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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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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俪湘房中之后,李妄把林荡放在榻上。
“帮我看着他,等夜里得空了会领他走的。”李妄对俪湘淡淡地笑了笑,“酒不能让他喝,辣的不能让他吃,最好让他待着,动都别动。”
“嗯,好。”
“为什么?”林荡不服气。
“你真想瘸那我就没办法了。”李妄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阿妄也是为了公子您好,您还请多多海涵啊。”
“阿,妄?”林荡眯了眯眼睛,“还挺像条狗的名字。”
“是是是。”
“你也快行冠礼吧?该取个表字了。”他对李妄眨了下右眼,而后笑得十分灿烂。
李妄瞥了他一眼:“那也不是你给我取,先走了,有事改日再说。”
“你叫俪湘啊?”林荡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俪湘额头的花钿。
俪湘一边弹着琵琶,朱唇轻启:“嗯。”
他看着俪湘衣衫上的青竹纹样:“你和李妄,啊不,是你们太子殿下关系很好吗?”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俪湘不答了。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
“你倒是回句话啊。”林荡坐在她面前,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我好歹也是个客人吧?”
“付了钱的客人是太子殿下,他只让我看着你,可没说要回你话。”
“……行啊。”
“今日宫中可是有大喜事了。”礼妃正坐在梳妆台前,一根一根地试着皇上先前赏赐的簪子,“语娴皇后和皇上夫妻多年,终于是怀上了龙子了。”
“是啊,李妄的风头终于可以被人压下去了。”李邝手中把玩着一根银簪说。
“那可不一定,太子殿下何等的尊贵,既有聪明才智又能征战沙场,若是就这么被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比下去了,他也枉费了皇上给他取的这一‘妄’字。”礼妃从李邝手里拿过那根银簪,“还是你送的这支最好看。”
“他整日待在这殿里都做什么的?”李妄十分好奇,问赵澄。
“找酒喝,睡觉,心情好了看书。”
“听着还挺闲。”
“何止是闲,都快长蘑菇了。”赵澄抱怨道,“您嘱咐过的不让他喝酒,但他进了私厨,连厨娘做菜的老酒都喝。”
李妄笑着说:“留你来看他,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只狐狸,精得很呢。”
“今日赴宴,跳完那支舞我便回来。”李妄瞥了一眼一旁放着的舞衣。
“可……”
“你以为我就是去道喜的?”李妄说,“有些东西,必须让人记着,既然父皇和母后忘了,我就得去提个醒不是?”
赵澄额角不由得渗出了些冷汗。
上次太子殿下用这个语气说话时——
“明妃害死了我母妃,凭什么她杀了人的能心安理得地受着您的宠爱,而我母妃什么都没做,就合该葬在那冰冷河水底下?”
李妄红着眼睛,手中的剑刃上还滴着血,雪白的衣袍上也沾上了点点殷红,仿若寒冬的腊梅。
“您曾口口声声说的爱她,要护她一辈子,结果呢?”
“她的孩子被您送给皇后,她死了,不是死在明妃的算计下,是死在您手上的。”李妄艰难地闭了闭眼,两行泪就这样从他眼眶里流下,“连点东西都没留下,全数丢了。”
“朕也是……”不等他说完,李妄便提着剑走了,房内只余留穿着龙袍的男人和一具服饰华美的女尸。
一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太子要倒台了,竟然敢如此激怒皇上。
谁知,那日过后,东宫不仅无事发生,甚至皇上对他还更好了。
没一个人想到——
时年,李妄才十三。
“真是恭喜皇后姐姐了,太子殿下刚大破樾国,您又喜得龙子,今后您这永宁宫,可真是要热闹得不安宁了,也不知还欢不欢迎妹妹去讨碗茶吃了。”徐贵妃在许厌姝身旁说。
许厌姝笑说:“妹妹说笑了,我永宁宫怎么不会有徐妹妹的位置呢?”
宴会马上开始了,一众宾客纷纷入座。
“母妃,为何宫中有太子殿下,有大哥,有已逝的二哥,有三哥,有五哥六哥,就是没有四哥呢?”才三岁的八皇子问他母妃柳眠。
“你四哥就是太子殿下啊,茫儿。”柳眠笑了笑。
“啊,这样啊。”小娃娃若有所思。
“意儿,你可要抓紧这次机会找个中意的郎君,年纪大了就嫁不出去了。”左丞相夫人对丞相家小女儿左意宛说。
“哎呀,知道了,母亲。”左意宛害羞地捂着脸。
永宁宫上下打扮得喜气洋洋,即使皇后不大欢喜,却也都挂上了大红绸子,好似刚成亲时的样子。
“妄儿呢?怎么不见他的人?”皇上看太子的位置空着,而主人却迟迟不来,问皇后。
“这……臣妾也不知啊。”
于是第一个节目就开始了。
宴厅的中央放着四面屏风,朱红色屏风上绣着几朵白梅花。
屏风中央有个曼妙佳人,正扭动着芊芊细腰。
他只着层薄纱,手脚都戴着金色钗环,发髻高挽,头上戴着金簪,腰际佩着金色腰带,颈项上也挂着璎珞。
用一层深红色薄纱蒙着面,只留一双眼睛和额头上点的一颗朱砂痣露在外面。
一如当年。
开始,屏风周围有伴舞的女郎,到一半时,她们在烟雾缭绕中退了场,等烟散了,四面屏风也被撤掉,而蒙着面纱的美人继续跳着舞,他轻抛长袖,便带起一阵香风,惹得场上男人盯着他目不转睛。
他转身朝向皇上皇后的位置,眼尾还带着勾人的笑。
那是一双和二十一年前如出一辙的眼睛。
也是皇帝爱上李妄生母时的情景。
于是他马上明白,面前跳舞的舞姬,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儿子,东宫的太子,也是皇宫里的四殿下。
他感受到发妻的手无意识地紧抓着,便用手掌抚慰着她的手背。
他又在发什么疯。李盲面色发青,心里为李妄捏了把汗。
跳完舞,李妄就下了场,而宴上太子的座位,空了一整晚。
“母亲,太子殿下呢?”左意宛问她母亲。
“原来你一晚上东张西望是在找太子殿下?”她母亲笑了笑,“不过今晚确实没见过太子殿下的影子。”
“让你去接的人呢?”李妄来不及卸了钗环,“没了?”
“我道是为何整日早出晚归。”林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是大美人羞于见人啊?”
“你……”李妄看着他,长舒了一口气,最开始的慌张神色已不见了。
“你、在、担、心、我、吗?”林荡歪着头看他。
“你都看见了?”李妄神色里不见悲喜。
“是啊,不仅看见你了,还看见你父皇了。”林荡漫不经心地笑着,“从没见过他脸色那么差,便是几年前他御驾亲征被人在手臂上砍了一剑的时候都没有。”
砍了他父皇的那个人,此时正笑吟吟地摸着他的腰。
“手。”李妄盯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劲瘦的蹄子,“你若是喜欢,也能把你砍了。”
“腰那么细那么好看,还不让摸了。”林荡嘀咕着,收回了手。
“七个月,总够了吧?”李妄一边宽衣一边说,“在皇后生下孩子之前,得动手了。”
“若是整日有美人在怀,莫说七个月,便是七日我也能给你把事情办了。”林荡接过他的纱衣,在鼻尖嗅了嗅,在他耳边道,“怎么这么香。”
“你有见过我母妃吗?”李妄眨了眨眼,问道。
“我虽是出生在这,可没几个月便被人送到樾国去了,要如何见你母妃?”林荡在身后环着他的腰,头垫在他肩上,抓着他的的手,为他卸去手腕上的银镯。
李妄知道他是站累了腿疼,才找个支撑,便也随他去了。
“不过,你这颗痣,我倒是有点印象。”林荡把镯子放在一旁。
李妄好奇地看着他,他眨了眨眼睛:“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然后受到了太子殿下的白眼。
“约莫五六岁的时候吧,”他突然停顿,李妄突然转过头来,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林荡挑挑眉,继续道,“她只在我家待了一天,说是有要事求我父亲,我父亲答应了,可还什么都没做呢,没几年她就死了,哦对,她额头上也有这么一颗红痣,那时我看这痣稀奇得很,足足趴在府里院墙上看了她和我父亲谈了一个时辰,然后我被父亲打了两个时辰,他说我这样对人家夫人名节影响不好。”
李妄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沾了水,把额头上的花钿抹了个干净:“俪湘说我长得不像我生母,是件好事,毕竟这样才能不被人怀疑,可我……”
林荡抓住了他的手:“确实是件好事,长得不像,她看见你时兴许会少难过几分。”
“嗯,也有几分道理。”李妄笑了笑。
李妄不爱让旁人碰自己的东西,更不爱让旁人碰自己,于是他们俩弄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他的妆洗了,衣服换了,身上首饰卸了。
“呼。”李妄长舒一口气。
林荡则站不住了,坐在一边喝茶。
“少喝点茶,大半夜茶喝多了睡不着觉。”李妄说。
“好嘛,一开始是不让喝酒,现在是不让喝茶,你干脆让我别活着算了。”林荡抱怨道。
李妄飞了记眼刀。
林荡看着七百两一个的杯子,把它放下,往外推了推,然后用两只手托着下巴,笑着看着李妄。
李妄坐在他对面,也双手托着下巴,笑着说:“先前忘了说了,这七百两是黄金,不是银子。”
林荡盯着那个茶杯,又把它推远了一点。
“休息够了就回你的偏殿去。”李妄说,“天色不早了……”
“天色不早了,我就待在这吧,毕竟太子殿下也知道我怕黑。”林荡抢先说。
怕黑是真的,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