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李夜 ...
-
1
第二天，伴着最清凉的晨风，二陆便离开了酒家。
慕止什么事也没有似的，依旧挂着不变的微笑，眉眼弯弯，白衣脱尘。慕云垂着头，也不出声，昨晚的尴尬境遇让他到现在也很郁结。腰侧的碧城也猜透了主人的心思，静静的悬在一侧，与青色衣袍无声摩擦。
“云儿，从昨天回来，你就有些心不在焉，失了魂儿似的，怎么了？”慕止轻声询问，久别故国，当年的阴谋仍未揭开，难道是昨晚遇到什么人了？昨晚回来时，慕云就脸色苍白，安静的异乎往日，还紧紧的盯着碧城直到拂灯。慕止心下担心，也不好过问，没想到经过一宿，他还是失魂落魄的，才忍不住问他。
“倒也不是。。。。。。”慕云眼帘低垂，他是在不知道怎么形容昨晚尴尬的场面。自己在街上被梦魇住，不相识的陌生人救了自己语气讽刺，自己执剑欲一战却被当做小孩子，那人挥挥手自行离去剩自己在人群中不知所以。。。。。。不是不想说，实在是太丢人。
慕止看他吞吞吐吐，反倒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真的遇上旧人，再联系昨日听人说话的反应——“难道说，你遇到公子了？”
慕云被这个名字一惊，猛地抬起低垂的眼帘，神色复杂的看着白衣如雪的哥哥，竟然带有怒意：“怎么会呢，当初我只是个小孩儿，现在也是，他哪会认得我呢。小时候他对我的微笑，只因为你在旁边，掠过而已。就算我是个孩子，也知道他对你是何深意。”
风露清愁，轻拂二人面颊，带着过往的凉意和记忆无尽的潮湿。
慕止没有料到弟弟的这番话，一时无言。慕云是个爱恨分明的孩子，他的肠子不会拐弯，此刻这番话也是肺腑之言吧。然而，他们此次归来，不为情，只为恨，纵使慕云不知，他却要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并保持清醒冷静。
“云儿，不要喜欢他，”慕止的声音像清溪的泉水，从远方冻结的冰山涓涓而来，动听却冷冽，“他们那样的人没有什么爱可言。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权谋之海里偶浮的浪花，初见美好，但转瞬即逝。他们的心比昆仑山上的白雪还要冰冷。”慕止一时停住，也分不清自己这话是在对谁说。“尤其，是公子。他深不见底，冷如寒风。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恐怕，不论世人如何称颂，他本人也已经被扭曲了吧。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何况你呢？”可是。。。。。。我与你何其相似？这世上，太多的事情可以隐藏。杀戮和仇恨能隐藏成眼下的温柔，血泪洗涤的过往，可以隐藏为不惊微波的轻风。只是，爱，要人如何隐藏？如果当真如此，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相信天长地久的自己，恐怕是更可笑，更愚蠢罢了。你与我都没有错，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决定错或对的资格，人类既然作为上天的棋子而存在，就永远不要指望脱离棋枰。这场博弈，本已注定，无论输赢，无法后退。
慕云无言。他看着自己手边的碧城，那是在他看来，这个世上唯一的真实。
“我，并不是不懂这些。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你们所有人都沉湎一场没有边际的屠杀，有没有人想过，我只是想阻止罢了。”
这些话，让我怎么告诉你。
“老哥。。。。。。”慕云抬起的脸上是灿烂的微笑，口气有些无赖“我们不说这个了，好烦。。。。。。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我们去哪儿吧？难道你想卖了我这个绝世无双的宝贵弟弟？”
“唉。。。。。。这么轻易就让你猜中啦，让我怎么卖呢？看来果然是一棒子打晕装进麻袋最好啊。”慕止一副感叹惋惜的模样，又想起什么似的，严肃的说：“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呢。。。。。。
你又怎么卖的出去，还不是我倒贴别人钱了，亏本买卖，亏本买卖。”
兄弟二人在清晨的路上，被自己的小把戏逗得合不拢嘴。心下却只是凄怆，心事各怀。重回故国，重拾旧事。现实凌厉如刀，在二人的心上划出淡淡血痕。
“其实，我们是去易水南畔的秋水居，也算是，投奔故人吧。”慕止慢慢解释，眼光跳过街道的尽头，更远的地方顺着易水河直通朝阳，似乎能看见一座竹林小楼安静伫立。
2
邻岸是易水的清流，门前是澄澈的碧潭，依傍着翠色竹林，斜倚云锦城终端的南山。这座竹林小楼修建在最美的景色当中，让人如置仙境。气息不觉染上竹枝的清香，流水的平和，仿佛也成了仙人。
“还是一如既往的善待自己呢。。。。。。”慕止嘴角含了笑意，语气有些嫉妒。
二陆拾级而上，行至小楼门前，门额上书“秋水居”，正是故友所居之地。
推门而入，极宽敞的院落，各间厢屋错落有致，抄手长廊秀丽曲折。慕云跟着哥哥，只觉得是进了人间仙境，心里开始猜想这是哪个神秘的故人。到一间屋门外，慕止停止前行。门内隐约透出的是书籍的墨香，看样子定是书房。门额为“颐性斋”，取的是嵇中散“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之句。
慕止拂袖，抬手轻叩屋门。
“今日有客，不见闲人。”一声低语传出。
慕云脸色微愠，而慕止笑容更深。
慕止清清喉咙，道：“空江月明鱼龙眠，月中孤鸿影翩翩。有人清吟立江边，葛巾藜杖眼窥天——既有贵客在此，我等闲人不敢打扰先生，那就告退了。”
门内忽然啪的一生，似书籍坠地。刚刚低沉的语调变的激动与难以置信。“天啊，竟是你。”
来人一边说着，抢步上前，打开屋门。
屋门一开，便是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灰袍居士。他两鬓已斑，似历经风霜，而面容清新俊逸，若世外高人，带着林中翠竹的清雅风度。眼中更是含露带喜，看着眼前久别的故人。
“叶兄，刚刚可要赶我走呐。”慕止歪头一笑，故作为难“你倒是说说我。。。是走还是留？”
“我哪知是你？你多年来音讯全无，我只当你已经长眠地下了。”男子有些颤抖的握住眼前白衣身影的手，真实的温度让他又是展颜一笑。
久别故都，无论如何，友人的温暖手心总算给了内心几近冰凉的慕止一丝暖意。
两人这厢故友重逢，慕云站在身后怔了怔，待看定了灰袍居士的脸，竟冲上前去，把男子抱了个措手不及。
“叶师傅，你是叶师傅。。。。。。”慕云紧紧抱着男子，把头深深的埋在皂衣的褶皱里，泪水盈面，像个小小的孩子，不愿撒手。
男子听到这久违的称呼，也是一怔，拍了拍怀中青衣少年的头，声音颤抖：“还不站好，一见面什么风仪都没啦，小心为师打你孤拐。”
慕云听后，直直站立，看着眼前旧日的师傅，拼命止住眼泪。叶隐先生，是他幼年的御剑师傅，也是哥哥的忘年之交。
故人重逢，泪下沾襟。
“7年了，你们兄弟二人就似人间蒸发一样。如今，突然出现，云儿都是个翩翩少年了，”叶先生看着眼前二人，语气敛去方才的激动，平静低沉一如以前。“先进来吧，今天我原本有朋友在，竟让他见笑了。”
二陆进入屋内，书香立即溢满心脾。书架上净是琳琅的书籍，古朴之气刺透人心。待看到坐在茶座旁的客人，慕云猛地一惊，不再跨步。
那人穿着白色广袖韩仁秀长袍，衣领袖口是翻面的绛蓝色镂金刺绣。腰间系一条三珠相连的白玉腰带，脚上的镶玳瑁白靴更是极尽风流。他面若美玉，眉目深深，头发用金丝锦线高高束起，在鬓旁垂下明黄的流苏。奢华的佩剑此刻放在茶桌上，折扇依旧握在手中，含笑看着眼中泪光未退的慕云。
这个人，是昨晚的——
“小弟弟，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贵衣的年轻人长身而起，走至慕云身前“可是，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在哭呢。”
“你。。。。。。”慕云愤愤之情又涌上心头，但不知怎么，每次一见这人，说话就打结。索性什么也不说，一屁股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生起了闷气。
“原来你们见过面了。”叶先生有些惊讶，他走至贵衣的年轻人身旁，对二陆道：“这位是我今日的贵客，也是我的忘年之交。前些年在魏国结识的李夜。小夜虽然出生于贵府，但气质高华，通晓天文地理，剑术更是不在我之下。我们今日，便是在此论剑。”
说罢，又对李夜介绍：“陆慕止，是我的故交，诗书典义皆善，一曲琴音冠绝天下。至于云儿，想必你也认得了，是我早前的弟子，在剑术上的悟性亦为我平生仅见啊。”
慕止颔首：“李兄，在下陆慕止，一介布衣书生，有幸结识。”
李夜摇了摇手上的折扇，深深看了看眼前自称书生的慕止，嘴角斜挑，摇头，“书生。。。么？相逢一场，陆兄何必隐藏？难道上将军都是这样教导儿子的？”
慕止心下一惊，叶隐是不可能告知他自己身份的，自己也隐藏的极好，他竟能够推测自己的身份？
“李兄见笑，家父仙逝多年，我也早不是将军之子了。倒是李兄，目光如炬，不知是如何推知出我的身份呢？”
“其实，陆兄是天衣无缝，推测这个呢，完全靠这位小弟弟，”李夜浅笑盈盈，鬓边的明黄流苏微微晃动，行至气呼呼的慕云身侧，也挨着他坐下，“上将军的女儿九苏，想必是小弟弟的孪生妹妹喽？九苏姑娘可是艳冠大陆，我有幸也睹过芳容，真是此生不忘。也曾听说九苏姑娘有个孪生的哥哥，初见这位少年时，他们的面容。。。。。。简直是从一个模子拓出来。”
慕云想起那夜，他好像透过自己身体看到另外一个人似的，难道，就是想到了小九儿？可是当时他的眼神，那样悲伤，还带着迷茫，似一把能够穿透人心利剑。。。。。。抬头看向李夜，却发现李夜也在看他，依旧是那种眼神，慕止背过脸去，不想和那眼神有丝毫接触。
“而且，别的再隐藏，这把碧城确是藏不住。碧城乃天心谷人所铸的绝世名剑，凛然的剑气举世无双，习剑之人，又怎会不知？”李夜看向背身的慕云，又看向静立的慕止，不禁轻声嗟叹，“我一直推崇上将军，对他的行军之才更是佩服至极，不料陆府竟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而九苏姑娘亦是红颜薄命，令人喟叹啊。”
一时间，李夜如风的声音回荡在书房之中，每个人都被过去的阴霾笼罩，气氛几乎凝结。
“咳咳，小夜，慕止云儿，悲伤旧事，可不必再提。既然洞明身份，以后住在一起，也可相互照应。”叶先生打破这凝重的气氛，对众人道。
“什么。。。住在一起？”听到这话，慕云忽然站起来，长袖差点带倒身后的茶几。
“小夜已经住在梅厢房里了，慕止，应该是竹厢？”叶先生询问的看了看慕止，对方点头示意。“最后，云儿你就住在兰厢吧。”语毕，他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一个水红色服饰的侍女，
“扇儿，带他们去客居吧。”
“是，先生。”唤作扇儿的伶俐侍女转身对三人道，“三位，请随我来。”
李夜从桌案上拿了佩剑，三人便跟在水红色的倩影之后。穿过蜿蜒的抱厦长廊，来到一字排开的四间客居。依次是梅兰竹菊四厢。
李夜对二陆道声“在下先回房了。”进了最左边的梅厢。慕止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慕云则低低的嘟囔了声“怪人”。随即侍女将二人引进兰厢和竹厢。
三人各自进了房间，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竹林间晶莹剔透的夜露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
3
在秋水居已经住了些时日，每日也就是和叶师傅谈谈剑，说些近年的生活。哥哥也绝口不提尘封往事，一切静谧的流动，心里不知怎么，却有些失落。对那个“怪人”也有所了解。听叶师傅说，他在魏国云游之时，于介素城结识李夜。他家本是魏国上皇帝的远戚，只是而今已不复从前，衰颓下来，只靠着先祖的资产勉强维持着贵族的脸面。但李夜却和那些没落贵族的颓唐子弟不同，他生性潇洒风流，不拘于家世礼节，广交书友。通晓古今，对周易八卦之类占卜祭祀之事也了如指掌。近日来的相处，慕云已不像初见之时那么讨厌他，面对他时而打趣的小笑话也会忍不住一笑，只是他始终不喜欢李夜那双眼睛——“准确的说，是他那种眼神。。。。。。。”。
沐浴过后的慕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一边想着，一边咬着布绦的一端，把滴水的头发轻轻束起。
怎么，到了这儿，反而看见如此皎洁的月光？当真，月是故乡明么？
忽的想起那天早晨途中慕止的那番话，他说的那样决绝，苍白着脸，仿佛在责备曾经的自己。
“那些人没有爱。。。。。。”
就算是如此，哥哥你也不是一样的傻？手腕上的伤口如何7年不愈？心越是挣扎，伤口就越深，越可怖，最后，成了谁也无法忘怀的伤痛，烙上了心口。
在洁白的月光下，少年微仰起头，任凭月色在自己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薄纱。
“云儿？”—— 一声莫名的呼唤，叫着自己。那不是哥哥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许邪气，是他？
慕云走进中庭，看见那个华丽的影子此刻居然悠哉的躺在前堂的屋顶上，折扇轻挥，仿佛还在咀嚼刚刚呼出名字的余韵。他一揽衣衫，轻轻跃上屋顶，看了看星辉下的李夜，索性什么也不说，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
李夜也没想到这个平时别扭的孩子怎么忽然安静了。他歪过脸，好奇似的看着身旁的少年。
少年穿着折领翻袖的青白色衫子，把碧城放在眼前，在月光下端详相知已久的老朋友。那把从回到卫国开始，就一直藏在青布袋里的绝世名剑此刻沐浴在月光下，剑气和着月光，没有丝毫杀气。只是随着少年目之所及，带着淡淡的哀伤，如丝如缕。
他纤细的手从墨绿的剑鞘中缓缓抽出宝剑，“咝咝。。。。。。”剑身发出细微的龙吟，碧色的剑身一下照亮了四周。剑身的翠色掩映着少年带着稚气的眉梢，黑的能滴出水的双眸，在月光下竟毫不逊色于名剑的碧色，美的几乎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真是无价之宝啊。”李夜看着这幕不禁轻叹出声。
“对啊，碧城堪比连城宝玉。”慕云没有理解话中真意，只当他在赞叹碧城，微微转过脸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佳句易成，颜色难描。
李夜心中一怔。少年的笑容纯净的如暮春白雪，不染尘埃。但不知道这样的孩子，为什么眼中竟是哀伤，令人也禁不住惆怅起来。今晚的他，怎么了？
“你知道么，夜”少年轻声开口，“其实我不喜欢我父亲，哥哥，小九儿，他们所有人。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秘密呢，都瞒着我呢？小时候，父亲总是对我很冷漠，他看着我的眼神，真的，没有一点儿父亲的温暖。后来，他忽然又变了，眼神好深，里面有说不完的话似地。就在临近陆家出事的那段时间，好奇怪，我真的觉得，他仿佛早就知道了，甚至只是静静的等待死亡。
“还有我哥哥，小时候，我最喜欢他的笑容，比二月的春风更温暖。他的声音也是，轻泉似的，叫着我的名字特别好听。他经常教我练剑，念诗，还带我溜出去玩儿。后来他14岁的时候参加了燕安帝的国宴，回来的时候，挟着一把叫‘归月’的古琴，那是皇帝赏赐的名琴，从此他的光芒就闪耀整个云锦城了。再之后，他开始有了我不懂的忧愁，有了我不懂的欣喜，直到我认识了仁轩哥哥，我也就知道他的愁和喜到底从哪儿来。他们多好啊，不是么，可是，夜，为什么一切又在7年前的夜里都变了呢？
“小九儿是我最亲的妹妹，谁让我们从娘胎里就在一起了呢？九苏那时候真的非常漂亮啊，连天边的云霞也不及她的笑颜半分。忽然间，我还没意识到，一直护在身边的妹妹，怎么就成了卫国的第一美人了？我一直很警惕上门提亲的人，甚至用粗鲁的态度把他们赶出陆府，呵，我怎么会允许他们抢走我的小九儿呢？九苏也很乖，她跟我说‘哥哥，我不嫁，九苏一辈子都待在哥哥身边’。直到一天，父亲说，她被赐婚给了魏国的魏公子。我心里恨极了，去找九苏，她却低着头，脸色微红，沉默不语。说不嫁的人明明是她啊！从那以后，她也有秘密了，有时候我看着她坐在雨亭里，静静的眺望远方，有了我再也无法介入的思念。那个什么魏公子，竟就这么轻易的取走了她的心。我想，罢了，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妹妹一定也很幸福了吧，九苏温婉动人，那个什么公子也一定会好好珍惜她的。只是，7年前的火，真的太残忍，明明还有不到十天，那个魏公子就可以迎娶她去介素城。她目光所眺望的终点。。。。。。
“珉之哥哥，嗯。。。。。。就是现在的公子玠。我父亲在陆家出事前一直是他的老师。夜，你相信么，隔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呢。他的母妃，锦皇后出殡。皇后的葬礼上，我什么都不懂，看大人走走停停，心里觉得很厌烦。忽然一个白衣的少年来到我面前，你能想象到么，他穿着白衣，头上戴着麻布，腰上扎着草绳，我一下怔住了，笑个不停，觉得那模样真是很傻。他也被我的笑惊住了，毕竟，在这样沉重的皇后的葬礼上，这样的笑就够让我脑袋落地了。他的眼睛像深渊似地，我现在都很好奇，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怎么能有那样的眼睛呢？像是没有人类的一切感情一样。待我止住了笑，他缓过来，嘴角也扬了扬，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云儿。。。对么？你能告诉我，你哥哥在哪儿么？’我对他点了点头，带他去花园后的副厅。等我们走到那儿的时候，哥哥正和仁轩哥哥在一起，仁轩哥哥握着哥哥的指尖，哥哥深情脉脉的看着他，两个人斜靠着扶栏。。。。。。这一幕，我也被吓着了啊，不敢再向前走，回头看他。他的脸色变得比身上的孝衣还要苍白，眼睛里的墨色更深了一层，却笑了，然后拉着我，一声不发的走开。那就是第一次见面，之后我们经常可以见到，他有时候也会对我微笑，但多数时候，他不说话的。可我。。。你能理解么？就是。。。自己忽然变得奇怪？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我不明白自己对他什么时候有了那样奇怪的感情，真的好奇怪。不过，我知道，他应该是喜欢我哥哥吧，我在他心中唯一的身份只是哥哥的弟弟而已。7年了，他成了世人口中惊才绝艳的公子玠，处于云锦城权力的中心，日理万机，早就。。。。。。忘了我吧。”
他听他说话的时候很仔细，微微侧着头，好像听多少遍也不会厌烦。听到再骇人的内容，他也波澜不惊的沉默着，不打断他。看着他时停时续，偶尔露出的高兴或悲伤的表情，他也不做声，只是默默记下。
少年停下了漫长的倾诉，自己叹息的摇了摇头，看向身边的人。没想到对上的确是意外认真严肃的目光，他认识他这些天来，他总是邪气的轻笑，眉眼挑起的看人，这样认真的神情，一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我啊，却很羡慕你呢，”李夜转过脸，眼光飘向远处，喃喃道，“我一直独身一人过了那么多年。直到碰到那个触动我心弦的姑娘，她的美丽善良和深深的悲悯令我倾心，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告别独自行走的日子，但她却又永远的离我而去。呵。。。看来我注定是一个人。”
思绪越飘越远，记忆蔓延的越来越深，她的脸在这么多年后依旧这样清晰的浮现在他心上。那时候，她的眼睛温柔的凝视他，带着最疼惜的悲悯，眼泪无声滚落，温热的液体落在他手上。差一点，就要救赎他孤寂已久的心。
慕云听着他突如其来的往事，看着他瞬间的失神。发现这个人其实和看起来潇洒的样子并不同。他也有悲伤的过去，也有难以忘怀的人。正如他折扇上的诗：醉醒无时节，上下是新月。看似洒脱不羁，然而洒脱的背后是孤独，不羁的背后是沉重的前尘。
因为能够深深体会，所以能够理解他的痛苦。这算是，感同深受么？
“呐，我们还真的挺像的呢。”
“唉？其实我也没想到云儿弟弟你其实内心也很纤细嘛。”
“哼~ 某人也很深情的。”
“。。。。。。”
李夜侧身看着身旁已经睡着的少年。他枕着剑，是毫无防备的安心，沐着月光，脸上挂着婴儿般纯洁的微笑。纤细的手指交叉的垂在一侧，整个人显得纤弱而安静。就如，就如她一样。竟让人有不禁生起保护这个美好瞬间的想法。
“因为深深懂得，所以这种痛苦，你能体会么？”他轻轻掠开少年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手指在少年稚气温暖的脸上短暂停留，“可是，更多的事，你不懂呢。。。。。。”
“所以，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李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