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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国寺软禁,几燕笑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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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国寺修缮得当,李正怡被圈禁寺中,不得外出,更不得任何人探视。
断了音讯联系,沈方海每日心神不定,但记着李正怡的叮嘱,并不敢表露一二。
如今那些幕僚还算忠心经事,也多亏郑安年还在,圣上到底还不能怎样郑家,一来郑平水还在边关戍守,二来如此动荡朝政,于治国无益。
燕一和燕三还贴身留在李正怡身旁,其余几人分别待在郑安年、元玉台、沈方海以及余下几位幕僚身边。
放在郑安年和元、沈身边,是为了保护他们,但徐柳园和林雨贡就不是了。
八月十五,徐柳园在和夫人儿女一起回乡路上,不幸遇上劫匪,一家五口无一幸免。
林雨贡知道后十分惴惴不安,想见李正怡一面,乞求原谅,但他哪里能进得去国寺,更何况李正怡本也不想见他。
“林郎,你既来找我,就该知道是因为方兄背信弃义遭了报应,以至于连累一家妻小,如今你想回头,我自然要给你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元玉台言语安慰道:“不必过于担心,二郎不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你请回吧。”
林雨贡这才放下心来,连连道谢,擦着汗走了。
身后元玉台骤然收了笑,对一旁的燕七道:“先不要着急,等到三日后再动手。”
“是。”
好马不吃回头草,哪有卖了人还能回头的道理,林雨贡就算回头再讨好,李正怡也是不会容他。
既投诚于人,只要人不身死,就没有另投他人的道理。
墙头草一向是最惹人嫌的,斩草不除根,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李正怡在国寺,每日沐浴焚香,在佛像面前一跪就是一天,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生出一个那样的孩子,难道真的是自己作恶多端?
恍惚间,他想起曾经有次李正憺到他府上游玩,见张雪颜抱着李知鸿耐心逗弄,便说若他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就有阿娘疼他了。
李正怡当时只觉好笑,道:“郎君就是郎君,怎么能是我的孩子呢,您是我的阿弟,休要胡说。”
当时李正憺十分认真道:“若以后二哥负我,就照料我的下一辈好不好?”
李正怡只觉他稚气未脱,随口应下道:“好,我一定不负檀奴。”
如此,都是自己对不起檀奴,所以才惹来今日被幽禁之苦。
可是事已至此,李正怡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要皇位,势在必得。
眼下已经九月中旬,寺内的银杏树叶已经开始变黄了。
“主子,昨日晚上有莺鸟啼叫,您听到了吗?”燕一扶李正怡从蒲团上起来,路过僧人点了点头。
走到院内树下,李正怡才道:“徐柳园死了?”
“是,燕四下手干净,抓不住把柄。”
“圣上可有旨意对二舅?”李正怡抬脸看见两只斑鸠飞过天空,不禁想到那年初到边关看见的两只大雁。
“还没有消息,大概是没有。”燕一低着头,小心留意身边。
“你看,”李正怡抬手指了指那斑鸠,“好久没猎过鸟了。”
燕一顺着他指尖飞快看了一眼,又继续留意身旁:“主子可是馋了?”
“只是佛寺清净,主子也只好先忍着了。”
李正怡笑笑:“万一我一辈子也出不去了呢?”
“不会的!”燕一平缓了情绪,又道:“主子鸿福天佑,必不会的,您快拍拍树!”
李正怡当真伸出手,在那树上拍了三下,收回手后又道:“燕一,你在我身边多久了?还记得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属下刻骨铭心,陪伴主子已经十年了,燕字是取燕二原来的名字云燕。”燕一十分认真。
“那你知道燕二为何会叫云燕吗?”
李正怡收回目光转而打量燕一,心想,原来已经十年之久了吗?
从当初十八岁受挫被阻回京,到今日已经十年了。
“属下不知,还望主子赐教。”
“当初我十六岁离开长安,心里惦记着京中的父亲母亲,盼望边关的云和雁代我探望他们,只是姨父说,本来雁就犯了唐雁远大将军的忌讳,要是不同字还好些,于是就取了这个燕。”
“只是如今看来极尽嘲讽,什么思念想念,不过物是人非,徒增伤感罢了。”
李正怡这几声谓叹倒让燕一心中难受了,看他站在这树下,暮日斜阳带着一身悲凉。
“主子……您要是想改一个,我这就去告诉他们,您看您取哪个字好?”
燕一努力想带动李正怡的心情,让主子不要这样眉眼之间全无喜色、忧愁深重。
“不用,”李正怡笑笑:“都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习惯了圣上忽视我,不在意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如今这点伤悲,算什么呢?
“是,燕这个称呼我们都习惯了。”燕一努力笑道。
李正怡敛了笑意,直愣愣的看着树上飘落的一片黄叶,秋天了,原来马上就要冬天了。
“府上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张娘子身边有如夫人和公主陪着,精神好了许多,莲郎和皓郎每日勤奋,寻郎也很乖。”
李正怡微微皱眉,轻轻叹气:“骗我,你若只说莲奴很好,我是信的,你若全都带上,那我是不信的。”
“主子……属下……”燕一面色羞愧:“还请主子责怪,燕二递口信确实只说了莲郎的事,没说两位儿郎。”
“小二还是没长大,罢了,下次休要胡说,递信出去也问一问皓奴和寻奴,我心里挂念他们。”
“是,属下知错,必不再犯。”
寺内方丈朝这边走过来,李正怡脸上带着得体的笑,道:“智清方丈,阿弥陀佛。”
“殿下,到晚间诵读经书了,弟子们找不到您,原来您在这。”
“宗熙与侍卫见这树长得茂盛,多聊了片刻,耽误各位了,是宗熙的不是。”
李正怡随智清往大殿走,心知怕是那些小沙弥不敢来喊自己,所以方丈才来了。
诵读经书是一件极枯燥的事,李正怡自小从未怕过温习课业,对着厚厚的经书也不得不皱起眉:“……又观四众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及诸天龙鬼神等众会之心,而问文殊师利言,以何因缘而有此瑞神通之相,放大光明,照于东方万八千土,悉见壁佛国界庄严?”
身后燕一听得直皱眉,不由庆幸自己不必受如此苦楚,只是委屈主子,暗道,主子啊,不是燕一不想帮您,确实也帮不了您。
“沈郎,这件事我当真帮不了您,谁都进不去!”
燕四很认真同沈方海解释为何他不能去见李正怡,“我和燕三是通过口哨传信,国寺周围都是人,也就燕三耳力好,所以才听得见。”
“我都是站在国寺外几十丈的地方,当真靠不了边。”
眼见沈方海一脸沮丧,燕四又道:“别说我,燕六都不行,他的身手是除了燕一燕三最好的。”
沈方海垂眼叹气:“我实在担心二郎,也不知他在里面过得好不好。”
燕四摆摆手,信口胡说:“哎呦,你不用挂念担心,主子在里面过得好着呢,每天清闲的什么事也不用干,睁眼诵经、闭眼吃饭——”
“闭着眼睛怎么用膳啊?”沈方海纳闷。
“啊不是,是闭眼诵经,睁眼吃饭。”燕四说着重重点头,极其肯定自己的说法。
“可是,闭着眼也没法诵经啊?”
燕四心道,果然人长大了就不好糊弄了,先前小圆江多好骗啊,都跟着燕六学坏了。
“咳,”燕四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诶!有了,“咳,主子他聪明啊,那经书甭管多厚,扫一眼就能记住!你是不是忘了主子有多聪明了!”
“哦!对啊!”沈方海恍然大悟,想起李正怡出口成章,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也重重点头:“对对!二郎聪明啊!”
燕四还想说点别的,看见燕二无声无息站到沈方海被后瞪自己,干咳了一声:“咳、怎、怎么了?”
燕二很想说,当初在边关李正怡做梦都在背书,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读书,一篇文章要读二十遍、写二十遍、背二十遍,不是一句聪明就能打发的。
可是一想,他跟燕四这种嘴上没边的人说这些干什么呢?
要是告诉燕四主子天不亮就起,到他嘴里就成了主子一宿一宿不休息;读写背二十遍,能变成四百遍,这人确实满嘴跑马。
于是燕二只盯着燕四看了一眼,就转着同沈方海说:“沈郎,主子昨日传话,让您小心保重,不必担心他。”
燕四被燕二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先前就是小燕二嘴甜心狠,面上兄长叫不停,心里拿你扎小人。
当初燕二可没少跟燕一过不去,现在大了,跟燕一关系好了,跟自己可是完全变了,真真吓煞人!
“那二郎没有别的吩咐了?”沈方海连忙问。
“并无。”燕二摇头告辞:“我先退下了。”
燕四同沈方海的闲话说够了,燕二走后他也走了,留下燕六保护沈方海。
燕二绕道去了元玉台处,转达李正怡的吩咐:“主子说,让伯律时刻注意圣上对郑伯伯的安排,一旦有动作,就要告诉他。”
元玉台轻颔首:“好,我记下了,还有旁的事吗?”
燕二看着这双眼睛忍不住放缓声音:“主子还说,要你珍重,不必挂念他。”
“国寺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从不肯说出一二,我听再多句不必挂念也不住担心二郎。”
元玉台皱起眉,燕二想说燕三并未主动提及国寺情况,他也不敢胡说。
正巧燕四过来了,笑眯眯喊道:“玉郎,最近——小二,你怎么也在这?”
“老远就听见你的脚步声了,故意让你看不见我。”
燕二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道:“你快和伯律说说,主子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怎么你也和小六一样不会说话了?”燕四习惯性损了一句,又在心里抽自己嘴巴子!这张嘴真的是!
“咳,主子一切都好。”
燕四又把和沈方海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再三强调李正怡一切都好。
元玉台点点头,不知是信还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