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青鸟昭昭

3、相遇

　　夏文梦到了小时候一次溺水，从岸边湿滑的泥土滑下去，岸上有很多很多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她。水灌进了她的嘴巴，堵住了她的声音。她只能用力挥舞。湖里的水草随着她的挣扎缠绕，她只能越陷越深，却仍有生的渴望。

　　因为求生，是人的本能。

　　她开始行动了。

　　在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坐在讲台上看班。夏文深呼了好几口气，做了好久的思想准备。才举起了手。

　　她不想吵到别的同学，只好做了个口型：“老师”。

　　年轻的老师随着走下讲台，他穿着衬衣和黑色裤子，本来是略显轻松的穿搭。但在夏文看来，此时他仿若盔甲附身，面无表情，审视狼狈不堪，且犯下错误的她。

　　一步，蹬

　　她开始手心发烫，右手的食指不自觉的搓中指。

　　两步

　　她感觉自己脸上火热，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最后，他终于走到她面前了。

　　夏文结结巴巴的说，“老，老师，我那个，想问下这个选项为什么是错的？”

　　她拿着试卷的左手按的很重，心不知跳去哪里了。连他怎么说的都只是抓住了关键词，没能全部接收。

　　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来了个，“谢谢老师”

　　而老师，则是点了个头，客客气气的走了。

　　很显然，这场互动并没有拉近老师和她的距离。

　　夏文沮丧的压低了背。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个讨大人们喜欢的孩子。她不喜欢笑，不会说好话，只能躲得远远的，装作乖巧实则眼神里只剩下淡漠。

　　而现在，淡淡的客气点头和那些她曾经遇到过的人重叠。

　　“你家孩子，蛮文静的嘛”

　　“挺好的挺好的”

　　“小孩子嘛，不懂事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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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等母亲走后就消失的笑容，和今日的冷淡客气一样。就如敏感的皮肤，怎么会不知道护肤品材质温和还是激烈呢？

　　她识趣的沉默了。

　　老师，帮的了她。也帮不了她。

　　她看着桌子上摞了将近十分钟，整齐得病态的书，按压住蠢蠢欲动想要控制住谢雯韵的疯狂想法。她意识到，也许她已经在沼泽边上，双脚深陷泥土，不知名的危险让她胆战心惊。她的挣扎，呐喊，换来的都是无人的回应。头顶上只有森林遮住的黑乎乎的天空。

　　晚上，她打了个电话。

　　她像往常一样，自己主动上报了自己的学习情况和想法。

　　母亲在那头已经昏昏欲睡了，她说，“都十一点了，快点睡吧。”

　　“我才回宿舍不久，大家都是十二点睡的。”

　　“好吧好吧，那还有啥事没有？”

　　她酝酿了很久，在阳台上来来回回的走，最后关上了阳台门。

　　夜晚的凉风上任了，鸡皮疙瘩自下而上飞长，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得她清醒又伤痕累累。她觉得自己好像那种老式的打印机，按照程序慢慢的，轰隆隆作响。诉说的念头盘旋已久，不是一头热，而是每天深夜被挖出来的不为人知的疯狂。如今，已经蠢蠢欲动。

　　“妈”

　　“哎”，她迷糊的应了一声。

　　其实我那个，我好像……

　　那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盯着头顶上两端恰好对齐的晾晒好的她的毛巾发呆，伴着她的呼吸声轻叹。挂了电话。

　　母亲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倾听她的“幼稚烦恼“。

　　“同学，你有什么烦恼呢？”

　　“就是，我老感觉自己高考会考不好”。夏文不想抱那个娃娃，因为她怕自己强迫症复发，等下又要摆正娃娃。但面前的女人热情的递给了她。她只能抱住。

　　女人了然，开始侃侃而谈，“这很正常的，很多学生都这样…… ”

　　夏文沉默的倾听着。

　　对吧？女人说完后问她。

　　夏文机械的点了点头。她不想让对方尴尬。

　　还有什么问题吗？

　　“最近老是眼前浮现一个画面，就是自己面前一片红，再一睁眼，就看到自己从天台跳下去，倒在血泊里了。”

　　女人愣了一下，接着淡定的说，

　　“这个也很正常的，你就是压力太大了…… ”

　　接下来她说什么夏文已经不想听了，她已经累了。她讨厌他们不把自己的感觉当一回事。讨厌他们的漠不关心和官方话语。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仅仅是要被管理的学生。难道真的只有她死了，才能得到一丝在乎和关注吗？

　　不管是老师，甚至是医生，即使在她发出求救的信号，他们无一在意和伸出援手。而母亲呢，她又不敢告诉。

　　夏文看了看门口挂着的心理咨询室，一股晕眩随之而来。就好像笼罩于刺眼灯光下，周围无数双眼睛冷漠的盯着她，打量，嘲笑，漠视。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总是按自己的思维衡量学生?

　　要按照主流来写，才有可能拿高分！

　　一点小事就放大的不得了，成年人谁有真心朋友啊！

　　只是压力太大了，睡一觉就好了！

　　看你是没事找事，多干点活就不会想七想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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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处都充斥着刺耳的言论。

　　为什么不同，就是一种错呢？

　　为什么老师，不像报导里那样，而是也会偏爱别的某某某呢？

　　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愿意拉我一把呢？

　　哪怕只是关心下。

　　就像是在路上摔了一跤，偶像剧的男主会从天而降，拯救属于他的某某某。而现实却是，即使她在学校里突然成绩有所下跌。只要她不问，没有人会来关心。

　　“算了吧，我凭什么？”

　　悬在空中的手臂无助的放下。

　　体育节那天，天上盖着一层厚厚的云，但并没有下雨，像是在酝酿一股久违的躁动。操场上入场曲的声音震耳欲聋，鸟都吓飞了一群又一群。操场上空无一人，教学楼下准备的队伍却热闹的很。

　　夏文一觉醒来，一股酸痛就席卷了她整个身体。果然，人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来了班上，不同于那些嘴唇画的红红的女生，她整个人惨淡发白。这可能是一个黄皮能发白的极少机会了了，她苦笑道。

　　她的同桌，也带了几根发带，画了全妆，和平时睡眼朦胧的感觉大不相同。她正忙着给其他人化妆，后面还排了好几个等着化妆的人。

　　夏文趴在桌上，软趴趴拿起了笔，鬼画符一般在纸上写字。

　　“不是吧，你今天还写？”同桌边化妆边惊讶的说道。夏文停了几秒，撇了一眼，前面疑似拿着笔的谢雯韵，马上又握住笔。

　　然后，整个班下午，按照顺序，三个年级每个班都有个班级展示。走完之后，就站在草坪上听领导讲话。夏文站在最后面，捂着肚子，额头上满是大滴大滴的汗珠。

　　再坚持一会就好了，她告诉自己。

　　放人的时候，她才慢吞吞的跑回了教室。

　　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她忽然有些反呕，还好早上没吃些什么，没胃口，现在就吐不出来。她刚才难受的睡了一会，这会挣扎着起来了。下面一股热流汹涌，子宫又是一阵刺痛。她难受的张着嘴巴呼吸。

　　“走吧，我们去吃饭吧”，谢雯韵男朋友对她说，“你不是有点感冒吗？这个点去还有刀削面抢”。

　　接着说了什么夏文都不知道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黑暗中，好像醒着，又好像睡着了。她突然感觉自己不那么痛了，可能梦里感受不到吧。眉头舒展开来，一缕碎发搭在她的手臂上，顺着窗外飘来的一点微风，轻轻的，挠了挠她的皮肤。

　　那感觉就像从那个原点为中心，忽地散发到四面八方，她一下子惊醒了。

　　“同学，体育节期间，不可以呆在教室哦”

　　一双含笑的，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双眼闯进她的视线。无疑，这是一个帅气的男生。他的眼神好像一坛融化了的春雪，明亮又温暖。高挺的鼻梁，微润的双唇。他好像那种穿着白衬衫在山野间奔跑的少年，明媚又清新，含着一点少年的调皮和暖意，一同涌进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