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获他》冷拆

2、遇见他

　　北江一中升学率在公立高中名列前茅，每年毕业班一本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五，其中还不包括艺术生。

　　当然，学校的成绩之所以这么好，离不开严格管理。六点四十五分早自习就开始了，中间休息十分钟，学生会纪律部会在这个期间派同学在各个楼层巡逻检查，一直持续到七点四十分早自习结束。

　　开学第一天，高二楼上乱哄哄的，今早换教室，走廊里到处是垃圾。级部宣布第一节早自习取消，整个年级进行校园大扫除。

　　六班的班主任胡涛到班里来分配任务。
　　旁边就是七班，女生们都争着走廊里的活儿干，就为了能从窗口经过看江问钦一眼。

　　迟梨晨检得罪了这位大神，此刻还心有余辜，自觉领了打扫楼下花坛的活儿。

　　她仍记得自己道歉之后男生久久没有回答，插着兜，一条腿压根儿没伸直，吊儿郎当地站着，混不吝地低笑，笑得她头皮发麻。

　　迟梨攥着背包带，视线不安地乱转，不得不再次重复：“抱歉，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

　　他的视线似打量也似审判，冷得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撒旦。察觉到她真的在害怕，甚至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才慢条斯理地道：“没有下次。”

　　“...谢谢。”
　　迟梨松了好大一口气，回过头和孔伊人对视，抹了把汗，觉得这人真是有够可怕。

　　回忆到此结束，迟梨搓一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定神，起身领了卫生工具和两个男生一起下楼。

　　孔伊人跑到七班门口匆匆瞭了一眼方子御，他正和前排的女生说笑，指尖绕着对方的长发，整个儿一副混蛋样儿。

　　她拧眉，气急败坏地跺跺脚，转身跑下楼找迟梨一起打扫卫生。

　　“哎，你怎么下来了？”她问。

　　孔伊人瘪嘴：“还是和你在一起自在。”

　　迟梨笑了笑。

　　花坛这边并不脏，拿夹子拾了落叶就行。她们偷着懒干活了，目的是聊天。

　　谈起这次的分班，孔伊人有种捡到宝的喜悦：“咱们班主任是个牛人，今年他带的文科毕业班考出去了两个京北大学的学生，史无前例啊！”

　　迟梨高兴了一阵儿，困惑道：“这么好的老师怎么会来教文科差生班？”

　　孔伊人理所当然道：“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呗，毕竟咱们考不好丢的可是学校的脸，总不能让百年老校的招牌砸在这一届学生身上。”

　　迟梨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

　　现在讲究素质教育，去年教育局特地开过会不允许把学生们按照成绩分成三六九等区别对待，还点名批评了江北一中，校长回来立刻取消了重点班和火箭班，但只是表面上少了这种形式而已，私下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六和七看起来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数字，可大家心知肚明，一个是文科班的结束，一个是理科班的开始。不同之处昭然若揭。

　　之所以把这两个班安排在同个楼层，是因为学校想让这帮学渣好好向七班学习一下，被良好的学习氛围熏陶。

　　迟梨想起江问钦那张孤冷的“恶人”脸就心生胆怯，竟然开始担心学校的目的能不能达成，只怕最后学习氛围没熏陶多少，反而沾染了一些社会气息。

　　又有一些学生从楼上出来，钻进车棚里打扫。

　　迟梨下意识余光瞄到对方——是早晨跟她那群男生中的一人——脸色微变。

　　那人也注意到她，和同伴打了个招呼，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

　　迟梨注意到名牌上写着学生信息：
　　高二（12）班
　　杜霆宇

　　孔伊人一个健步堵在他面前，“你干嘛？！”

　　杜霆宇没搭理她，向迟梨吹了声口哨，流里流气地调侃：“校花，别冷着脸，笑一笑嘛。早上乌漆麻黑的，你一个小姑娘上学不安全，我和几个哥们儿守了你一路，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少自作多情了。”迟梨掀起眼睑，冷言冷语：“我还有值日没干完，你赶紧走。”

　　高庭宇看她这么不识好歹，偏要和她对着干，往前走了两步，他一靠近，她忙不迭往后躲。

　　孔伊人想过来拦住，不料被他一把推开，女生力量不敌，踉跄一步跌倒在地，险些摔进花坛里。

　　迟梨赶紧把她扶起来，紧张地问：“没事吧？”

　　孔伊人摇摇头，耷拉着头，看起来想哭。

　　迟梨彻底怒了，“有病吧你？！我们压根不认识，用得着你送我上学么，快给我朋友道歉！”

　　杜霆宇被她吼的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甚至感觉她这样大呼小叫的样子也挺可爱，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短袖露出的胳膊洁白如雪，关节处泛着粉，红唇微张，细眉拧紧，像做那事儿到顶峰的反应。

　　他舔舔唇，荤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身后传来男生吊儿郎当地嘲讽：“哟，有人开学第一天就迫不及待争夺校花的配偶权了。”

　　迟梨心里一惊，偏头看见站在教学楼门口的那两个男生。

　　江问钦身量很高，视线越过他们不知道落向哪儿，秋季校服的外套大敞，里面穿了件夏季制服的短袖，没打领带，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风一吹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腹肌的轮廓——
　　有这个年纪独特的青涩、利落和生命力。

　　迟梨吞了口唾沫，仓皇移开视线，退了一步，不自主地想逃。

　　气氛因为这两位不速之客逐渐凝固。

　　江问钦还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眼底沉着倦怠、漫不经心，自始至终没看过迟梨，像与她早晨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他应该没打算掺和进这件事里来，之所以站着没动，是在等方子御废完话一起离开。

　　方子御不正经地说：“你那儿还有没有男友名额？我不介意做小。”

　　迟梨：“……”

　　后面跑出来的女生听见这句话翻了个白眼，冲他竖起个“六”，转而笑吟吟地望向一旁的江问钦：“我做完值日了，和你一起去小超市，好不好。”

　　他没回答，而是看向方子御，无声地催他快点。

　　后者从台阶上跳下来，路过他们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冲迟梨指指自己胸前的名牌，说：“美女一定眼熟我啊，我叫方子御，隔壁七班的数学课代表，以前拿过奥赛冠军，比他强。”

　　这个他，指的是此刻屁都不敢放的理科差生班学生杜霆宇。

　　迟梨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看向孔伊人，她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等他们走远一些了，杜霆宇骂了句脏话，觉得和她继续纠缠下去没意思，也走了。

　　“伊人……”
　　迟梨轻咳：“方子御肯定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孔伊人没搭腔，往那三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直到连个背景都望不见了才回头，喃喃：“看来他俩又和好了呀。”

　　“谁？”迟梨好奇，也学她的样子瞧。

　　孔伊人说：“秦悦婷和江问钦。你不知道吗？他俩是青梅竹马，家里有生意上的关系，以前有人传他们在一起了，虽然当事人没辟谣，但我总觉得不像真的。”

　　“跟我们又没关系，管它呢。”
　　“话不能这么说，他保持单身起码能给学校的女生们留个念想。”

　　迟梨笑她，“方子御呢？”
　　“那不一样，我喜欢他又不是因为颜值。”

　　这个迟梨清楚，她是因为运动会上接力跑摔倒被方子御背去医务室，从此情深不能自已的。

　　孔伊人振振有词：“公平公正地讲，在我心里，还真没有一个男生比得上江问钦有魅力。”

　　“……”
　　迟梨想起他站在教学楼门口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也怪不得女生们会喜欢，于是没再争辩。

　　／

　　食堂后面有一间储存室改造的小超市，位置偏僻，没有监控，这个时间更没有老师和学生会的人来，江问钦和方子御在外面抽烟，没陪着秦悦婷进去。

　　烟雾缭绕也盖不住江问钦空洞的眼睛。

　　方子御好奇：“你不是和秦悦婷闹掰了吗？现在这是……”

　　他弹了弹烟灰，波澜不惊道：“她妈昨晚拎着礼物到我家做客了。”

　　言尽于此，方子御懂了，鄙夷地哼了声：“无非是借着生意的由头又给叔叔阿姨说好话去了呗。这一家人有够无耻，怪不得能生出这么个没教养的女儿。”

　　“哎。”江问钦淡淡地制止。
　　意思是，别这么大声，小心被人听见节外生枝。

　　方子御气笑了：“我这是给你打抱不平呢。”

　　上学期江问钦管了件“闲事”，在考场里揍了一顿偷拍女生裙底那小子，差点得个处分，期末一考完就被他老子关在家里思过。

　　秦悦婷借这个空档想讨好他家里人，于是谎称是他女朋友，自作聪明回老家给江爷爷庆生去了，买了那么大的杏仁蛋糕，害得老人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

　　她不知道老人对杏仁过敏，吓了一大跳，知道自己闯祸了，躲在家里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生怕江问钦发疯。

　　医生说幸亏吃得少，不然当场人就没了。可老人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太健朗，这一折腾受了大罪，现在还没出院。

　　后来秦家的人带着秦悦婷上门道歉，送了好多补品，说了几回好话，江弘谦考虑到两家还有合作，这事儿就轻易翻篇了。

　　秦悦婷尚且算个不知者无罪，可……

　　江问钦想想都觉得讽刺——
　　老爹差点没命，那人竟然说原谅就原谅了，这是亲儿子干出来的事儿？

　　方子御严肃道：“你托个底，和秦悦婷有没有可能？”

　　“……”江问钦指尖夹着烟，火星忽明忽灭，他缓缓吐出口气，冷漠又绝情：“永远没有。”

　　方子御放心了，“你这条件，看不上她也正常。”

　　江问钦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不愿提过去的怨怼，因为说再多也是无用，转而道：“你认识那女生？”

　　“谁？”方子御愣了愣，恍然大悟：“哦，你说迟梨啊。江北一中谁不认识她，校花，长得忒清纯，性格挺开朗，像个小开心果，虽说有时候太讲原则容易弄得人尴尬，但比里头那位大小姐好一万倍。”

　　“……”
　　江问钦想起早晨她吐槽他的话，还有被当场抓住之后的惊慌失措。那眸子里像盛着湖水，神秘漂亮。顿时，心里有点发痒。

　　“说起这个，还有件事，”方子御嗤笑，觉得挺有意思，“你知道咱们学校有两个传奇吗？”

　　“……”
　　江问钦一顿，他原本不知道，今早被迫知道了。

　　“除了你，另一个就是迟梨。她之所以入选，没别的原因，纯粹是长得好看。”
　　方子御光想想她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就心痒：“你觉得她怎么样？正不正？刚才和她擦肩而过，我那叫一个心神荡漾啊……”

　　江问钦嘴角抽动：“煞笔玩意儿。”

　　小超市的帘子掀开，秦悦婷跑出来，只拿了一袋全麦面包和矿泉水，气喘吁吁地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江问钦一言不发，也不理睬她，拔脚就走。

　　／

　　迟梨打扫完卫生回到班里，第二节自习课已经开始了，班主任没在，课代表忙着收作业，剩下的同学坐在位置上偷摸聊天，增进同窗友谊。

　　迟梨掏出作业本，被后面的女生戳了下。

　　她一偏头，露出小半张侧脸，皮肤洁白无瑕。

　　女生“哇”了一声，悄咪咪地表达喜欢：“迟梨，我高一入学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你长得真漂亮。”

　　迟梨交上作业本，彻底转过身体，冲她和善地笑：“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赵清莹。”她道：“你语文成绩真棒，大厅红榜还贴着你的作文范例，怎么也会被分到六班来？”

　　迟梨耸肩：“没办法啊，谁叫我总成绩忒低。”

　　交完作业的孔伊人扭头参与话题。她本身就是个话唠，不管什么内容都能接上话茬，逗得赵清莹直笑：“你可真有趣。”

　　下课铃一响，三个人一起去接水。开水房在走廊尽头，紧挨着卫生间，必须得经过七班。

　　走廊里热闹异常，尤其是七班门口那一片地方挤得水泄不通。虽然一个个儿的装出有话聊的样子，实则余光全在教室里。可惜的是，她们想看的人并不在。

　　迟梨费力挤出人群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议论江问钦和秦悦婷到底有没有恋爱。

　　高中青春男女克制不住悸动心绪违反校规恋爱的情况见怪不怪，只要别太过分，更不要耽误学习，老师就不会横加干涉。之所以大家独独在意江问钦，还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有令人为之疯狂的资本。
　　这样的天之骄子，得到了惶恐，得不到又惦记。

　　迟梨想：像他这样心思深沉的人，谈恋爱不稀奇，肯为了某个女生疯癫痴狂才震惊。

　　接水房人太多，长队排到走廊里。

　　迟梨不去卫生间，帮忙给孔伊人和赵清莹接水。

　　身后人来人往惊起一片吵闹，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想凑热闹，肩膀倏忽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嘶——”
　　她吃痛，拧眉看向始作俑者，意外和江问钦打了个照面。

　　男生一张俊脸上毫无愧疚，低垂眼睑瞭她，连句道歉都没有，很快进了卫生间。

　　衣摆带起的那阵风里，迟梨闻到了淡淡的香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