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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遇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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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什么呆?”
孔伊人扑过来抱住她,笑呵呵地。
“没……”
迟梨摇摇头,随着挪动的队伍进入接水房。
赶在打上课铃之前她们接了水,路过七班的时候,迟梨没忍住透过大开的窗户向里面望了一眼。
与隔壁炸翻天的六班不同,七班的教室此刻鸦雀无声,大部分的学生在温习即将要学的新课内容,剩下人要么在补觉要么在发呆。
江问钦的一头卷发在其中非常亮眼,他坐在正中间一排的第四位,伸开胳膊搭在同桌椅背上,百无聊赖盯着墙上的钟表,看样子要睡着了。
下一秒,江问钦转头看向走廊,凌厉的眼风刺得迟梨慌乱不已,扯了扯旁边对方子御犯花痴的孔伊人,小声催促:“走啦,马上要上课了。”
孔伊人这才有所应,环着她的手臂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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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胡涛的语文,大家都提前回教室拿出课本等待。
打了两遍上课铃,胡涛顶着一头稀疏的短发进来,一套正儿八经的黑色西装,放下茶杯,站在讲台上一言不发地收拾讲台。
压迫感扑面而来,下面鸦雀无声。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起粉笔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搓掉指尖沾的粉末,声音显得气力不足:“各科的课代表已经分好了,表格贴在黑板旁边的白墙上,你们自己和任课老师联系。语文课代表是谁?”
迟梨举手。
胡涛高度近视,推了推眼镜,还是看不太清这个小姑娘的长相,心里责怪她坐的太靠后,道:“站起来,让大家熟悉一下。”
迟梨起立,顿时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地注视。
“我的要求比较严格,每天早自习结束必须把作业收齐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谁没带或者没写完直接整理一份名单,不需要跟他废话。清楚吗?”
她点头:“清楚。”
突然,隔壁七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还有拍桌子的动静,随即,七班班主任微愠地嚷:“江问钦,你已经长得够帅了,把你的卷毛尽早给我拉直——”
“嘭”地响,胡涛把前门关上。
他抬手,示意后门的同学帮忙关一下。
大半的声音被隔绝,教室里重归安静。
他让迟梨先坐,继续没说完的话,“江北一中高二只有六个文科班,咱们是最后一个班,意味着水平也是最差的。同理,隔壁是理科的第一个班,虽然文理不同,可既然和这么优秀的班级紧挨着,就得学习他们优秀的地方。”
他特地把“优秀”两个字咬的很死。
“下午班长收一下班费,买个小监控和指纹仪,实行签到制度。记好了,每天第一节早自习开始前、下午第一节上课前、晚自习开始前,三次打卡。学习委员负责每两周检查一次指纹记录,缺一次交五块钱充当班费。”
话音刚落,底下纷纷唉声叹气。
胡涛猛的一拍桌子,呵斥:“你们的成绩已经吊车尾了,和隔壁七班那群孩子们不一样。到这个节骨眼大家还想着放松吗?!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全班齐声:“好——”
他满意地颔首:“监控买来主要是帮忙约束同学们的行为规范,比如晚自习传纸条、看小说、迟到早退等等情况,发现一次罚五块,发现两次罚十块,以此类推。”
“座位先按照你们的意愿坐,等期中考试结束再把成绩好的同学往前面安排。”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现在翻开课本,学习第一课文言文……”
孔伊人撕了张标签纸,潦草地写了行字,丢给迟梨。
她忙藏在桌洞里,趁老师板书,赶紧拆开看:我现在不觉得幸运了,他就是个臭毛病一大堆的老头。
迟梨把纸条压在课本下面,画了个哭哭的小人,扔回去。
快下课的时候,孔伊人的纸条才传来:去不去卫生间?顺路看一看方子御
迟梨垂下眼睑,快速潦草地写:不了
刚把纸条扔给她,下课铃声响起,胡涛抿了口茶,砸吧砸吧嘴:“迟梨,过来拿东西。”
说完,他端着杯子先走了。
迟梨赶紧抱着他的课本和文件夹跟上。
楼道里学生们在乱跑,碰见老师紧急刹车问候,胡涛装没听见,眼皮甚至都没掀开一下,扭头进了办公室。
新学期开始,各种试卷堆满了靠墙的那座大书架,地上还有踩破、踩黑的废纸,每位老师的格子间前都站着几个学生,毋庸置疑,铁定是没完成作业或者上学期成绩不太理想。
迟梨一进来就看见江问钦,他吊儿郎当的把胳膊搭在格子间的横梁上,表情悠闲的不像来停训,反倒像在和老师闲聊。
迟梨从一群人中穿过去,在狭窄拥挤的过道里和他背对背站着。
“放在这儿就行。”
胡涛把桌子上的杂物扫开,给她腾出放置的空间。
迟梨刚要走,被他叫住,“别急,我看看你上学期的成绩。”然后抽出课本里夹着的成绩单,找到她的那一栏,逐科分析。
因为靠的太近,迟梨能清楚地听见旁边老师的训斥:“你说你的成绩,除了语文,哪科不是个顶个的强?你稍微抽出点心思学一学这一科,不难……”
他的语文很差吗?
迟梨思考,耳朵也随即支楞起来了。
“喏,我这有几份文科班学生的范文,你拿去学习学习,重点看迟梨的作文,人家的叙事结构和用词都很优秀,再对比你写的,简直就是小学生水平。”
纸张“哗啦哗啦”地响,她听见他淡淡地一句:“哦。”耳朵忽然有些发烫。
预备铃第一声响起。
胡涛让她先回去上课,以后有不懂的可以主动来问。
迟梨礼貌地道:“麻烦老师了。”
另一场训话同时结束,江问钦一言不发,拿了范文的复印件转身就走,我行我素,特立独行,把老师气的不轻,敲着桌子嚷:“起码说句谢谢啊你这孩子……”
迟梨知道他要出来,特地拉着门没关。
江问钦经过时瞭了她一眼,眸子如死寂的湖水,不辨悲喜。迟梨心里有点发毛,还没来得及深思,他便飞快消失在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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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预备铃,整层楼其它三个班级都安静下来,只有六班门口还吵吵嚷嚷的。
任课老师一下楼梯看见,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句:“预备铃响了还不进教室,是不是欠揍啊?!”
那几个男生赶紧彼此推搡着进教室。
迟梨姗姗来迟,打了个报告。
老师表情不快,“干嘛去了?”
“班主任找我谈话。”
哦,有情可原。他摆摆手,示意她进来。
孔伊人早就帮她把课本和练习册摆在桌上,写了张纸条:大课间去不去小超市?
她摁开中性笔:嗯
然后扔给她。
江北一中有大课间跑操的规定,因为学生太多,操场不够大,一部分班级只能围着教学楼跑,这学期实验楼前面的小路修缮导致场地不够,于是取消了这一活动。
白捡了二十五分钟的课间休息,谁不高兴,下课铃一响,男生们成群抱着球往外走,人不够就张罗隔壁班的,女生们则结伴到小超市买零食。
超市离教学楼有段距离,来回起码要走个十分钟,有人图省事在校内骑电动车,殊不知学生会纪律部的人就在超市拐角处等着,一逮一个准。
迟梨到的时候,墙根那儿已经站了一排人,焉头搭脑地登记名字。
这儿原来是食堂的储存室,经过改装空间稍微大了一些,可也容纳不下那么多学生。
货物架前挤满了人,迟梨紧紧拽着孔伊人,生怕一个转头就找不到她了,从缝隙中艰难的伸出手拽了包辣条,孔伊人那边也顺利拿了两瓶牛奶,两人又挤到付款的队伍里。
孔伊人刚要掏钱,被她制止,“我请你。”
“哟,这么大方,说吧,是不是有求于我?”
迟梨啧了声:“真肤浅。”
所求没有,不过……
她掀起眼皮打量一下孔伊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早晨方子御开的玩笑,你没当真吧?”
孔伊人站在她前面,被挤的没办法转身,只能稍微偏个头,费劲儿地说:“不介意,他同样的话一天能给八百个女的讲。”
迟梨被逗笑,随即又感觉心酸,“你不吃醋?”
孔伊人看得透彻:“吃醋是女朋友干的事儿,我只算他众多追求者中最默默无闻的那个。”
“青春只有一次,你不勇敢怎么行,”迟梨怂恿她,“如果我有喜欢的人,绝对主动出击,就算不成也不至于留下遗憾。”
孔伊人笑:“你这长相追谁能不成功啊?再说了……”她抿抿嘴,有所顾忌地道:“我不想进入他们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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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大部分人都出去玩了,这会儿倒是特别安静,理科班的男生比较多,临近上课都带着一股汗臭味回来。
尤其是方子御,刚打完篮球出了一脑门汗,抓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一阵解渴,转身见江问钦在看文科班作文范例,不敢置信地道:“你不去打球就为了这个啊?”
“……”
江问钦闻到味儿,默默和他拉开距离,从一堆范文中抽出一张,其余几份揉成团,一抬手腕,标准投篮姿势丢进垃圾桶里,百分百全中。
方子御狗腿的给他鼓一阵子掌,歪头看留下那张作文的名字,“迟梨。你怎么单独把她的……”
话没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满脸不怀好意:“动心了?早说啊,兄弟帮你要她的联系方式。”
“动尼玛的动。”
江问钦猛的踹了一脚他的椅子,发出滋啦刺耳的声音,教室里的人纷纷看过来,看见是他俩在打闹,见怪不怪的把头转回去了。
方子御把椅子挪正,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那你为什么?”
“语文老师让我重点看她的作文。”江问钦翻来覆去地瞧这张打印纸,不屑地哼:“除了字写的不错,我还真没觉得哪儿值得我学。”
“天天想学习干嘛,你的人生也太枯燥了,”方子御拍拍校服口袋,问,“来一根?”
他抬首:“走。”
大课间正混乱的时候,老师基本不会出来乱转,两个人明目张胆在接水房门口抽烟,路过的男生和方子御搭上话,想来蹭一根,被他一巴掌扇开,“别碰,贵得很,想抽先给钱。”
迟梨接水正巧碰上这一幕,她低头,尽量降低存在感经过。
热水闸好像坏了,怎么都拧不开,她研究了一阵子,忘了水卡还在槽上放着,热水“噌”地喷出来那刻她根本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有人猛的扯了她一把,迟梨踉跄几步,脊背撞上墙壁,生疼。
“活腻歪了你?”
江问钦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不怕烫似的伸出手关了阀门,胳膊溅满水珠,还冒着热气。
他把水卡抽出来丢进她怀里,拔脚要走。
迟梨赶紧追上来,急切地道:“你手没事吧?快用凉水冲一下。”
“……”
他停下脚步,先瞥一眼看热闹的方子御,无声地骂了句:滚犊子。
后者识趣地走开了。
江问钦低头看她,没说话。
迟梨害怕的不行,热水温度高,万一烫伤了怎么办?
他毕竟是好心……
“我现在去医务室给你买烫伤膏,你先用凉水冲一冲,千万别起泡。”
江问钦仍旧闭着嘴,脸色淡然,脚下一转,真去卫生间冲洗胳膊了。
迟梨抄近道从教学楼跑出来,一刻也不敢停地冲向医务室,没想到这里人也多,一些想逃掉体育课的学生们排队买葡萄糖装低血糖。
她费力踮起脚,急的快哭了,“老师,我买烫伤膏,我同学胳膊被烫伤了!”
医务室的老师一听她的情况比较严重,赶紧把人叫过来,“那位同学呢?”
“他没过来,用凉水洗了胳膊,没起泡,但是红的厉害。”
老师给她拿了药膏,嘱咐一旦起泡赶紧来医务室。
她答应了,转头旋风似地冲出门。
一进教学楼,预备铃响起。
迟梨抓紧跑到卫生间门口张望,没看见他人,回教室了?她又到七班门口瞭,果然。
江问钦课桌上放着她那个粉红色兔耳朵保温杯,挽着衣袖,露出被烫红的大半胳膊,正和方子御说话。
迟梨咽了口唾沫,使劲儿捏着烫伤膏,鼓足勇气探出个脑袋,轻轻地喊:“哎,那个……”
她卡了下壳:“江问钦。”
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认出是迟梨,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暧昧。
江问钦站起来,拿着她那只兔耳朵水杯,悠哉悠哉地走出来,身子一挡,里面的人就看不见她了。
第二遍预备铃响起,马上上课,迟梨害怕老师突然出现,赶紧把烫伤膏塞给他,又接过自己的杯子,郑重其事地道谢:“如果你胳膊起泡了就赶紧就医,千万别自己处理。这个药膏盒子里有说明书,你先涂上。我回教室了,谢谢你啊。”
“等会儿。”
江问钦一开口,嗓音出乎意料的……
有点奶。
跟他本人形象完全不符。
迟梨已经绕过他,闻言回头,不知道江问钦说了句什么,里面看热闹的人眼看着校花的脸变通红,飞快撇下句:“对不起。”便快速回了教室。
江问钦一进来,他们整齐划一地低头,不敢再凑热闹。
只有方子御不怕死,凑过来叽咕:“告白失败了?”
“放屁。”
江问钦拆开盒子,仔细阅读说明书。
方子御瘪嘴:“我还以为你闹英雄救美这一出是看上她了,实不相瞒,我的心到现在还痛着,真以为你要抢人所爱。”
江问钦在胳膊上抹开药膏,清凉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他把东西塞进书包里,满不在乎地说:“谁让我看见了。”
——看见了,就没法儿不管。
譬如上学期考试看见那个人渣用手机作弊,答完题又偷拍女生裙底,他踹了几次椅子以示警告,结果都被忽视,忍无可忍了才挥拳相向。
方子御和他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自然也知道这点。江问钦这人,面冷心热,属实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滥好人一枚。
他没再多说,转回头找课本准备上课。
另一边,迟梨回教室就把这事儿给孔伊人说了,她特别震惊:“江问钦有这么好心?”
“……”
迟梨沉吟:“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他看起来不像个乐于助人的样儿,说他擅长施暴可信度似乎更高一点。
孔伊人又问:“你送药膏,他说什么没有?”
“……”
说了。
迟梨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她,异常可怖,他较劲儿地问:“以后还骂我是小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