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故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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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丽风和，初夏的阳光还没有灼人的温度，暖暖的普照着众生。
街道两旁是琳琅的酒肆，顽皮的风将酒香吹入空气中，发酵酝酿。。
做香囊的店家为即将到来的夏日准备了各种精致产品。辟邪的孔雀豆，驱虫的艾草，熏香的红豆。香味透过轻薄的锦绣布袋一同融入甜甜的空气中，聚集，扩散，再聚集。
制笛的老人一边吹奏悠扬的小曲儿，一边左右看望，期待快快到来的买家。
卖点心的老婆婆的几案上陈着各式各样的卫国糕点，精致又可口。
小贩们高声吆喝着自己的商品，用上最狡黠的手腕和精明的说服技巧。
这是卫国的帝都，云锦城，说不尽的繁华与绮丽。
行人摩肩接踵。
风度翩翩的少年，下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无限娇羞的少女，渴望在街道的转角抑或是转身的瞬间，邂逅命中的传奇。
在后世的许多野史中，都传闻云锦城有精灵存在。飘浮于馨香的空气之中，拉动一根根宿命的纤绳。与这个国家古老的传说联系在一起，留下美轮美奂的历史卷轴。
书生与剑客，握笔和执剑的可能是同样一只并不粗犷的手。
仇恨与爱恋，所纠结的对象也可能是同样一个人。
这是卫国的帝都，云锦城，说不尽的传奇与陆离。
在这旖旎风光之中，出现了两个无法忽视的身影，饶是看惯风流人物的店家们，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一前一后两个缓缓而行的年轻人。
当前的是一个白衣年轻人，约莫是二十五六的年岁。只见他发色微褐，以白色锦绳细细的束着。肌肤白皙，眉目若画。眸子似上等的西域琉璃，顾盼间有说不出的芳华。嘴角弯弯，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如春日里最动人的一缕阳光。步履轻盈，白衣缓带，腰间坠一碧色短笛，莹润通透，节律的前后晃动。凌波微步，不沾纤尘。看样子是从远方而来，却又让人有故人的亲切之感。气质绝佳，行处点点墨香依稀可闻。好一个谪仙人物！
再看后面那个青衣少年，年不过弱冠，眉宇之间稚气未脱。黑色的长发用布绦随意的一束，从颈后垂至左肩，文弱可爱。一袭青色如清澈的甘泉，纯粹澄澈。双瞳墨黑，大大的眼睛有些雾潮潮的，四处打量，带着新奇。鼻尖灵动，双唇似雨后樱桃，又似初开宝剑。脚上蹬一双黑色小马靴，得得的踏着步子。仔细一看，腰上分明是一把宝剑，虽然用青色布袋包着，意欲隐藏剑气，那剑气却遮不住的外泄，给整个人镀上一层英气。似饱读诗书的贵族公子，又似仗剑的游侠少年。他那种无忧的气息感染众人，让人不禁微笑。
这样两个人物走在帝都的繁华街市上，芳华不掩，初夏的日光从他们头上落下，带着令人难忘的光华。他们的到来，仿佛带来了整个绿意盎然的夏日。在多年之后，许多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来到都城，都会得意的把自己看做二陆入锦。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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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这儿和我们住的地方真真不一样，好多有趣的东西呢。”慕云兴奋的对眉眼弯弯的哥哥说道。
“哦？那天我提议回来，那么凶的对我大吼的人是谁啊？现在怎的，说的话完全不一样了？”慕止心下被弟弟的快乐感染，却还恶意的要逗逗这个孩子气的弟弟。
“哼——我渴了，要喝水。”慕云并无意斗嘴，只是这么长的路途，确实非常疲惫饥渴。
两人说着走到一家干干净净的酒馆。坐下喝水吃些点心。酒馆生意甚好，桌案尽满，许多都是些别国来的年轻人，锦绣华服，大多都还携着佩剑。其实慕止这两天在来的路上也觉得奇怪，卫国繁华不假，可怎会忽然多了这么多外来的贵族模样的人？
“小二，”吃完点心，慕止顺便叫着收拾桌案的酒馆小厮，“为何帝都忽然来了这么多别国的年轻人？大多都携剑而来，可有什么缘故么？”
酒馆小厮索性坐在二陆兄弟旁边，比划着说起来。
“二位公子莫急，待我慢慢说来。最近我们卫国可是有好些事情呢。卫国每年夏祭庆典都要举行的‘试剑大会’，这‘试剑大会’往年只能由本国的年轻人参加的，今年在公子玠的建议下，可以让各国剑士参与，自然吸引了不少为争这第一来的别国剑士啦。况且，公子可是举世无双的人物，多少人想追随他，助其伟业啊，自然要靠这‘试剑大会’展露才华，好投效公子——这公子这么积极的筹备‘试剑大会’，心下一定也是有招纳人才的念想，毕竟。。。。。。”，小二忽然扫视四周，压低声音对二人道 “二位公子想必也知道，宫里面的局势是越来越严重了。”慕止点了点头，略有所思，慕云一脸茫然，也不好发作，只得嘟囔道：“什么‘公子’‘公子’的。。。。。。。”
旁桌独自斟酌的年轻剑客听了这话，起身来到慕云身侧，似乎因为小儿的无知带了些怒气：“公子珉之，因其惊世之才貌，堪比玉玠华光，故世人称其公子玠。他是当今燕安帝与皇后锦氏所生，为皇长子，崬宫太子。其父燕安帝是出了名的沉迷酒色，羸弱无能。8年前因在江南各小国广征佳丽，强夺闺中女子甚至有妇之夫，引起公愤。江南四国联军伐卫，边关不敌，几近攻入云锦城，环城的易水河畔一时是死尸无数，将清澄的河水生生染成赤色。当时公子年仅17，与他的导师上将军陆风，谋士时昭先生，携门下死士远征平乱。战场上指挥自若，朝堂上舌战群儒。最终平定战乱，修订了新的典法，化解了这场危机。公子也因此名动天下，无数的奇人义士从各国而来，甘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但儿子过盛的名声显然刺激到了那个昏庸的帝王，他开始疏远自己的儿子，亲近权贵大臣，至今也不将王位交至公子手中。唉，朝堂上的君臣父子，竟是如此。。。。。。”年轻人说完，也随意的坐下，带着怒意的表情一扫而空，是一张普通的年轻面庞。而那双凌厉的双眼在这张普通的脸庞上，显得分外突兀。“在下贾凌，从卫国边境而来，也是想参加‘试剑大会’，将自己的一生卖予公子，公子才华盖世，惊采绝艳，为我生平仅见，忠孝仁义，亦是我最敬重的人。”
慕止微微颔首：“在下陆慕止，这是舍弟慕云，我们兄弟二人隐世多年，如今是重回故国，没想到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竟自成了井底之蛙，不知世事了。”
慕云停下手中的动作，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微微泛起涟漪。公子玠，就是珉之哥哥？如今，他成了这般惊世的人物！他和父亲8年前的那次出征，即使当时还是半大孩子的慕云，也印象深刻。鞍鞯上的银甲少年，仿佛端坐霜天，他朝着一旁的自己笑了笑，那笑容灿烂的简直让人难以直视，说：“云儿以后也要这样的。”他策马而去时，身后扬起灰色的尘埃，那些尘埃，至今也未在他心中落定。
“小公子，我看你也是佩剑而来，而且一身剑气凛人，莫不是也要参加这次大会？”坐在一旁的贾凌发现慕云腰侧挂着青色布袋，分明是一把绝世好剑。
慕止看到身旁的弟弟一反常态的失神，竟没有回答别人，知道他大概是想起往事。用力握一握他纤长的手，慕云抬起头，看到哥哥眼里露出的安慰神色，心里颤了颤，平静下来。用一贯的孩子似的语气：“那个啊，听起来挺有意思，一定也可以认识不少剑术超绝的朋友。”
贾凌对着慕云微微一笑，又带着赞叹的眼光看向慕止，语气诚恳的说道：“令弟真是孩子心性，玲珑剔透。而陆兄亦是凌风出尘，不似俗世之人，在二陆面前，我兀自是俗了。”
“今日得会贾兄，乃是我兄弟二人的幸事，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呢。”慕止含笑回应。
慕云最怕的便是看这些互相恭维的场面，心里不耐烦也不好发作，只有催促身旁的小厮：“你说好些事情，还有什么别的么？”
“是的。还有就是本月十八，相府公子的婚典。吓，娶的可是当今魏国魏王爷的掌上明珠，敏兰郡主。传闻这郡主貌似天仙，”小厮说着，羡慕的摇了摇头，“我们是一睹芳容的福气都没有，这位郡主青睐的是我们的‘卫国之璧’啊。”
慕云不解，迷迷糊糊的，“‘卫国之璧’？”
“哟。。。小公子您还真是什么都不知啊！”，小厮的口吻惊奇还夹杂着嘲讽的语气，“‘卫国之璧’是卫国右相的长子，季仁轩季公子。‘回风流雪无名剑，文韬武略季仁轩’，这句话传遍天下。连公子那般不世出的人物，都对季公子待以兄长之礼。在公子的光华下，估计也只有季公子能不失神采了。。。。。。不仅如此，季公子真是天人之姿一表人才，出门那是掷果盈车，让全城美女花容失色啊！”小厮说的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完全一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
“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啊。。。。。。”慕云隐居7年，对世事完全不了解，但也觉得小厮说的未免过于夸张。手里随意的把玩细长的筷子。而一旁的贾凌含笑不语，似有所悟。
一直沉默的慕止忽然站起，脸色苍白如纸，笑颜不再，眉头紧锁。连贾凌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他左手抓住右手手腕，仿佛忍受极大的痛苦。一旁的慕云料到哥哥必定是旧伤复发，上前扶住微微颤抖的哥哥。小厮见状，“公子要不要叫郎中？”
“不必，”慕止眉头依然紧紧皱起，声音却平静无波，“扶我到房间休息片刻即可，不碍事。贾兄，在下旧疾在身，令你见笑了，暂先别过，后会有期。”
贾凌轻身稽首，目光在慕止脸上一闪而过，依稀带了些复杂神色，便告别二陆。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慕止再也有些支撑不住，全身重量靠在弟弟身上。慕云早知道哥哥这硬撑的坏毛病，稳稳的搀着他。
小厮将二人引入一间头等的厢房，并自行带上房门。“唉，那么个谪仙似的人物，有个劳什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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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整洁的厢房内，桌几上的香炉飘出阵阵轻烟，是瑞脑怡人宁神的清香，浮动在宁静的空间中。房中只剩慕止一人，在白色的帐帏下，轻轻靠在窗边，看向窗外。已是夜晚，街市却依旧繁华。巨大的银月当空，皎洁又迷离的月华在楼市的青色高瓦上缓缓流动。行人的面上依稀是欢乐的神采，热闹的夜市似锦绣华屏，一点一滴不轻不重的敲击着听人笑语的凭栏人的心。
明月楼高休独倚。慕止不由轻声叹息。
七年而已，我究竟是已不属于这儿了么？物是人非，本不该这般执迷不悟。他，早就忘了我罢。可笑我，本以为能够心清如水，不料今日听到那人的婚讯，竟失礼于众人之前！
他轻轻的撩开右腕上的衣服，如霜皓腕上是一条长长的伤痕，极轻而细，却深至筋脉，可见伤人之人的剑法精绝。而这右手，从此再不能执剑。——这是那人给他烙上的永不磨灭的印记 ，7年来，每当想到那人，伤口便会灼热，比火烤更甚。
“季公子，漩流回风，果然不负盛名。”
回眸处，瞥见桌几上的心字香。一寸一寸的燃烧，一寸一寸的化为灰烬。韶光易逝，过往如烟。物犹如此，人何以堪！寄情山水，又有何不好，偏偏自己要重入这肮脏红尘，还要把纯真无邪的慕云拖下水。
心下歉疚，慕止长身而起，慕云那孩子，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4
刚回故都的慕云，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当初隐居之时，他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告别了锦衣华服，带着恐惧逃离了这个生活了9年的地方。几乎忘却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童年是什么模样。
走在繁华的街市上，灯影交错，勾起了如水往事，记忆开始在脑中重叠反复。原来，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埋藏的如此之深，又蔓延的如此蒂固。
他就那样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隔着青色布袋，抚摸着腰间宝剑的剑柄，对于青衣少年来说，那时唯一可真是信赖的依靠。然后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这里——是幼时和哥哥偷偷从府里逃跑出来看杂耍的转角，回去之后父亲却只把我一顿好打，孪生妹妹小九儿吓得直哭，我心里还恨恨的怪父亲偏心；
这里——是每年陆家都要去祭祀的祠堂，记得有一次，有个好像很了不得的人物俯身看着我，对父亲说：“此子当是人间凤雏。”父亲严厉的脸上泛起微笑，摸了摸我小小的脑袋，那是第一次父亲那样温和呢；
这里——是我的家，是陆府。管家张伯经常偷偷塞一些外面的小玩意儿给我，让我止不住欢喜；孪生妹妹小九儿和幺妹素儿喜欢在花园里荡秋千，苦了我想玩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哥哥总是读书练剑和朋友们在雨亭做诗论画。最喜欢的是母亲，她美丽端庄，衣着优雅高贵，脸上永远有着温柔的足以融化冰雪的笑意，眉眼盈盈的看着我；最害怕的是父亲，他英挺严厉，是个将军，对我的训斥远远多过慈爱。。。。。。
突然，一切人像都消失不见，目之所及的是无尽的血火，烧掉了我所珍贵的一切。哭喊声惊悚的传来，我和哥哥被母亲疯狂的推进书房。。。。。无声的记忆，恐惧还是恐惧，长长的暗道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不不。。。母亲还在那儿呢，还有小九儿素儿，还有张伯。。。。。不，不，父亲为什么把他最珍爱的宝剑交给我，那是他多年的战友。。。。。。黑夜，还是黑夜，死亡，只有死亡。。。。。。
“不，不。。。。。。”慕云站在过往的人群之中，陷入沉沉的记忆无法自拔，神情痛苦，仿佛难以睁开双眼。少年被噩梦牢牢束缚，挣脱不开。细密的汗水从涔涔沁出，额角的白皙皮肤上浮现出清晰的青筋。
“啪。”——额头被什么东西轻击。
猛地张开双眼。
终于看到了光亮，慕云已经失却了全身气力，他撑着自己的膝盖慢慢调整呼吸，拭去苍白的脸上浮出的细密汗水，把自己拉回现实。那些噩梦中的景象在脑中迅速退去，渐渐消失在记忆的角落，那道怵目的伤疤背后。
慢慢抬起头。眼前是一位穿着令人惊叹的年轻人：墨色长袍上是手绣的凌寒梅花，窄袖的袖口用镶金线盘绕束着，以金色的梅花袖扣收尾。脚上是一双嵌红玉的黑靴，不染纤尘。腰间悬着精致的古越短剑，剑鞘上嵌有三颗鹅黄宝石，剑未出鞘，剑气袭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握一把檀木折扇——想必是刚刚敲打自己额头之物了。那张脸带着年轻的棱角，嘴角微斜，一抹邪邪的笑容在慕云看来尽是讥讽之色，眉眼深深，轮廓仿佛美玉雕成。眼神却牢牢盯住自己的脸，仿佛穿透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头发用金色长绳高高束起，在鬓角垂下明黄的流苏。定睛细看，脖间还挂着一个极尽精美的金锁，印有“莫失莫忘”，贵气十足。穿着华贵可谓尽天下之所能，然而却无纨绔之气，翩翩气质似王侯公子。
“小公子，你刚刚可被什么魇住了，难道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中央，你做起了噩梦？”眼前的贵公子悠然说道，声音轻而不浮，还是有点邪邪的气息。
“哼，谁让你敲我的头了，不知礼节的家伙！”慕云本来有些感激，但被这人一打趣，心下就不快起来，言辞尽是孩子气的本色。
“小弟弟，这样可不礼貌哦”贵公子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带刺的青衣少年，在瞥见他腰间那把用青色布袋装着的佩剑时，眼色忽然一变，然而只是一瞬，随即又是带笑的口气，“稚气十足，怎能镇得住你腰间那把‘碧城’？”
“你。。。。。。居然认得出碧城？”这下换做慕云惊讶了，明明已经掩藏了剑气，这个人居然能够一眼看出碧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贵公子却有些故作的欠身一笑，展开手间的折扇，扇面上是金错刀体的潇洒字节，书有：醒醉无时节，上下是新月。“认得，不认得？或许我是碧城的故友，自然就有因缘，故友见面，姓名当然呼之欲出啦。我对你也是，一见。。。。。。一见如故呢。”
慕云被他打趣的浑身不快，执剑在手，“你说你认识碧城，是否先问过我手上的碧城呢？”
贵公子但笑不语，看着眼前孩子似的认真少年，转过身子径自走远，撂下一句淡淡的话：“小弟弟，我叫李夜，你我很有缘分，后会有期喽。”晚间灯烛的温度荡漾在空气中，传来的声音竟似无比温柔。
慕云愣在原地，看着那个华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有些气呼呼的咬咬牙，“一个怪人。。。。。不好，哥哥该等的心焦了。”青衣少年忽然想起哥哥还在酒家，这下回去又是一顿挨骂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故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