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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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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鹿岛并非旅游景点,因此岛上几乎没有游客的影子。
就算有登岛的,也基本上是来收购水果和鱼的贩子。
唯一进岛的公路很窄,几乎只有两车道,两边都是茂密的果园。
火龙果和香蕉树的枝叶,时不时就伸出来挡住去路。
明明是太阳逐渐升起的大白天,却莫名有些昏暗。
肖因的心情也称不上太好。
她慢慢屏住呼吸,在疾风里,侧头去看周围的建筑物——
跟蚝壳屋又不同,鸣鹿岛的房子鳞次栉比,都是清一色的红屋顶和矮框架结构。
据说是古时候为了防龙卷风和海盗侵袭,方便及时撤离物资的。
肖因沉默地无声攥紧江沥的后背,轻轻平复了一下呼吸。
但那种仿佛要即将揭开谜底的紧促感,让她的心跳一声盖过一声。
终于,摩的开进了镇中心,在一家干净的民宿院子里停下。
隔壁车上的富贵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蹭了蹭肖因的腿。
新到的环境,它似乎有些不安。
肖因愣了下,拍拍它的头:“小富贵,你怎么了?”
肖因眼睁睁看着它跑到旁边花坛里,反常地东嗅嗅,西嗅嗅。
这还没完,它居然还一个健步,挣脱摩的司机的束缚,朝民宿屋里冲去了。
肖因眼皮一跳,刚要拉江沥去找狗。
富贵却已经回来了,趴在她脚边,昂首吐舌头,像是在安抚她,周围一切安全。
肖因紧绷的心情,莫名就安定下来。
她微微勾唇,拍拍富贵的狗头。
“你乖一些。”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男人突然抓着头发,边打呵欠边从屋里出来了。
他个子很高,皮肤惨白,瘦削得像是把衣服挂在身上的。
明明大热的天气,却穿着身黑色长毛衣。
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两人一眼,直接冲肖因搭话。
“是你们订的房?”
声音很好听,而且不同于岛上的方言,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肖因多看了眼。
男人头发很长,还有些卷,抬头跟肖因对视的瞬间,她莫名怔住。
明明是很陌生的一张脸。
她却像是被击中灵魂一般,直直盯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到好半天,她的身后突然响起幽幽的嗓音。
“怎么,这个也很适合当你的油画模特?”
肖因:?
她差点被呛到,也立刻回神,莫名其妙地睨江沥一眼。
江沥却并没有看她,垂着眼皮递过手机:“我定的。你们老板呢?”
“东叔有事出去了。”男人应声完,就慢吞吞地往屋里走。
这个季节,岛上已经很热了,才半上午,蝉鸣声已经撕心裂肺。
一踏进民宿小院内部,徐徐的凉风扑面而来,肖因周身的燥热都一散而尽。
这个民宿名叫“溯洄居”,很文艺的名字。
建筑风格跟岛上其他房子一脉相承,但却是四合院的形式,中间有个天井。
她们从一侧进的,前台在另一侧,途中需要绕过一段木制长廊。
肖因抱着富贵,余光却在瞥见走廊上挂着的几张泛黄老照片时,陡然一震。
她突兀地开口。
“这是你跟酒店老板的合照吗?”
为首挎着肩膀带路的男人突然驻足,本来睁不开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打量肖因。
肖因笑了笑,解释:“我看着挺有年代感了,有些好奇。”
他耷拉着眼皮,像是习惯了被旅客询问这个问题,随口回应。
“不是,是我以前跟父母的合照,老板要复古装修。我拿了几张放这里凑数的。”
肖因又回首看了眼那张模糊的合照。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并排坐着,男的皮肤黝黑,女的也饱见沧桑的痕迹,俨然跟当地普通渔民没什么区别。
但还是能看出这对父母底子很不错。
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一头卷毛,皮肤白皙很可爱,除了瘦了些。
但她看了很久都没有一丝熟悉感涌上来。
江沥察觉到了什么,挑挑眉,侧头看向她。
“是跟你那位朋友有关联吗?”
肖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直到抵达前台,拿两人的身份证办理入住,那年轻男人登记完信息,突然奇怪地抬头瞥了他们一眼。
“你们是什么关系?”
几乎问这话的同时,有群中年男人从另外一条走廊路过,边谈笑边吹嘘自己在聊城“高级会所”的经历。
他们路过时,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
像是在不经意留意这边。
肖因定了定神,抱着胳膊打量这个不专业的前台,笑了笑,刚要回答。
下一秒,冰凉的手腕却被灼热的温度包裹住。
那只手反握住她,又自然地插进指缝,十指相扣。
像是宣示主权般。
紧接着,漫不经心,却隐隐含警告的低沉嗓音开腔。
“这种问题,是希望被投诉吗?”
年轻男人莫名有些脖子发冷,耸耸肩,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一间双床套房,306,您的房卡拿好。”
“我叫宁程,有问题叫我。”
江沥接过房卡,正对上肖因皱眉的表情。
他突然靠近她耳边,说了句话。
肖因沉默片刻,忍耐地闭了闭眼。
她心底有很多疑问,心烦意乱地,因此自然也没发现那个古怪前台,紧锁在她身后的目光。
直到坐进电梯,她几乎瞬间挣开江沥的手。
指缝间的炽热余温还像火焰般燎烤着她,狭窄的空间里,氤氲的熏香将他们一起包裹。
肖因的呼吸有些不稳,心跳似乎也不太对劲。
她忍耐地闭了闭眼。
太亲密了,这不对。
头顶发出一声淡淡的嗤笑。
她都习惯了,睁开眼,也懒得多问,只是低声问他。
“怎么定的套房?”
江沥给出的理由再正经不过:“这里治安不好,去年岛上还出过恶性案件,住一起安全。”
肖因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沉默片刻。
“我先看看。”
等到了306,肖因率先进去,发现确实是个套房,两室一厅,但是——只有一间房间有浴室。
肖因的呼吸几乎是瞬间屏住,骤然回头,定定看着他,淡淡开口。
“我再开一间吧。”
江沥牵着狗,随意倚在门上,低垂着眼皮,也没有看她,像是无所谓的模样。
直到肖因转身准备下楼,他才漫不经心直起背。
“问过了,岛上今天有招商会。没有房间了。”
顿了顿,他才正色看向她,淡淡开口。
“抱歉,之前没问过具体情况。浴室你随意用,我去外边公共空间。”
又是坐船又是颠簸的摩托车,肖因也折腾累了。
想了想,又不是没跟江沥共处一室过,他还用过她的浴室,有什么好计较的。
肖因懒得多折腾了,转身把门一关,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衣服上溅了些海水,头发也被海风腌入味了,肖因受不了那一身咸腥味。
一进自己那间房,就打算去简单洗个澡。
她也没跟谁打招呼,放好行李,就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外边客厅里,江沥刚把晕船蔫蔫的富贵哄睡下,捏了捏眉心,拿着笔电走出来。
他悄然合上卧室门,随手扣了副眼镜,将笔电架在膝盖上,开始处理那些从国外反馈回来,堆积已久的邮件。
要是肖因在这里,绝对难以置信,面前这个架着眼镜,看起来人模狗样,像是刚从某场跨国会议上下来,跟酒吧驻唱丝毫不相关的男人,会是她一开始认识的摩的司机。
可惜她正专注于洗澡,自然也不知道这一幕。
反倒是江沥,处理着邮件,耳边却莫名其妙,总是隐隐有清晰的水声传出来。
他以为是落地窗外的动静,站起身,准备把窗户合上。
然而窗户一拉,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瑟缩,呼吸陡然一窒。
被水雾模糊的磨砂玻璃上,隐约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柔软的黑发和混沌的白杂糅在一起,像是一幅被揉碎的油画。
他骤然闭眼,有难以言喻的热气,猝不及防地冲向颅顶。
江沥几乎是僵硬地抓着窗帘,缓缓收紧,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动窗户,无声无息地离开那个角落,回到盲区内。
但刚刚那一瞥,却犹如魔咒般,驱之不去。
明明在慕尼黑,沙滩边的FKK比比皆是,他无数次路过都熟视无睹……
不对,跟她有什么可比性?
江沥轻轻合眼,烦躁地丢开眼镜。
这套房的设计很奇怪,浴室的磨砂玻璃,居然是半圆形朝着落地窗外里的。
从外边窥见不了一点,从客厅也看不到任何,但偏偏是他站在阳台或者自己的房间……
迟迟没有收到他的回应,刚刚还跟江沥沟通着的合伙人,直接打过来一个电话。
他沉默片刻,干脆带着电脑锁好门,出去了。
等肖因吹好头发,换了套薄点的水色长裙出来时,客厅里空无一人。
富贵和江沥都不在。
她瞥了眼对面那扇禁闭的门,以为他们在睡午觉。
想了想,她还是回房间拿出那幅肖像画,准备下楼一趟——
刚刚洗澡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丢失了很多记忆,但人的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
她看到那个前台宁程时的冲击感,和那张全家福带给她的奇异感觉,不会是空穴来风。
再怎么说,那个前台宁程的话透露的意思,他应该是从小在这岛上长大的。
肯定会知道一些消息。
肖因带上自己的笔记本和那幅肖像画,快步下了楼。
她运气不错,没怎么废功夫就找到了宁程。
找到时他正窝在前台沙发里打游戏,那么激烈的游戏,他却打得呵欠连连。
这游戏肖因也见林茗朗玩过,那家伙打起来总是出口成章,根本淡定不了一点。
肖因本来是想趁他打完这局再开腔的。
但宁程却像是留意到了她投下的影子,困倦地掀开眼皮:“有事?”
肖因想了想:“能耽搁你几分钟吗?我想找你聊聊。”
宁程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老板还没回来。”
“我不找他,找你,想向你打听个人,”顿了顿,肖因环顾四周,“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
宁程手机一扣,抱着胳膊窝在沙发里,冲她似笑非笑。
“单独谈?这不好吧阿姐,被你那位男朋友知道了会不会惹麻烦?”
肖因无语片刻,但敏锐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试探,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试探,但想了想,她还是淡声开口:“我跟他不是男女关系。”
“能谈了吗?”
这话落下时,肖因并没有留意到,二楼平台上,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沉默注视着这个方向。
正是出来接电话的江沥。
半刻钟以前,他本来是去的三楼休息区,但已经有几个吸烟的聚集在那边。
他只能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二楼走,走到这一片时,余光刚好瞥见肖因的影子。
她似乎穿着初见那天的那身水色长裙,刚洗完澡,素面朝天,显得清澈又明快。
几乎跟未毕业的大学生无异。
她走向前台,江沥以为她是在找自己,正准备出声,就听到她跟那个前台搭话了。
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偏偏那句“不是男女关系”,因为她走向天井,格外清晰。
江沥的动作一顿,嘴边的话也不知不觉停住。
下一秒,他清晰看见,是她淡笑着,主动邀请那个一直饱受她关注的前台的——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他们穿过长廊和天井,走向咖啡厅的方向。
她的身影一点点从阴影里显现到阳光下,江沥才发现她带着画纸和方包,里边放的,大概是作画的工具吧。
两个人的影子逐渐被拉长,叠在一起。
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捏了下,又酸又麻木。
几乎是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邀请自己去家里当模特的一帧帧。
还有她之前说的,“找模特经验挺足”。
所以是真的?
电话那头合作伙伴还在用德语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江沥闭了闭眼,抵了下牙,几乎是有些失礼地轻笑出声。
他心底快气炸了。
却因为开着视频,不得不面无表情,忍耐地道歉。
“抱歉,遇到了一些麻烦,临时处理一下。”
那边顿了顿,显然很诧异:“麻烦?是Fluss你回国之前,所谓的家务事?很棘手?需要帮忙吗?”
江沥怔了下。
他垂下眼皮,微微一笑,眼底却幽邃一片。
“唔,目前离家务事,还有些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