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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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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定定看着他,心跳突然停滞了下,还没问出口却被打断。
“到了,我先去看看开门没。”男人神色平常,牵着狗,几步朝着远处的滩涂走,又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慢点跟上。”
他的姿态慵懒,表情稀疏平常,似乎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肖因挪开视线,看向海面,轻轻呼吸了下,缓缓整理好有些乱的思绪。
连她走得慢都不耐烦,他哪里像是那么好心,专程绕道买早饭的人。
算了,岛上早点本来味道都差不多。
应该就是她多想了吧。
肖因找回情绪,垂着眼皮,慢吞吞跟上去。
这是一条下坡路,两边种满鲜艳热烈的凤凰花树,晕染成一片,远远看像是一团团火焰。
船埠就在远处的民房后边,位置有些偏,靠近滩涂,朝海面延伸去。
老板推荐的是一艘适合短程的双人座白色海钓船。
肖因看到那几乎挨在一起的位置,已经能想象到船颠簸起来时,胳膊都要撞在一起的怪异场景。
下意识脱口而出。
“只有两个位置吗?没有更大的了?”
老板戴着个墨镜,拖鞋踩着滩涂奇怪看她一眼。
“不是说两个人吗?你们还有人一起的哦?”
江沥正俯身检查船体和发动机,闻言,侧眸瞥她一眼。
“按她说的,换成四人座的吧。”
换好船,江沥先一步踏上驾驶位,富贵紧跟自觉跳上后排。
一人一狗齐齐回头,示意她上船,一起试开下。
肖因都准备上去了,在看到拥挤副驾驶位的瞬间,她嗓音一轻,突然改了注意。
“你有经验,你试就行,我等你们。”
江沥定定看了她一眼,单手倚在座位上,突然嗤笑一声。
“不亲自检查,不怕被我卖了?”
“怕什么。”
海风中女人笑得冷冷清清,他突然垂眸:“行。”
快艇带起的千丈余浪消失在海面上,肖因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烦躁地拨开被海风吹乱地长发,心想,真奇怪。
明明在昨晚之前,他还背过她两次,他们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也有过,她都不觉得怪异。
为什么今天,她却觉得一切都似乎隐约不对劲起来。
肖因下意识不愿意多想。
不过好在,等从鸣鹿岛回来,一切事情了结,归入尘土,她就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这么想着,她乱糟糟的心情轻松了些。
旁边带墨镜的老板应该是跟江沥认识,隐晦打量了她一眼,问要不要来杯饮料。
肖因笑了笑:“不用,我在附近景点逛逛,等结束后,麻烦转告他们给我打电话就行。”
“不用这么客气,”老板耸耸肩,“小江老板算是这片船埠的恩人,我们都感谢他,你随意逛,遇到麻烦随时找我都行。”
恩人?
肖因下意识想追问,但她按捺住了,笑了笑没有多问。
“好。”
早晨的沙滩踩着又湿又冷,肖因便上了海堤,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
不远处的凤凰花树下,人群不知道为什么聚集起来,隐约有争吵的声音。
她隔着憧憧人影看了眼,好像是个卖玫瑰花的少女在跟顾客争辩。
肖因都准备走了,电光石火间,脑海里却突然掠过什么,脚步一顿。
她眯了眯眼,试探着喊了声那个少女的名字。
“倪嫣?”
少女果然抬头看过来。
果然,肖因没记错,就是倪阿婆品学兼优的孙女。
这个点,她不应该在学校上学吗?怎么会在景区卖玫瑰?
肖因皱了皱眉,慢慢走过去。
买花的是个中年男人,正抓着一把玫瑰花,凶神恶煞地对着少女怒吼。
“这么几朵花敢收老子七十?”
少女根本不怕,昂着脖子冷笑:“九块一朵,你买了十朵,我便宜要你七十,明明说好了的你反悔?”
她说着就要夺过花:“不买还我就行,不收你钱……”
周围围观的人也开始对着男人指指点点。
“呸!”终于,那个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恼羞成怒,用力把花朝她脸上砸去。
“给你脸了!卖花是吧?经营许可证呢?拿出来老子看看?非法经营还敢横?”
玫瑰花的刺,在少女格挡的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她瞪着眼睛,很快眼底就有了泪意,却死死抿着唇。
好半天,少女弯腰快速去收揽砸得遍地都是的玫瑰花。
那男人看她隐忍的样子,更来劲了,旁人让他算了,却拉都拉不住。
他伸手拎起装玫瑰花的桶,冲着少女,迎头就要连花带水泼下去。
“我让你卖花——”
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抓住他胳膊,他刚要反击,胳膊却被扭得剧痛。
刚刚还嚣张的表情瞬间变得惨白。
“谁啊?!”
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张冷清漂亮的脸。
女人很白,以至于那双黑瞳幽邃明净,盯着人时不寒而栗。
肖因轻轻放下那桶玫瑰,揽过少女微微颤栗的肩膀,才掀开眼皮淡淡笑了下。
“这么懂法?要不找我的律师跟你聊聊?”
男人明显欺软怕硬的,见倪嫣一个未成年才敢那么嚣张。
等人群外有人喊着警察来了,他一抖,赶紧转身跑了。
肖因松了口气。
将散乱的玫瑰花重新一朵朵装进桶里拎着,带那个少女往海边走。
直到到了空无一人的沙滩区域,肖因放下水桶,瞥她一眼。
“说说吧,不去上学,怎么在这里?”
少女神经一绷,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认识你奶奶。”
这话一出,倪嫣的表情瞬间变得,声音也紧张得结结巴巴。
“你,你别告诉我奶奶啊,我下午就去学校了。”
肖因抱着胳膊,冲她抬抬下巴:“你先说说,为什么逃课,我再考虑说不说。”
“我……”倪嫣犹豫了下,却垂下眼皮半天不吭声。
“你奶奶说你次次考年级第一,也是你改了成绩单骗她的?”
“当然不是!”倪嫣急了,大声争辩,“那种难度的题,我随随便便就考第一,根本用不着天天窝在教室里。”
肖因点点头:“哦,那就是逃课惯犯了。”
倪嫣的表情一僵,就听面前的漂亮女人淡淡开口。
“你平时总分能考多少。”
“700左右。”
“在聊城,700只能排全市1000名。”肖因声线波澜不惊,“最多能考进重高,最差的班级。最后上个普本已经很难得了。”
“但各行各业现在都在裁员,几乎不招这种普本生。”
倪嫣下意识就觉得不耐烦,好半天才回过神:“这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想挣钱吗?帮你分析分析。”
“谁说我想挣钱了?”倪嫣瞪着眼睛。
肖因也静静看着她。
她终于败下阵来,最后蔫蔫地承认:“好吧。是因为我想参加一个夏令营,要收费1万块,我不想奶奶花这个钱——你别告诉她啊!”
“夏令营?”
“对,我们南萤岛有个废弃的海底隧道你知道吗?”倪嫣抿抿唇,“我跟我同学,想把那里做成个涂鸦基地。”
“但我们没经验,西城有个很出名的涂鸦隧道景点,这次夏令营,就是去那里修学旅行的。听说当初负责设计和主建那个隧道的人也会去。”
肖因挑挑眉,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女,好半天,才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那你估计被骗了。没有这个夏令营存在。假的。”
“不可能!”倪嫣气呼呼地,刚要拿出手机反驳肖因。
却听她淡淡开口。
“至少那个项目负责人会去的消息是假的。”
“为什么?”
肖因没有回答。
因为那个主设计师就是她自己。
倪嫣却已经相信了大半,泄气地抓了抓头发。
“算了。但我还是想去。你别管我了,等挣到钱后,我自己去找我奶奶解释。”
她说完,拎着那桶玫瑰就要走。
肖因当然不可能放任这么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逃课游荡,想了想,她跟上她。
“你就打算靠卖玫瑰挣到一万块?”
“当然不是!我还有其他同学一起,她在那边卖唱,等我卖完玫瑰就过去。”
卖唱?
肖因脚步一顿,某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跟我过来下。”
**
肖因拉着倪嫣,在沙滩上没走多久,就与一道颀长的影子不期而遇。
她眼神一亮:“你怎么这么快结束了……”
话音未落,江沥已经加快脚步,几下在她面前站定,上下打量半天,眼底黑沉沉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没事吧?”
肖因莫名其妙,好笑地瞥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江沥没笑,黑茶色的瞳仁倒映她的影子,微微皱眉:“刚刚更其他游船碰上,游客说有个小姑娘被个精神病给缠上,差点欺负了。”
“这边这么偏,你不上船,也不在店里等我,一个人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我……”
倪嫣弱弱地举手,打断江沥:“那个,这里还有个人呢。”
江沥垂下眼皮,像是终于发现还有个人,挑挑眉:“这是谁?”
肖因终于受不了了,忍着莫名想扶额的趋势,只想让他那张嘴马上闭着。
“人家说小姑娘!你到底那只眼睛看我像小姑娘了?”
江沥理直气壮,挑挑眉:“ 不是吗?”
“行了,”肖因清了清嗓子,在旁边倪嫣好奇观望的眼神里,把话题扯回来,“这是倪阿婆——就是我楼下卖早点那位阿婆的孙女,今年初三。”
“初三,不上学逃课?”
“……”倪嫣撇撇嘴,“你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没想到本来还一脸懒洋洋加挑剔的男人,听完这话倒是乐了,心情颇好地微微一笑。
“嗯。”
肖因噎了噎,才暗骂他不上道,眼神示意他,倪嫣手里的那桶玫瑰。
“这家伙想攒钱,非要卖完这桶玫瑰,我们要不……”
江沥眼神一顿,定定地与肖因对视上。
眼底闪烁的光,看得肖因有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江沥已经了然地轻咳一声,点点下巴,眼神示意倪嫣:“行,那我都买了。给我吧。”
“啊?都……都买了?”倪嫣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一眼肖因,“可是,这一桶有两百朵啊。”
对此,小江老板表示财大气粗:“那就包成两束。”
肖因已经看不下去了,踢他一脚。
“重点不是这个。”
“玫瑰花她自己能卖,但就算这一桶卖完也挣不了多少。她想攒满一万,还要卖唱。”
“我的意思是,要么——我们帮帮这群孩子。”
江沥沉默片刻。
意识到误会了,她并不是想要花。
他眼底闪烁的光,重新变得晦暗,懒洋洋地给富贵扣好绳索,很想说一万块,直接转她们得了。
肖因却已经像是看出他的念头,悄无声息攥住他的衣摆。
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她的嗓音近在咫尺,氤氲的甘甜玫瑰香也跟着飘忽。
江沥心猿意马时,隐约听到她在轻轻解释。
“小姑娘们自尊心强。我可以回头付你雇佣费,你能不能,去帮她们卖个唱?”
他不说话,垂着眼皮把狗头揉得乱七八糟。
肖因也就忽略了某人隐约泛红的耳朵。
怕一旁整理花束的倪嫣听见了,她不得不再压低点音量,无意识地语调拉长放轻缓。
“全南萤岛最善良的小江驻唱,帮下忙呗。”
她从没有这样跟他讲过话。
仿佛平日里清冷的嗓音,也染上了枯玫瑰味的甜腻气息。
“好……”江沥呼吸一滞,轻飘飘地应了,又骤然掀开眼皮。
“卖唱?”
肖因试探性地轻轻开口:“最多就半个小时,你屈尊一下?”
**
半个小时后,肖因跟几个初中生站在一起,面面相觑。
她沉默地看着那个,明明刚刚还十分嫌弃,百般不情愿的家伙,此刻已经完美融入了人群。
众目睽睽下,他垂眸懒洋洋地拨弄怀里的吉他,声音低哑,不断地变调。
人群里已经有人录起了小视频,年轻女游客的惊呼声不绝如缕。
“快来,看那边那个街头卖艺的,好帅。”
攒动的人头,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大圈过来,倪嫣拉着她的小伙伴们,乐得笑眯了眼。
她忙着端起脖子上的牌子,一圈圈地展示二维码收款。
“谢谢,谢谢各位捧场哈!”
倪嫣姑娘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张能说出花儿的嘴。
因为太过惊喜,她逐渐忘乎所以,嘴一秃噜:“大家随便点歌,我们的歌手可厉害了,什么都能唱……”
江沥拨吉他的手指一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人群涌动着,不少小姑娘纷纷举手,嚷嚷要点下一首歌。
肖因本来紧紧牵着富贵在人群外观望着,下一秒,就与江沥幽幽的眼神对视上。
他幽邃的眉眼里,全是深不见底的浓重怨气。
江沥冲她抬抬左手腕,眼神示意承诺的时间到了。
肖因假装没看到。
江沥抵抵牙,眼皮一耷拉,立刻闲散地把吉他一丢,一副不想继续配合的姿势。
肖因莫名心软了。
转念一想,人家好好一个全岛最大酒吧驻唱,随便一首歌都是价值千金。
结果却被她拘在这里当街卖艺。
怎么想,都有点可怜吧。
眼看江沥背后那个年轻女人的手,就要摸上他的侧脸。
肖因心跳一顿,再也忍不住,拨开人群快步朝他走过去。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揪起来,护在自己和富贵中间。
拔高音量:“谢谢捧场,今天就到这里啦,大家可以都散了,后边有机会我们再唱啊。”
江沥垂下眼皮,瞥了眼那只紧紧抓住他手腕,做出护卫姿势的手。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他的嘴角勾了勾。
若无其事地伸手反握住。
肖因的掌心突然灼热,她心跳像是漏了个节拍,刚要回头。
人群里,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城管来了。
她来不及多想,眼皮一跳,快速拉住江沥的手。
“快跑。”
江沥:?
“我们分开跑。”肖因已经颇有经验地把轻便的支架和扬声器丢给倪嫣她们,自己则拉着江沥,带着吉他,跑了另一个方向。
肖因的身体像是对躲城管这种事情,有了肌肉记忆,她甚至都忘了去看身后男人的表情。
就拽着他一路朝着那条开满凤凰花的下坡路狂奔。
直到纷纷扬扬的绚烂凤凰花,被海风吹落,遮挡她的视线。
她才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浅淡笑声。
“你还挺有经验的。”
肖因陡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刚要放开,回头一瞥。
余光里,一群穿蓝色制服的正冲他们靠近过来。
肖因神经一绷,大概是从前留下的后遗症,她反条件重新握紧他的手腕,一脚踩进沙滩里。
这是与刚刚那片船埠截然相反的方向。
更加偏僻,沙滩尽头是一大片泥淖的荒废滩涂,和礁石嶙峋。
但周围有不少低低矮矮的废弃铁皮房,应该比较好躲藏。
身后的笑声不知何时消失了,肖因丝毫没察觉。
她随机选了座比较隐蔽的蓝色雨棚民房。
刚要拉着人跑过去,下一秒,却被沙子里掺杂的废弃铁块绊到,一个踉跄,崴到脚不说,还差点栽进沙滩里。
还好有人从身后,手疾眼快地捞了她一把。
“小心。”
很轻的嗓音,力道却很重,揽着她的腰腹,稳稳地拉回她。
肖因猝不及防,后腰和背,一起重重撞进炙热的怀抱里。
她疼得闷哼一声,刚要急急地避让开,腰上的热度却转而握住她的手腕。
“你急什么?”
肖因回头看他,脸色惨白,想开口说话,却因为脚尖那一瞬间钻心的痛,根本开不了口。
漆黑的眼瞳里,快速有了泪意。
江沥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眼底划过一丝不容察觉的紧张和无奈。
“痛不痛?”他不由分说要拉她坐下,“我看看——”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肖因快速抓住他胳膊制止,摇了摇头。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沥倒是无所谓跟城管打交道,但显然,肖因的表情明显对此很抗拒。
虽然有些奇怪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
他听着快速靠近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想了想,突然猝不及防朝她靠近,肖因的呼吸莫名有几分急促,随着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没控制住,做了个格挡的动作。
江沥果然停下,看着她的戒备动作,差点气笑了。
“你干嘛……”
肖因话没落,面前落下的颀长阴影,却突然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突然俯身弯腰,单手拢住她的双腿,抱小孩一样抱起。
肖因大脑一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踩着废铜烂铁,直起身。
稳稳将她放上了低矮建筑物的棚顶上。
肖因垂眸,与他含笑的眼神对视上,皱着眉,双目阔了阔。
却不敢动弹,因为身下冰凉的屋棚是铝皮的,她一动就会清晰的一阵响。
紧接着,江沥先把吉他抛给她,又轻巧地攀着雨棚边缘,爬了上来,稳稳在她旁边坐下。
肖因刚要开口,唇角却被温热的指腹抵住。
是他情急之下,用食指挡住了她的唇。
像是有一阵电流急促地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
两人都是一怔。
江沥触电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而此时,屋檐下的脚步声和轻声交谈也终于远去了。
“不在这儿,跑哪里去了?”
“这群小摊贩天天损害南萤岛的风貌,最近评着文明示范县呢,也不收敛点真是……”
肖因莫名紧促的呼吸终于放松下来。
她如释重负:“走了。”
却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
她奇怪地看过去,正对上江沥心不在焉的眼神。
“江沥?”
他懒洋洋应了声,却突然往下一躺,重重仰躺在蓝色屋棚上,发出好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肖因神色一绷。
就听他有些好笑地轻叹:“你这么怕干什么,顶多交点罚款,又不吃人。”
肖因愣了下,对啊,她这么怕干什么。
但碰到城管的条件反射,像是刻进了心脏里。
难道她以前摆地边摊被抓起来过?
肖因沉默片刻,试图努力从记忆里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却只能依稀记起一个少年朗润的嗓音。
“抱歉啊,今天点歌的资格已经满了。最后这首是要送给我朋友的。”
肖因紧张的心跳归于平静,好半天才勉强笑了笑。
“可能以前读书的时候卖唱经常被逮吧。”
江沥挑挑眉,来了点兴致,也不看天上的云了,扭头看她。
“你也卖过唱?”
肖因敏锐抓住了那个“也”字。
“你卖唱过?”
“哦,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试过,可惜那群外国佬不识相。”
肖因有些意外,怔怔看向他,下意识想追问他,难道真的在国外留学过。
但另一股潜意识里的危机感,却死死拽住她,阻止她,让她不要试图去了解他。
肖因还不清楚那股躁动到底是什么。
她看他枕着手臂,静静仰望着湛蓝的青空。
这一刻眉眼里的轻快,仿佛不是二十多的成年男人,而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但偏偏不是,男人颀长的身躯,因为这个姿势,黑色T恤下的肌肉轮廓隐约浮现。
她的呼吸莫名有些炙热,觉得当下的情况有些怪怪的。
于是清了清嗓子。
“喂,该走了吧。”
“急什么。”
肖因皱皱眉,企图去跳下去,却猝不及防被人反握住手腕,拉着她一起,重重仰躺在废弃的金属屋棚上。
她莫名其妙,又觉得恼羞成怒,甚至下意识想直起背。
“嘘,别折腾了,把海鸥引过来就遭了。”
“为什么?”
他侧过头,笑不说话。
“你看我们这么躺着,像不像晒在房顶的咸鱼?”
肖因:……
对视上他莫名含着懒洋洋笑意的双眼,突然觉得这个人怪烦的。
她想了想,聊起其他:“船试的怎么样?”
“不错。”
“你说的有事,是要去鸣鹿岛干什么?”
“你呢?”
“我找人啊。”
“我也找人。”
肖因:……
试探无果,她甚至分辨不出来他漫不经心的话语里,那句是真那句是假。
干脆什么都不多想,她扭过头,枕着长发,静静仰望天空的流云。
今天云层很多,蓬松软绵的。
早上没有看到的太阳,准备渗透云层,江金辉落满海面。
她复杂的心绪突然也如云飘散,轻飘飘地消失在海风里。
肖因闭了闭眼。
就在她差点睡着的时候,富贵的叫声惊醒了她。
肖因陡然睁开眼睛,空荡荡的屋顶上,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身上却多了一件深色男士外套。
隐约的冷松木气息近在咫尺,几乎要闷住她整个鼻腔。
肖因心脏一跳,快速推开起身。
“江沥?”
无人应答。
就在她准备跳下去时,一道影子猝不及防从屋檐下探出头。
“挪,给你。”
肖因震然地盯着那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鲜玫瑰花。
在静谧的海风和海鸥一声盖过一声的鸣叫里,她清晰听见了自己如擂的心跳。
她定了定神,垂眸与他对视。
“哪来的?”
海风扰乱他的发丝,男人依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眉目轻松的样子。
肖因不动声色的观察已经悄然放松。
也自然不可能知道,江沥深邃双眸里,也清晰倒映出她由紧张皱眉到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风轻云淡的表情下,指腹微微收拢,被玫瑰梗抵出些痕迹。
却笑着耸耸肩。
“还能哪里来的?都答应你的那个小姑娘要买下。”
“只剩下这么几朵了,扔了也浪费,”他不紧不慢,“刚好,借花献佛,只有请你来实现它们的最后价值了。”
肖因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也一直伸手递着没收回去。
漂亮的眼底,像是凝聚着幽邃的旋涡。
她定定看着他,伸手接过那束玫瑰抱在怀里,快速挪开视线。
“好,一共多少?钱我回头转你。”
江沥:?
江沥:……
他愉悦的表情差点凝固,抵了抵牙,扯嘴角轻嗤一声。
“你行。侮辱谁呢?老子缺这点钱?”
“我不习惯欠陌生人东西……”
江沥脸色彻底冷了,他应该是生气了,转身就走。
肖因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叫住他,明明心脏有些空落落的,却反而有种如释重负地感觉。
然而不过几步,他却骤然驻足,回头看向她准备摸索着跳下来的动作。
突然伸出手。
肖因吓了一跳,与他对视,抿了下唇。
他不耐地开口:“脚崴了还想想跳下来,怎么,是准备直接断腿吗?”
肖因突然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微微涩了下。
她没再迟疑,直接跳下来。
本以为他会扶她一下后就立刻放开,不想他却在稳稳接住她以后,一路沉默着,直接把她背出了遍地铁疙瘩的滩涂。
直到把她放下,他才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笑容不达眼底。
“花给我,我扔了。”
“我也不习惯送陌生人东西。”
他伸手要拿走,却没有拿动。
肖因轻轻叹了口气。
拢紧抱花的手,她头疼地吐槽。
“江沥,你幼不幼稚。”
江沥气笑了,挑挑眉,刚要开口。
下一秒,肖因却突然上前一步。
从那一束玫瑰里,缓缓抽出一支开的最好的,轻轻插进他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