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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焚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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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牧孺叫一个手下下去,他顺着放下去的绳子滑下,踏过那片沾血的叶子。
“真没有。”
他这敲敲那打打,林荡在里面听着这动静怕是要把石头都敲下来一块。
感受到袍袖被人拉了拉,他转过头去。
“你衣服上,血渗出来了。”林苍用气音道。
一滴血从湿透了的袖子上滴下。
林荡垂下脑袋,在光线晦暗的密道里努力地辨认着他黑色外袍底下出血的地方。
“等等,这好像有个石门。”外头的声音和里面的气音重叠在一起。
林苍有些意外地拉开了刚发现的新石门。
堪堪能看出来里面空间不大,正好能容纳两三个人。
林荡听着外面那个男人推外层石门的声音,没犹豫便把林苍推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藏进去,合上石门。
听到那句话时,李妄突然笑了。
冯牧孺转头,对李妄笑了笑,但话是对井底的人说的:“进去看看!”
他走到井前,对着底下喊:“怎么样!”
“将军,底下是一间房,里面好像……都是女人的东西。”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回声,从井下传来。
“放绳子。”冯牧孺说。
然后随行的手下放了根绳子下去。
“太子殿下不一起走一趟吗?我怕我们贸然下去弄坏了您什么东西。”冯牧孺一脸得意。
李妄轻笑:“好啊。”
于是李妄顺着绳子下去,跟在十几个冯牧孺的部下身后。
“你不一起下去?”喝着茶的男人对赵澄说。
“不不不,我可不想被他甩眼刀。”
于是转头就看着不远处的李妄飞了他一记眼刀:“还不跟上?”
赵澄连忙放下茶杯:“哎,来了。”
那男人笑了笑,坐着对赵澄行了个礼:“慢下不送。”
赵澄瞥了他一眼。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真正被井底寒气包围的时候,赵澄还是打了个哆嗦。
终于找到比太子殿下眼神还冷的地方了。
赵澄知道这地方最开始其实不是李妄的暗室,小院也不是李妄的小院。
是莫轶藏身的地方。
是莫家的私宅。
“这地方是?”赵澄不解地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李妄只对他弯了弯眉眼:“一会你就知道了。”
于是,太子殿下带他到了那口枯井井底,移开石门,那间房里,坐着本该死去的妃子,眉心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她原本在绣一块帕子。
看清来人后,莫轶放下手中针线,轻柔的声音道:“下次还是少来,若是被人发现了……”
“无妨,母妃你就别担心了,孩儿知道分寸的。”
莫轶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
但她说得也没错。
李妄能这么肆意妄为而不被责罚,全凭着李逾白对莫轶还剩下的那么点情义罢了。
若是被他知道他们母子俩合伙骗他,李妄还杀了个宠妃。
本就是欺君之罪,现在罪上加罪……后果可想而知。
李妄一个月后才又去找莫轶的。
可当他再进入暗室的时候,只看见一张写着“勿念”的纸,孤零零地躺在几案上。
走了啊。
那就走了吧。
然后他给井盖上了井盖,连带院子,几年没靠近。
等到五年后,再次到这的,就是林荡了。
谁又能想到,这不大的一方天地,曾让莫妃住了几个月,又让林将军住了几天。
五年前是藏人,五年后还是藏人。
只是年年岁岁井不改,岁岁年年人不同。
走在那一小队人最后的,是冯牧孺的一个心腹。
看似头朝前,跟着队伍向里,其实一直提防着李妄。
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在他发现李妄有异动的时候,旁边的赵澄一掌就把他拍晕了,李妄拿出匕首,往他心口上刺去。
李妄和赵澄悄无声息地把他拖到了一边,这个稍微有点脑子的男人至死都不知道这小冯将军为何要让太子殿下也一道下来。
“你去把他俩拽出来,带上去。”李妄耳语。
“那您?”赵澄问。
“别管我,我有的是办法。”
李妄转身没入黑暗,匆匆往里行。
另一边的一行人明显是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小院里竟然还有此种地方。”冯牧孺啧啧称奇,“井底还有这一方天地。”
李妄抱着手臂倚在房门口:“是啊。”起初我也没想到的。
“将军,这地方,看着不像能藏人的样子啊。”
“别管,搜!”
另一边的赵澄悄悄摸摸地走到暗门边:“别出来,他们的人还在。”
里面的人闻声一动,听见是他,又放下心来,在石壁上轻敲两下示意。
“冯小将军,搜完了吗?”李妄无奈地看着他,“我这地方一眼便能看见藏没藏人,您这十几位都没找到,大晚上能否别折腾我了。”
“还有一个呢,别急。”
李妄清楚地明白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也清楚地明白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
还有一炷香时间了。
“牛页平怎么还不过来。”冯牧孺不耐烦道。
他指着两个手下:“你,还有你,去找找他。”
那两个手下优哉游哉地离开,但却是跑着回来的。
“将军,将军!”那人跑得气喘吁吁,扶着膝盖说。
回声在黑暗的通道中散开,在每个人脑边回响。
只是回声底下,还有一种不甚清晰的闷响。
李妄等的东西,来了。
“将军,前面,前面有水!”
“有水又如何?”
“水,大水,快跑啊!”
众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咆哮着的地下涌上来的巨大水流,已经从通道的另一边朝着他们奔涌而来了。
靠在门框边的李妄早已不见人了。
他在水流中逆流前行,外面的水已漫上胸口,他一边抓着通道壁上凸起的石块,一边在水里走,还得时不时防止自己浮起来被冲走。
石头十分光滑,他不得不用指甲扣着上面并不明显的纹路。
反正,没有人比他更狼狈。
但一想到里面那群人,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了。
湿冷的液体转眼间攀到了脖子,李妄连吸气都困难,索性一头扎了进去。
还能听见深处那些人的惨叫声。
小将军家的人也不怎么样,不如家里那位将军。
黑暗中冰冷的水仿佛无底的深渊,即使睁开眼睛也看不清什么,地下涌上来的液体味道也并不怎么好。
李妄漫无目的地在液体里前行,在水里还能听到暗道深处那群人喧闹的声音。
落了枯叶的井底已经不见,底下被漆黑滑腻的水代替。
等到看见头顶有几点刺眼光亮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井口了,于是他放开了因为紧抓着石头而变得鲜血淋漓的手,看着井口星光下那些血丝在漆黑井水里化散开来,消失不见。
喷涌的井水将李妄带到离井口很近的地方,他缓缓爬上地面。
“殿下,全放倒!了。”那个男人站在井口边上,说。
李妄一只手扒着井口:“拉我一把。”
“好嘞。”他俯下身将李妄拉了上去。
男人手上布满了薄茧,是拿剑的手。
身上层层衣服因为被浸湿了的缘故,紧贴在李妄身上,也增加了重量。
“殿下不如把衣服换了吧,怕一会伤到您。”男人说,“您不会没在这备衣服吧?”
“……当然备了。”李妄转身去里屋。
“外面有水声。”林苍说。
林荡思索着什么:“嗯。”
“也不知道李妄那个侍卫怎么样了。”林苍说,“别是被水淹死了吧。”
“不会,赵澄稳重得很。”林荡瞥了他一眼。
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适应了环境,也能看到些东西了。
林荡在狭小空间里转身,当面对身后石壁,看见石壁上那块硌着他腰的突起的石块。
李妄怕不是个门精吧,哪都开扇门。
于是他伸出手,推开了第三道石门。
“你干嘛呢……”林苍转身,却也是一愣。
“太子殿下这藏得够深啊。”
门后是一段通向上面的石阶,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阶梯上。
阶梯两旁的石壁上隔段路就有一盏油灯。
只可惜里面的油早就燃尽了,铜制的灯盏已经发青。
石阶上十分湿滑,青苔几乎满覆其上,时不时还能听见水滴的声音。
终于摸着黑像瞎子一样走到了尽头。
林荡打开头顶上的
是房间的地面。
房中点了灯,明亮的烛光照得林荡睁不开眼。
然后他的目光就撞上了正在换衣服的李妄。
然后他开始和李妄大眼瞪小眼。
林荡顿时觉得烛光也不刺眼了。
他一眼就看见李妄鲜血淋漓的手。
“你快上去,别站在这口子,我也要出去。”林苍在底下说。
林荡看着李妄想把他杀了的眼神,缓缓钻了回地下,顺便把想跳出来的林苍按了回去。
“啊我的腿……你干嘛上去又下来?”林苍小声问,“上面有冯牧孺的人?”
“没有。”
林苍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但是我要是不下来另有人要杀我。”林荡一脸绝望,“虽然现在也半截身子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