀哥。”林楷赶忙放下行李跑到他旁边,他跑得太快,行李七零八落都顺着他的动作全部被撞倒在地上。
他鞋子也来不及换,连忙去摸江昀的脸。
江昀喝酒不上脸,但由于酒精作祟,喝完之后浑身的体温都变很高,林楷刚裹挟着一身风雪回来,手指还沾着没驱散下去的凉意。
触碰上江昀额头的时候,林楷被江昀的体温烫得一缩,靠近之后又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江昀无意识地推开他的手,眉间的纹路又皱得深了些,因为醉得太深,他手上的力也没有多少,推出去也只是轻飘飘的在林楷手上抚了一下。
他从来不爱喝酒。
更不可能因为什么难过的事糟蹋自己。
林楷觉得自己甚至都不用猜就能够想到今天发生了什么。
酒桌文化里最惹人讨厌的就是灌酒和拼酒量,不拒绝自己难受,拒绝了别人转身就在背地里嚼舌根,场面上以酒量大小来判断对面做生意爽不爽快。
很病态,但这就是行业里面不成文的规矩。
酒量好会抽烟的人就是比别人吃得开,会说好话拍马屁的人就是更容易得到大客户的喜欢。
林楷跪坐在地上伸手轻轻推了推江昀,他想叫江昀,又舍不得他被喊醒,放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昀哥,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外面不知道哪里的猫传出一声巨大的惨叫,似乎是被什么踩到了尾巴,声音嘶哑,在风雪之中显得尤为凄烈。
江昀皱眉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他手指无力地抓了一下抱枕,随后仿佛是感觉到了面前有什么人在,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昀哥。”林楷把他额前的碎发揉开,”清醒着吗?
江昀狠狠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面前的人,一开口嗓音沙哑:“没醉……”
林楷又心疼又高兴,他连忙爬起来道:“我去给你泡醒酒茶,喝完再睡,明早醒来不容易头痛。”
他赶忙去厨房把醒酒茶拿了出来,屋里没热水,他又着急忙慌等水煮开,等到热水全部烧好泡好茶之后,林楷转身去客厅,发现江昀又睡了过去。
江昀的嘴唇很干,在疲惫状态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下沉,大概是这段时间工作忙了,精神状态也不好,脸色很差,完全没有了上学那会儿只是一个投篮都能吸引不少女生视线的模样。
时间总是走的很快,长大和变老是人生命中永远无法阻止的事情。
似乎每一个进入社会之后的人就很少是为自己活着,要么是为了家人,要么是为了钱财,要么是为了深夜公司怎么都处理不完的事物。
每一件不喜欢的事情到头来都只说一句是生活所需,被职场霸凌,被领导分配干脏苦累的活,或者说替别人干活卖人情又不拿回报。
所有的事不应该,但又合理。
林楷站在他不远处看着熟睡的江昀,人总会看着另一个人从少年蜕变成青年,再从青年逐步变成中年老年,最后把身上那仅存的一点点少年气挣脱得干干净净。
他心疼这样的江昀,心疼的时候又会猛然惊觉自己也在走同样的路。
林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喊了一声:“昀哥,我泡好了。”
江昀的呼吸顿了一瞬,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是失焦的,他张了张嘴,喊了一声,道:“小楷……”
他没有看到林楷,也不知道林楷已经回来了,这么喊只是出于下意识的。
江昀难受了,撑不住了,才会轻轻喊一声林楷的名字,试图用微薄的力量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些。
林楷鼻尖猛地一酸。
他很清楚江昀现在是没有意识的,可偏偏那么多人当中他只下意识喊了一声“小楷”。
这是他的江昀,是他林楷的昀哥。
“昀哥,咱们起来把这杯喝了。”林楷把江昀扶起来让他喝醒酒茶,递到他的嘴边。
江昀皱着眉仰头喝下去,他大口大口的喝,仿佛他还以为在被人灌酒,也不知道现在的水温其实也偏烫,就那么一个劲地往下灌。
喝完,他拿着纸杯,下意识往自己这里倒扣了一下。
酒桌上喝完表示下一杯的意思。
林楷心疼得不行,握住他的手腕:“昀哥,没人在逼你喝。”
江昀没答他的话,视线混沌地望着他,眼睛没有焦距,似乎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地方,就那么坐在那里,呆呆的,也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林楷看不得这样的江昀,他偏开头,背过身蹲下来把江昀背起来:“我们回房间去。”
他话是这么说,但也没指望着江昀能听他的,于是自顾自把江昀背了起来。
江昀不像他,不会一遇到事就茶饭不思连身体都不顾全身心投到工作上去,所以林楷把他背起来的时候有为数不多的一丝欣慰。
还好江昀不会像他那样,不会一忙着工作就忘了吃饭。
林楷有些吃力地把江昀背到床上放着,等他给江昀脱完沾满酒气的外套,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赶了一天的路,林楷也累得有些睁不开眼,他强撑着睡意又去门口拉过行李箱把东西一一收拾好,随后倒头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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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放假,江昀闹钟没有响,脑袋昏沉地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这房子隔音比以往衡安小区好太多,大周末门口树枝上有鸟叫声,叽叽啾啾的,你一声我一声,像老大爷聊天,隔着门墙听着闷闷的,不刺耳,过一会儿又听不见了。
江昀睡意朦胧地翻了个身,手一下子搭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上。
他以为自己还在酒桌上,以为自己醉得不轻碰着了哪个没走的老总,江昀猛地惊坐了起来,这一瞬间的冲劲让昏沉的脑子眩晕了好久。
江昀坐着缓了一会儿才,偏头看清床上的人:“……小楷?”
林楷皱着眉,有些不满地小幅度蹬了蹬被子,没醒。
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昀怔愣了一会儿,轻轻翻身下床去洗漱了。
林楷昨晚累坏了,睡得死,但梦里挺不踏实,闭上眼睛就是江昀倒在沙发上的狼狈模样,他还是那一身风雪似的走到厨房,壶里的水怎么都烧不开。
梦里的东西谁说得准,林楷焦头烂额一会儿在厨房一会儿又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到了机构办公室,面前摆着一堆没处理完的招生方案,门口哐哐哐被一大堆家长疯狂拍门投诉。
说不报名了,隔壁有更好更便宜的机构,要他们退费退钱,要不就报警大闹特闹。
陈叙阳严峋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你一句我一嘴,恨不得直接在办公室干起架来,梦里的林楷着急忙慌站起来,用力一拍桌子:“都别吵了!”
手心拍得发疼。
江昀甩了甩被打到的手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楷。
这才多久没见,这兔崽子都打人这么疼了。
林楷是睡到十二点才醒的,被楼下过来敲门送外卖的吵醒。
照理说这边外卖员已经不能进来了,不过江昀应该是给那人开了门,然后又叽里咕噜不知道站在门口聊着什么天。
声儿挺大的,还用的方言,压根就没想起屋里还有个他似的。
林楷听不太懂这边很地道的几个词,吵着吵着林楷就醒了,再怎么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回笼觉,索性就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天花板听他们聊天。
什么菜市场,什么鲫鱼炖汤喝……聊了得有一刻钟,那人才离开。
江昀拿着袋装的东西进了客厅,林楷听见了。
塑料袋子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的,然后江昀进厨房开始倒腾。
林楷打了个哈欠,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去,屋里窗帘都被拉上了,屋外一点点暖阳隔着帘子罩着,林楷听着楼下江昀在厨房闷闷的摆弄的声儿就有点□□上头。
大清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