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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世界是个舞台·下 ...

  •   “我认同伏黑先生的推论,但作为律师,我果然还是希望能有点关键证人或者证据啊——准备不足就上庭什么的,真的很讨厌!”瑞特摊开手,说,“所以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去案发现场看看,然后再与其他工作人员聊聊吧。”

      “嗯,按计划行动。”伏黑探员点头,“还是麻烦瑞特先生带路去案发现场了,毕竟你来过这里。”

      “前面拐弯就是。”瑞特说着,带头往前走去。前天他已经调查过那里了,并没有获得什么关键性的证据,但重复调查永远不会是个坏主意,更不用说今天还有两个调查局的探员与他一起!这可真是新鲜的体验,他从来没见过犯罪现场调查组调查案发现场的样子。

      ——更不用说这两位探员看起来实在是很年轻。

      瑞特看着两位顶多二十岁的探员,尤其是非常老练的那位黑发探员,忍不住会想起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很可悲地是站被告席的料。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哪间是松竹的化妆间其实很好认,因为门口守着一位警官。这个案子的案发现场专门留了警力看守,瑞特猜测这背后的主要原因是媒体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度,说不定会有想要自己溜进案发现场拍一些独家照片的记者。

      不是瑞特自夸,他也算接过一些社会影响很大的案子,有的涉及了警察局局长,有的涉及当红特摄演员……当下这个完全也排得上号,但却并不是因为涉及的人员有多出名,而是这个案子的故事很猎奇,对于媒体来说大概是可遇不可求的。

      “因为太入戏所以杀人”吗,这完全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作为一个曾经在表演系修读过的人,瑞特不相信这种说法。的确,入戏过深可能会影响到演员本人的情绪,但他从未听说过哪位演员因入戏太深而杀人的,只有很多所谓的“狂热粉丝”效仿电影情节的伤人案例。

      再说了,无论是剧院还是片场,所使用的危险道具如刀类枪支等都是假的或有安全措施的,《朱莉小姐》的最后一幕里所用的剃刀也不应该是开过刃的剃刀。这一点他在前天的庭审上也提出质疑了,但并没有到任何解释。道具组的证词表明他们准备的道具的确是没开刃的剃刀,可是在案发现场被吉野拿在手里的剃刀却是个与道具剃刀长得一模一样的开刃剃刀,所谓的未开刃的道具剃刀则消失无踪。

      瑞特隐隐觉得这个神秘的道具剃刀是案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但他怎么都看不到真相的模样。

      “你好,我是中央调查局的伏黑探员,这是虎杖探员,这位是吉野顺平的辩护律师。”伏黑探员与看守的警官打招呼,“有什么异常吗?”

      “探员们你们好。”警官点点头作为问候,“没有异常,不过早些时候有位女士想要进案发现场看看,她说她是剧组成员,但我没有让她进去。”

      “是……华宫雾绪小姐吗?”瑞特下意识地问了出口。

      “应该是这个名字。”警官瞥了瑞特一眼,似乎并不太乐意搭理他。瑞特已经习惯了在案发现场不受待见的状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作为一个辩护律师跑来做调查的确是逾矩行为。

      伏黑探员望向瑞特,很显然是在好奇为什么瑞特可以猜出这位过于在意案发现场的女士是谁,但瑞特不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尤其在这位警官面前。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谢天谢地对方没有追问,而看守的警官则放三人进入了化妆间。

      因为《朱莉小姐》只有三位演员,所以化妆间的分配颇有余裕,不分主角配角,每人都可以拥有一整个化妆间。松竹小姐根据个人品味装点了这个化妆间,不大的房间里有数目客观的粉色系装饰和物品,化妆镜边缘还贴了不少大头贴。本来这里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化妆间,但此时这一切在鲜血的映衬下只显得加倍惊悚。瑞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他再度踏进这里,闻到仍未彻底消散的血腥气息时,他的胃袋还是发出了抗议。

      正如不久之前伏黑探员所提醒的那样,受害者的血大部分喷溅到了她的化妆镜上,其余的部分则流到了镜前的椅子和地面上。沾到化妆镜四周的灯泡上的血液使得高瓦数的灯泡投射出诡异的暗红色光线,天知道为什么他们还开着化妆镜的灯,就不能换个方式照明吗?

      “天哪……”

      瑞特听到粉色头发的那个探员小声地感叹,很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了。但作为律师的他自然没有什么立场去关心对于这种场面应该比他专业得多的调查局探员,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与搭档一起来的。如瑞特所料,另一位探员靠了过去,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粉发的探员戴上了手套,开始认真地观察起这个房间,而黑发那位则走向了他。

      “瑞特先生,你一定也与吉野就他对案发时的记忆交谈过,他对你是怎么说的?”伏黑探员突然开口问道。

      “啊的确,我都会问的……”瑞特有点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但吉野一谈到这个话题就会极度不稳定,我所能问出来的大致只有他去了松竹小姐的化妆间,他当时拿着剃刀,以及他并不清楚地记得自己下手的瞬间。”

      “你有问为什么他会拿着剃刀去找松竹小姐吗?”

      “问了,我还给他看了那把证物剃刀的照片。”说到这里,瑞特心底升起一丝愧疚,“那孩子看到剃刀的瞬间几乎就崩溃了,没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回答。他坚信自己是还没出戏所以带着剃刀要去杀松竹小姐……我为此感到很抱歉。”

      伏黑探员摇了摇头。“你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而不得不问那些问题的,你没有错。”

      对方的话的的确确安慰到了瑞特。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他不得不让自己的客户回想一些痛苦的记忆,但他的歉疚丝毫不会因此而减轻。无辜之人受着如此的痛苦,真是太令人难过了。

      “吉野有没有提到一尊发现他的时候的状况?”

      “嗯……”瑞特拿出自己的法庭记录笔记本,“他的原话是‘我拿着剃刀站在松竹前辈身后’。”

      黑发探员清秀的眉毛皱了起来,很显然其主人在思考着什么。“吉野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对于一个在那前后有记忆缺失或者记忆压抑的人来说,他对于这一点的描述是否过于明确了?”

      “你的意思是……一尊用某种方式刻意让他记住了这个瞬间?”瑞特对于犯罪心理可不算有什么研究,他对检方的心理倒可能更了解一些,“好让吉野真心实意觉得是自己杀的人?”

      “这是一种可能。”伏黑探员说,然后便陷入了沉默。只见他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看起来深陷沉思之中。瑞特决定不继续与他交谈,开始了他自己对这个房间的二次调查。

      那把剃刀……如果不是因为可笑的“入戏太深”的话,吉野到底为什么会在演出结束后还拿着道具?又或者他以为自己拿着的是道具,但却拿着的是真的剃刀?如果开刃的剃刀是凶手带来的,那那把没开刃的道具剃刀又去了哪里?

      瑞特发现自己的思路总是往剃刀上飘,但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连剃刀鞘都没看到半个。当他从没被使用的那台化妆桌下起身的时候,差点撞上正从他身后走过去的虎杖,他连忙后撤身体,后背狠狠撞上了桌沿。

      “啊!对不起,瑞特先生!”粉发探员迅速伸手扶住了瑞特的胳膊将他拉起来,“真的对不起,我没留意到您在那里……”

      “没事没事,我很耐撞的。”瑞特拉了拉自己的西服下摆,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你有发现什么吗?”

      虎杖探员挠挠头发,说:“没发现什么,都跟我的前辈们在报告里陈述的一样。”

      “啊,之前负责调查的人是你的前辈?我记得是两位很干练的女探员。”瑞特回想了一下,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或多或少因为那两位女探员令他想起某位女检察官。

      “我其实对她们并不是特别熟悉,但从资历上来说是的。我调查办案的经验还很欠缺,虽然‘观察现场’‘听取证词’什么的好像只要有双眼睛有双耳朵就可以了,但如果不知道什么样的细节可能会是至关重要的也完全没用啊!”虎杖探员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就像刚才,我还觉得一尊先生很亲切呢!你与伏黑却都意识到了他的可疑……”

      瑞特眨眨眼,面前这个年轻人很奇妙地令他有种既视感。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伸出手拍上了虎杖的肩膀,说:“请不要这么想,虎杖探员。经验可以积累,但信念不可以。你坚信着吉野的无辜,这才是最最重要的,相信我。有这样的信念,无论怎样的困境都你一定可以成功逆转。”——因为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从一个新手律师。

      “是的,我相信顺平一定不会杀人。”虎杖一字一顿地说,过于明亮的化妆镜灯映照得少年的面部轮廓线条分明,“那是我们高一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这也太有既视感了。微妙的笑意在瑞特的胸腔中跳动着,他再度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做出了反应,说:“我理解。”

      哪怕二次调查现场没能发现新的线索,但瑞特却对这个案子更有了几分信心。旁人也许会说他盲信,但盲信在他这里有另一个名字:相信。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去与制作助理聊聊。”瑞特在他们离开化妆间的时候说,“华宫雾绪小姐。”

      “就是早些时候想来案发现场的那位吗?”伏黑探员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她对案发现场好奇一定有什么原因。”

      “是的,那是我想跟她聊聊的原因,但只是原因之一。”

      “哦?”伏黑探员的目光中带上了好奇,这好奇毫无疑问也带上了之前他对于瑞特是怎么猜到想进案发现场的人就是华宫雾绪的那份。

      “华宫小姐就是拜托我接这个案子的那个朋友。”瑞特决定实话实说。如今他确定了虎杖是真的相信吉野,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两位探员都显露出了惊讶,只是程度不同,很显然虎杖的表情比伏黑要生动得多。瑞特沉吟了片刻,继续说:“她拜托我的时候有些语焉不详,鉴于现在我对这个案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形成了一些……猜测,我想要向她核实一下。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她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如此在意,想要去案发现场就都说得通了。”

      仓院之村秘宝展后,华宫雾绪就一直与瑞特保持着间接的联系。瑞特有听说她继续在做助理类型的工作,他为华宫能逐渐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而由衷感到高兴。所以听说华宫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会去了解案件情况。

      当时,华宫说“这个孩子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这句话立刻令瑞特明白了什么,也令他在听吉野反复提起一尊对他的重要性的时候就对一尊起了疑心。曾经的华宫雾绪因为其精神依靠对象自杀而崩溃以至于做出破坏凶案现场扰乱调查的行为,那么如今的吉野顺平也很有可能因为将一尊视为精神依靠的对象而被其利用蛊惑。

      “啊,瑞特先生!”

      华宫在看清来者后表情立刻放松了下来,她侧过身让瑞特可以走进办公室。瑞特一边走一边回头示意自己身后的两人。“这是伏黑探员和虎杖探员,他们也是来调查吉野的案子的。”

      伏黑与华宫握手问好。这位戴着样式简单的眼镜、一头金发干练地盘起来的制作助理给伏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她一边在不算大的办公室里整理出可供三人坐下的空间一边问三人是否想来点茶水。

      “不用了,我们应该不会打扰你太久。”瑞特说,“想必你现在一定也很忙,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啊,是的……”华宫示意三人在折叠椅上坐下,自己则将办公桌后的椅子拉出来,在他们对面坐下,“主演被害,另一个主演还被认作凶手。这个制作恐怕要流产了,不过一尊先生似乎还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华宫垂下视线,像是有些不安。“一尊先生好像还想继续把这个制作推进下去……他是项目经理,而且这部剧的制作人与他似乎关系很好,所以这个制作是否还继续下去基本上可以他说了算。”

      “早些时候他来找你就是谈这个的吗?”伏黑敏锐地问。

      “啊,是。”华宫对上伏黑的视线,似乎有点受惊,“一尊先生说……”她顿了顿,像是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似的,但伏黑注意到她看了一眼律师的方向,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他说目前我们的《朱莉小姐》因为这个案子‘因祸得福’,拥有极大的关注度,所以应该继续……”

      “什么?!”华宫话音还未落,虎杖就大声惊叹道,他瞪大了眼睛,看看制作助理小姐又看看伏黑和瑞特先生,“他在想什么???有人死了耶!”

      莫名的无力感击中了伏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虎杖的话,而虎杖还因为震惊而在继续说着。“天哪!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杀了松竹小姐的吗?有可能会是这样的吗?”

      伏黑少有地没有立刻回答虎杖的话,而瑞特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回答虎杖的语气戴着十成十的犹疑。“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

      “‘杀了松竹小姐’?!”华宫捂住了嘴,“一,一尊先生也是嫌疑人吗?”

      瑞特连忙伸手作安抚状。“我们只是在考虑各种可能性……大家都冷静一些。”

      伏黑坐在虎杖与瑞特之间,他似乎是当下最冷静的那个,但天知道他并不真的很冷静。

      他不能也不应现在就在心里确信一尊是真凶,只是如果吉野不是凶手的话,那凶手就几乎只有可能是一尊了,但一尊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他至今还没有一个比较靠谱的猜测。之前的调查显示一尊在此之前并不认识松竹小姐,也没人在证词中提到过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而“为了关注度而杀掉女主演”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太可能,这种说法更可能只是一尊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制作经理的专业判断。

      ——关于媒体和大众会对猎奇故事趋之若鹜的判断。

      伏黑清楚这一点并不仅是因为他过去的案子给过他这样的印象,更因为他自己曾经的经历——准确来说应该说是他姐姐的经历。光是简单回想起津美纪就令伏黑忍不住将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

      “一尊先生为人很好,温柔热情、见多识广又乐于助人,剧组的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作为项目经理,其实并不需要在剧的实际制作上出力,但他从剧本研读阶段开始就一直在一旁参与。我自己不算太了解戏剧,但从导演和演员们的反应来看,似乎一尊先生提出的建议都是非常值得参考的……顺平也很从他的指导中获益。”华宫在瑞特的请求下继续说着她对一尊的印象。

      “顺平与一尊很亲近是吗?”瑞特问。

      华宫点点头,说:“一尊先生很喜欢顺平,经常说顺平是真的理解了剧本,‘让角色与自己融为一体了’之类的。我记得有一次导演让顺平在某个细节上注意演法,一尊先生正好也在,他反对了导演的意见,让顺平按自己的演法来就好。”说着,她忽然坚定地看了一眼瑞特,像是要给自己的话语加分量,然后才继续说下去,“顺平给我的印象是安静而细腻的孩子,不太有安全感,信心也不足,导演一开口就一定会按导演的说法改动。但顺平绝对不是什么阴沉的孩子,他是善良的,他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我坚信。”

      “我也这么坚信着。”虎杖说,鉴于片刻前他刚因为一尊想要让这部剧继续推进而那样惊讶过,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出奇地平静。伏黑看着虎杖的侧脸,他忍不住好奇虎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一位两年没联系的朋友,是虎杖会如此相信他认识的每一个人,还是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伏黑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在意这一点了,这令他有些烦躁。

      “请原谅我的直白,华宫小姐,但你有觉得一尊对松竹小姐有什么负面情感吗?任何类型的。”伏黑试图通过让自己再度加入到询问中来摆脱那种心情。

      华宫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用手中的小笔记本的边角抵着下巴,陷入了思索。“如我所说,一尊先生对所有人都很亲善……但如果你这么问的话,一尊先生可能不太认同松竹小姐的职业素养,我记得他曾在一次制作会议中表达了对导演选择松竹小姐作朱莉小姐的演员的不满,觉得她太浮夸。不过在排练的时候,一尊先生并没有很针对松竹小姐,所以我不觉得一尊先生对松竹小姐有什么意见。”

      “我在证物中有看到吉野有一份一尊先生批注过的台本,松竹小姐似乎也有一本有人批注的台本,你会不会碰巧知道松竹小姐的那本是谁批注的?”

      “那应该也是一尊先生批注的,他为三个演员各批注了一本。”华宫回答道。

      “是吗。”瑞特颇为惊讶地说,“据我对戏剧排演地了解,先不说这种事情一般是导演的工作,我以为就算导演会给演员演法上的意见,也一般不会整本地进行批注?”

      “的确如此,但如我所说,一尊先生很大地参与到了排练中,做了很多他并不需要做的工作。他一定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剧院和表演吧。”

      ————————————————————

      “很奇怪。”他们离开华宫的办公室后,伏黑立刻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翻阅起来,“我之所以问华宫小姐是谁给松竹小姐批注的台本就是因为我记得两本台本上的批注字迹并不一样,但两本竟然都是一尊批注的?”说着,他将手机里拍摄的剧本照片递给虎杖和瑞特看。

      大约是哨兵的敏锐视力令虎杖可以很快分辨出异同,他很快便点点头,说:“的确不像是一个人的字体。”

      瑞特花了更长的时间来回比较了一下。“考虑一尊他很欣赏吉野,难道是他只亲手批注了吉野的,然后让其他什么人,比如助手,代他给松竹的台本进行了批注?”

      伏黑拿回手机,一种令人发怵的可能性正在他的脑海里成形,但这个猜想还太站不住脚,他需要更多的证据,起码他得证明一尊是杀害松竹的凶手,才能有机会进一步对一尊这个人进行调查。

      “我想跟导演还有另一位主演聊聊。”伏黑说,“瑞特先生见过这两人吗?”

      “另一位主演是前天的证人,藤沼有希子小姐。她目击到了吉野拿着剃刀进入松竹小姐的化妆间。导演的话我没见过,名字应该是宇在拓也。”

      “时间不太够了……我和虎杖在今天结束之前还应该去给埃奇沃斯检察官作调查报告。”伏黑沉吟了片刻,“我们分头行动吧,我比较在意一尊所谓的‘对这部剧上心’上心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表现出强迫症的倾向,以及他平日里有没有脾气突变的情况。”

      瑞特的神色随着伏黑的话变化着,他很快便领会了伏黑的想法。“因为对这部剧过于求全所以不惜杀掉觉得不满意的演员吗……”

      “什,什么?!”虎杖再一次惊叫起来,“先是因为让这部剧出名而杀人,又是因为演员演得不够好而杀人,这都真的可以是杀人动机吗?!”

      伏黑不觉得现在是一个很好的向虎杖解释反社会人格的杀人动机经常会显得难以理解的时机,他伸手握住虎杖右侧的大臂,暗示对方放松一些。虎杖很少真的质疑他的决断,这令他们的合作颇为有效率。

      走到剧院的员工通道出口处时,三人已分好了工,由瑞特再去见另一位演员,而伏黑和虎杖则回局里找到导演的联系方式进行非正式的问话。安排好之后,瑞特忽然说他需要跟华宫小姐再聊聊,于是便折返回了剧院里。

      伏黑注意到虎杖似乎对瑞特的离去有点介怀,但还没重要到让他觉得需要说出来。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追问的时候,微弱的快门声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很显然虎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之见他立刻锁定了声音的来源,街对面的一个拿着照相机、留着爆炸头的女子。她偷拍被发现却也不逃,反而还往伏黑和虎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抬起照相机作势要继续拍。

      伏黑冲着那人的方向上前半步,将虎杖挡在自己身后。“这位女士,请问你为什么要拍我们?”

      “你们是来调查那个演员杀人案的对不对!我看到你们跟那个蓝色律师一起进去的。”女子不仅没回答伏黑的问题,反而还问了个问题,一边拿出了小笔记本和笔,“听说吉野顺平的律师声称他是无辜的?那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凶手,表演型人格?警方有新的嫌疑人了吗?”

      伏黑打量着面前这个很显然是记者,但约莫是那种三流小报记者而不是会接到警方的记者发布会邀请的记者的家伙,对方的神态中有一种理所当然,就好像她未经允许就到处拍照和问询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这令伏黑觉得反胃。

      “无可奉告。”他平淡地回答。

      但正如他所预料地,这个记者并没有轻易放弃,她甚至凑得更近了些。“你们不是前几天来调查这个案子的探员,为什么换人?吉野顺平分明已经认罪了,为什么还要调查?在法庭上,检察官似乎也很热衷于对这个案子进行所谓的‘进一步调查’……难道是吉野顺平背后有什么势力?你们需要时间来找个替罪羊?”

      “嗨,你——”

      伏黑身后的虎杖刚要反驳,却被伏黑更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看来你已经把整个故事都想好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们呢?‘律师、检察官、调查局串通一气为杀人犯脱罪’一定是个能吸引所有人眼球的好标题,也许你作为专业人士能想出一个更好的。你根本不在乎吉野顺平有罪与否,你只在乎你的名字能不能出现在头版。”

      一小部分的伏黑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也太过了,这不是他,但某种过于复杂的情绪正支配着他,令他无法抑制地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记者说出过分的话。

      “问问题就是我的工作!”女记者退了半步,但很显然并没有被伏黑的气势压过去,“我们可是给普罗大众带来真相的——”

      “‘真相’?!”伏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气极反笑了,他不确定因为他的思绪已经被回忆和愤恨所填满,“我打赌如果是无聊的‘真相’的话你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你和你的‘普罗大众’喜欢的是阴谋论、八卦以及丑闻。哪怕有可能会抹黑无辜之人,但只要你能获得名声,他们能获得一时的兴奋,无辜的人不重要是不是?那——”

      “伏黑!”

      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虎杖的呼唤以及他握住伏黑手腕的手令伏黑骤然停顿。伏黑这才意识到自己心跳过快,头脑发热,全身紧绷,而且如果不是虎杖喊住了他,他也许甚至会用讥讽的语气告诉这个三流记者这整个案子比所有人所以为得还要更离奇。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三次。他擅长自控,他那危险的精神力需要他有高度的自控能力才能避免伤害到其他哨兵向导,不光是情绪上的自控,甚至还要包括生理意义上的。

      “对不起,小姐,我有些过于激动了。”伏黑的语调恢复了片刻前他说“无可奉告”时的平静,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仍然在以一个过快的速度跳动着,“无论你是不是记者,你都无权未经允许进入案发现场,也无权对办案中的警察或探员进行未经允许的拍摄。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擅自发布你刚刚拍摄的照片,你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很难说到底是伏黑最后这段话吓到了她还是之前的话吓到了她,总而言之那个爆炸头记者识相地迅速离开了,不过她在走远的时候表情复杂地回头看了两眼伏黑,伏黑猜测对方可能是在觉得这个探员不太正常。

      但伏黑并不在乎那个三流记者怎么想他,他在乎的是……

      “虎杖,我也要对你说对不起。”他转向身边的哨兵,说,“我不应该突然情绪失控,我是你的向导,如果我连自控都做不好……”

      “不用,你不需要道歉。”他的哨兵打断了他,虎杖的手仍然圈着伏黑的手腕,琥珀色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应被随便触碰的点,我不会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妄下评判说你反应过度。”

      伏黑能感觉到虎杖圈在他手腕上的手指,那里的触觉仿佛被放大了。虎杖手指的温度比他手腕皮肤此时的温度要高,加上圈住这一动作,莫名的安全感包裹住了伏黑,他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下来,但他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虎杖的话。

      “我刚刚听到伏黑的心跳声了。”虎杖说,“跳得很快,而且……很痛苦。”

      “噗。”伏黑垂下头,任笑意从鼻腔里发出,“我从没听说过哨兵还能感知别人的情绪。”

      “就是有这种感觉啦!”

      伏黑调整好表情,再度看向虎杖。他知道自己并不介意告诉虎杖关于津美纪的事情,只是不是现在。

      “你还好吗?”虎杖看着伏黑,带着点小心地问。

      “我很好。”伏黑说,一边动了动被虎杖圈住手腕的那只手,回握了一下对方。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多亏了你。

      “啊你们还在呢?我刚刚去了一趟一尊的办公室,他已经走了,但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也许你们也感兴趣。”

      伏黑一惊,回头看到瑞特也从员工通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日程本似的东西。“一尊的办公室……?我不觉得我们有搜查那里的权力,瑞特先生。”

      律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这个嘛,从理论上来说,是你们没有搜查那里的权力?我只是个律师,我只是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好不在,然后这本笔记本正好摊开在他桌上被我看到了……”

      “那我还是不要碰它比较好。”伏黑立刻说,“但是……你可以口头告诉我们你的发现,也许我们可以根据你的发现决定调查方向。”

      瑞特干笑了一下,后退了半步,就好像他害怕自己的动作会一不小心让两个探员碰到那本笔记本似的。“长话短说,一尊他似乎平时就会用不同的字迹,他的笔记本上光是我能快速分辨出来的就有四种不同的字迹,这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给吉野与给松平的台本批注的字迹是不一样的了。”

      “等等,字迹不一样……”虎杖难以置信地盯着瑞特手上的笔记本,似乎下一秒它就会突然蹦起来咬人似的,“我在电影里看过这个,这不就是,那种,精神分裂的症状吗?”

      瑞特的反应跟虎杖不相上下,他差点把笔记本掉到地上。“精神,精神分裂?一尊?”

      伏黑是三人中最冷静的那个。“这是一种可能性,但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正在逐渐变大。瑞特先生,你刚刚与华宫小姐聊了什么,是案件相关的吗?”

      “一部分是的,因为你早些时候说我们应该问问剧组人员一尊有没有强迫症的倾向,所以我折回去简单问了一下她。她的答案是肯定的。”瑞特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我还问了一个不适合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问她的问题——这与她之前的一些经历有关,我不想让她觉得困扰——总而言之,我现在非常怀疑一尊真凭借他与吉野的关系对吉野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控制,我不好说他是说服了吉野替他顶罪,还是让吉野真的以为是自己杀了松竹,但毫无疑问的是一尊影响了吉野。我仍然相信吉野不会杀人,所以我觉得是后者。”

      “人渣……”伏黑抑制不住自己的低声咒骂。

      “怎么会有人做得出那样的事……”虎杖喃喃道,“那他杀松竹小姐的动机呢?”

      伏黑摇摇头。“有着这种程度的心理疾病的杀人犯的杀人动机需要专业的心理医师来分析,但如果让我基于经验推测的话……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满意松竹小姐的表演能力。”

      “他……杀掉他不满意的演员,又让他喜欢的演员以为是自己做的?”虎杖瞪大了眼睛,伏黑不需要是虎杖的向导都能看出来他正被极度的震惊与愤怒冲刷,“他竟然还能那样自若地与我们说话……顺平还那么信赖他……”

      “虎杖。”

      虎杖看向伏黑,神态是半放空的,用“出离愤怒”来形容现在的虎杖大概都不夸张。“告诉我我们能捉住那个家伙,伏黑,告诉我。”

      伏黑认真地回望进那双眼睛。“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甚至出离我们理解的恶,如两面宿傩,如一尊真,我们的任务就是祓除那些恶,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能做到,我们必须要做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世界是个舞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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