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青鸟昭昭

2、楔子2

　　“成绩要出来了，你知道吧。”

　　“这么快，这才几天啊，上周三才考完，这周一就出？”

　　“谁是第一啊”

　　“应该是夏文吧，她那么努力。”

　　“可是夏文上回才考第五名，谢雯韵比较可能吧”

　　几个消息灵通的女生围成一团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听到自己名字的夏文猛地一下抬起头。她心脏狂跳，有些呼吸不过来。笔尖几乎就要捏出汗来。

　　“拜托了，拜托了”，她在心里念叨。“如果不是第一名，如果不是第一名，那她也……”

　　夏文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脑袋就一片空白。

　　如果是真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她两眼呆滞，不一会又转为期待，如此交织，感觉自己是呆在断头台的囚犯。只等待一声令下。

　　要么，手起刀落，要么，得以幸存。

　　老师的期待，同学的漠视，家里的贫穷，无疑不把她推向了那个极端。强迫症，痛经，头疼，便秘，肠炎，她勋章上的别针刺进了肉里，别在了皮上。她就像一个狂热的信徒，抛弃一切，只求一个愿望。

　　而若是不能成真，当如何呢？

　　她也不知道。

　　语文课代表跑了进来，刷的一下把成绩单贴在了教室前面的公告栏。坐在前排的三三两两的人挤上去，看完之后，或是哀嚎，或是高兴。

　　夏文还在等待。不能太着急，老道又骄傲的猎人是不会显得太急切的。她在等待，等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上去，再下来。

　　局时，那或许就是每隔几个月后唯一一次全班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的时候。要是这顶皇冠还属于她，她会如何呢？

　　会浑身会发烫，脚步轻飘飘，每个动作精心设计又最好显得漫不经心。面无表情的看完，再转头下来，迎接众人的羡慕或嫉妒。

　　到那时，她的痛才显得无所谓了。再多的枷锁又如何,她照样可以带着枷锁跳舞。她可以这样对自己说。

　　“谢雯韵，你又是第一耶”，一个女生看完之后兴奋的对坐在前排的那个白白的漂亮女生说道。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夏文的存在。马上讪讪的跑回去，又压抑着高兴小声的为她庆祝。

　　夏文脑袋翁的一下就炸开了。笔尖一下子重重的按在了试卷上，戳了个洞也没注意到。那边她们几个女生在笑，其他人在各做各的。

　　夏文却总觉得大家都在看她。嘲笑的，窃窃私语的，就好像有千万只眼睛在看着她说，

　　“你又没考好”

　　“你又没考好”

　　“你又没考好”

　　等到班主任进来了，他看到了坐在第二排的谢雯韵，马上笑着说，“考的不错呀”！紧接着略过了坐在角落的她。

　　滚烫的泪水这才忍不住从夏文眼底掉下来。滴答滴答的，落在被她抓的皱成一团的试卷上。

　　上课前照例先抽背地理。这回却抽到了她。

　　椅子被拖得很响很响，夏文这个时候并不想站起来。

　　他问了一个不算很难也不算很简单的问题，但好巧不巧的，夏文就是忘记了。

　　阿斯旺水坝的利与弊是什么？

　　等到她支支吾吾的回答完之后，班主任面露难色，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就这么难吗？”

　　夏文心一下坠入谷底。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来到楼梯间的。她拌了一碗车仔面，靠在墙壁上，坐在高高的楼梯上面对操场发呆。

　　她刚倒掉热水的时候不小心把面撒了，也倒进了下水道。只剩一半的面配上酱料，味道分外咸。

　　她想多学一会，说不定下次考试就能考回去了。其实自从她第一名掉下去，已经三次模拟考了。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考不回去。

　　吃着吃着，班主任的话又萦绕在耳尖。

　　“就这么难吗?”

　　这句话才是最终将她判刑的审判。他冷漠中暗带批评的眼神，不屑的样子。都让夏文想起了从小到大不喜欢她的那些老师们。她不由得把手放到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我一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她这样告诉妈妈。其实她没说后半句。

　　“这样他们就能看看我了。”

　　她莫名感到一丝委屈。

　　只有考了第一名，才能得到老师们那一点点的关注。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被调座位调到教室的后排。但谢雯韵就不一样，她皮肤又白，长得又好看，人又聪明，家里又有钱。

　　老师喜欢和她聊天，和夏文妈妈每次大着嗓门谄媚班主任的样子不一样。谢雯韵爸爸在班主任面前也总是西装革履，头抬得高高的。就连同桌，都给她配了一个好学的。

　　夏文甚至不敢看他。那次的家长会，她瞧瞧瞅了瞅母亲刷的白白的小白鞋。撇过头狠着心告诉自己，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也许，她就是被抛弃了的人吧。丑陋的，阴暗的，应该呆在昏天暗地下水道的灰色老鼠，跑到大街上也只会人人喊打。

　　小说里常写，霸道总裁，高冷校草和普通女生的爱情故事。可女主角都是美女演的。不提这些，她们甚至都还有坚强，乐观，聪明等等等美好品质。

　　而她，只是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呼救罢了。但永远，都不会有人停留。甚至连怜悯的目光都不会施舍。因为她，只是个头发梳的板正，甚至连笑也不会的阴沉女生罢了。甚至，还很穷。

　　一滴泪从脸上划过落进塑料碗里。她埋着头不说话，只报复性的吃面。

　　但是吃的太快了，她又噎住了。在她红着脸拍着胸脯的时候，谢雯韵拉着一个男生的手从楼梯上上来了。他们说说笑笑的，好不开心。

　　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夏文最先撇开了眼睛，她机械性的从楼梯上站起来让路。谢雯韵打了个招呼，就拉着男生从旁边走了。那男生还回头看了一眼夏文，但没说什么。

　　夏文感觉自己无处遁形，就好像衣不蔽体一样狼狈。破旧的运动鞋，发黄的校服…… 她本来没有一样东西比的上她。她一定很得意吧，现在，连她唯一的骄傲也被抢走了。

　　等谢雯韵走远了，她才忍不住任由眼泪汹涌。

　　粉色云团裹挟天空，大地静谧无声。眼前的万物仿若胶卷定格。她像是一辆永不停歇的汽车，马路两边的景色不断消逝，风要阻挡她，却只能睁眼目送她进入那迷幻的粉色秘境。

　　白色发亮的奇怪房子，面带笑意的人群，干净清澈的天空……

　　一大群孩子从她面前跑过，串起叮铃作响的笑声。她仿佛心情也好了起来，微笑着。措不及防撞进一双含笑的双眼。

　　他说，跟我来。

　　他拉起了她的手，就开始狂奔。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也许是一种不可描述的情愫，夏文毫无理由的选择了相信他。

　　衣摆在空中摇曳出朵朵波浪，街上的鸽子惊起一片片绸缎。袖子里灌进了一团团风，划过她大片大片滚烫的肌肤。在呼出与吸入间，她才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一声咳嗽，把她拉回了明晃晃的教室。

　　“这次模拟考的作文，很明显立意是活在当下，一味沉浸在幻想的世界是不可取的。”一个带着眼镜的头发花白的教师在讲台上说。讲到这，他扶了扶眼镜，又说，“有些同学啊，非要写什么幻想里的快乐，想象力的魅力，这不是不可以。但是走偏了。很容易给高考改卷老师打低分知道吧。”

　　他意有所指，眼光瞥向了坐在角落的她。

　　夏文本就低着头，这下更是恨不得埋进试卷了。但并不是惭愧。而是对自己没按照应试导向的懊恼和伤心。

　　她当然知道写活在当下才不算偏题。但如果虚幻的，又或是即使幻想出来的世界里既没有孤独，也没有贫穷，那她宁愿沉浸在一片虚假！没有经历过的人受影响，说着活在当下的空话，倘若真能自身经历，想必也灌不下这碗鸡汤的。

　　她的感性在这一场考试里叛逆，就如那试卷作文小分里鲜红的39分，昭示着不服现实的代价。

　　今天的学校似乎格外的不安静。警车的刺耳声音响彻整个教学楼。课上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班主任用力的拍了拍门。

　　“吵什么吵，个个都能考上大学了是吧”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夏文面无表情的继续写作业。却被同桌捣了捣手肘。

　　“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夏文不解风情，头也不抬得说道。

　　同桌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八卦的凑过来，“高三普通班的一个女生，听说模拟考考差，压力太大，跳楼了”。

　　嘶的一下，试卷被划烂了一长串。

　　同桌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

　　“哎，可惜了，老蒋他们刚还在办公室说她不成熟，给我听到了”。

　　“我倒觉得她解脱了”，夏文转头直视了她一眼，笑了一下。也许没有人像她一样明白她的处境。这个时候，如果说句不负责任的话，解脱要比继续轻松的多。换她，她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她自己还有个妈妈。

　　同桌一下子被吓到，什么也没说，缩回了头看小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