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罢了》子米

3、致

　　妈妈从房间里出来，叫了一个锁匠上来，彻底换了门锁，又拿出电话，拨了很久，她擒着泪，也说了很久。我看着她，愣愣的，没有乱跑，没有乱闹，好似一块石头，站着。拨了好多个号码，说了很多的话，妈妈转过头，沙哑着说：“走，田田，妈妈带你走。”
　　一时间，我以为会去干妈家，或者回家，哪一个都好，比过现在在爸爸的厂门口。
　　奶奶来了，叔叔来了，很多人，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不为我熟知的，甚至有些陌生了。伯母反应不大相同，她一脸漠然，而叔母的表情也不同，她似乎暗暗开心，不停聒噪。奶奶很尴尬，但她还是决定和妈妈去刚才我们去过的房子看看，众人都点头，呐呐着。爸爸不在，不知道在哪里了。
　　奶奶进门，看着一地的碎片，竟然细言细语道：“可惜了，可惜了。”不知道是可惜地板上的花瓶碎片，还是可惜这么好的房子。之后，她再未吭声，老僧入定。叔叔大叫大骂，说爸爸丢了田家的脸，又说妈妈这样漂亮，爸爸竟然如此不珍惜，简直是人间禽兽。
　　妈妈失魂落魄，她最后拨了一个号码，我想我知道，应该是爸爸的了。

　　那天是在奶奶家过的。爸爸在地上又蹦又跳，浑身干劲，对妈妈又打又骂。我努力站在妈妈面前，不让爸爸动她，一边哭喊着用自己认为最难听的字眼骂他。这里鸡飞狗跳，女人们都在一旁看戏，男人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愤怒不已。
　　“还我房子，老子买的房子，你TM一娘们！你懂个屁……”那些字眼真是龌龊，一个个的钻我脑子里，盘旋难去。
　　“在外面有女人还你有理了！田忠义，老娘告诉你！老娘就是什么都不要出这门，老娘照样过得好！……”妈妈撕心裂肺，只有叔叔真心替她骂，替她挡，其他的人，不是装样，就是看旁。
　　一个糟糕的晚上。
　　白日，家里没人敢说话，奶奶一声不吭，依旧不理事。爸爸突然抡了锁摩托的链子，要抽妈妈，我疯了一样扑过去尖叫着，叔叔揍了爸爸一拳，打得他踉跄了几步，骑着摩托走了。家里存折被爸爸拿走，妈妈手里除了些零用钱和三张房产证，什么都没有，叔叔摸着泪眼，递给我几张钞票，叫我拿给妈妈。
　　“妈妈只有你，妈妈只有你……”妈妈紧紧抱着我，在沙发上抽泣着，颤抖着，她现在不过49公斤，矮小，娇弱，短而蓬松的卷发，白皙的面庞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爸爸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这几天都在奶奶家度过，叔母已经开始做脸做嘴。叔母常在妈妈外出买东西时对哥哥讲：“叫你妹妹别进我们卧室，晦气！”我瞪着她，不告诉妈妈，妈妈已经够伤心的了。
　　我从那时起便不像个孩子，我知道妈妈酗酒后呕吐时去敲打她的背，知道妈妈躲在角落痛哭时摇她的手唤妈妈，知道不能在大人面前说父母的事。什么童年，我想我终究是不会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