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长安》盼望生

89、畸形以为报应，国寺实则软禁

　　七月十二子时，张雪颜腹中绞痛，产婆半夜赶来，折腾到翌日天将亮，李正怡和赵起月守了一夜，终于在破晓时分听得一声微弱的婴孩啼哭声。
　　赵起月笑道：“这声音像是个女儿，你也是有贵女的人了。”
　　李正怡笑笑，只道：“男女都好。”
　　却听见房内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心中不安，快步进来，只见下人们跪在地上，张雪颜已是晕厥了。
　　“怎么回事？王妃怎么了？”赵起月已先一步把脉，对李正怡摇摇头，示意人晕过去了。
　　李正怡面色十分不好看，只听隐梅手哆哆嗦嗦指着放在桌上的孩子，语调颤抖道：“王爷、您、您看……”
　　“什么？”李正怡皱眉，隐烟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过来，给李正怡看。
　　这竟是一个畸形儿！
　　李正怡只觉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脚步，怎么会！怎么会是一个畸形儿！
　　“王爷……这……这孩子怎么办？”隐烟快速把孩子放回原处。
　　“传令下去，只说王妃生下一个死胎，不许任何人说出这件事，”李正怡当机立断，看着跪在地上的产婆和一众下人：“谁要是说出去，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是！”“遵命！”
　　燕三得了李正怡的眼神，带着众人下去，房中只剩下李正怡、赵起月和昏迷不醒的张雪颜，以及那畸形的孩子。
　　燕三接过燕四递来的银票，同那产婆道：“嬷嬷辛苦了，这么大的事也难怪我们主子生气，好好怀了这么久的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死胎，王爷他伤心呢。”
　　那产婆捏了捏手中银票的份量，喜笑颜开：“是是是，王爷难过，老婆子一把年纪，见过死胎也是多了，并不会胡乱说的。”
　　交代了人，燕三守在门外，室内一片静默，只听赵起月道：“二郎，这个孩子怎么办？”
　　李正怡哑着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何会生下一个这样的孩子呢？
　　猛然之间，他想起唐皇后的话，“你作恶多端，势必会遭到报应！”
　　“莫非、这当真是我的报应？”李正怡喃喃自语，“对，这就是我的报应，我不孝生母、苛待手足、草菅人命……这是我的报应啊！”
　　“二郎！”李正怡如僵直的尸体一般摔倒，惊得赵起月慌忙上去扶他，燕三也连忙推门进来，扶住李正怡，将人安置外间床上。
　　午间，李正怡悠悠转醒，赵观平坐在房中椅上，听见声响起身坐到床沿，“二郎，你可好些了？”
　　“嗯，那孩子呢？”李正怡心中有愧，他固执的认为，这个孩子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因为自己害死了李正憺，对他好，但暗里谋划着杀了他。
　　这是对他表里不一的惩罚，是他的报应。
　　可这个孩子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报应到他的孩子身上，是他的孽。
　　“阿姐带着找乳母喂奶去了，左右包得严实，看不出来。”赵观平递碗茶，李正怡接过叹口气：“难为她不怕……”
　　“边关战场尸臭白骨都不怕，阿姐难道怕一个婴孩吗？这孩子身上不同，二郎，你如何打算？”
　　“虎毒不食子，毕竟是我的孩子，留在院中养着吧。”李正怡送还茶碗，又问：“雪颜如何了？”
　　赵观平摇摇头：“十分不好，哭了一回，喂了些安神药，正睡着。”
　　“我去看看她。”李正怡掀被起身，被赵观平一把按住：“二郎，你再躺一躺吧，你最近脉象虚浮，怕是伤神过度的缘故。”
　　“无妨，我没事。”不知怎的，李正怡对赵观平没有之前那种亲近之心，两人原是生分了许多。
　　走到张雪颜房外，正巧人醒了，李正怡听到屋内哭喊声，连忙跨步进去：“阿颜！”
　　张雪颜挣扎着要下床，闻声抬头看向李正怡：“怡郎……”隐梅和隐烟福了福身子，悄悄退下。
　　李正怡抱着张雪颜，耐心哄道：“阿颜，别哭了，好不好？”“二郎……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是个怪胎、为什么啊？”
　　“什么怪胎，只是你孕中惊吓，胎儿失了心，一出生就去了。”李正怡轻轻拍她的背，道：“不妨事，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还年轻，会有的。”
　　“怡郎、我命中是不是子息福薄，是不是于子嗣无缘了？”张雪颜说着失声痛哭，“我的孩子……他还未到这世上看一眼，怎么会就这么去了？”
　　声音凄惨，不禁让人动容，李正怡只耐心哄着，“不会的不会的，咱们还会有的，还会有孩子的，真的，一定会有的。”
　　许久，张雪颜哭累了，才收了声，进到梦里也十分不安稳，眼角挂着一颗泪，缓缓滑出一道痕迹。
　　李正怡本以为，说出生下一死胎就这足以挡住长安城内悠悠众口，不想还是引人议论此事。
　　上朝前，张雪颜的父亲张玉河找到李正怡道：“雪颜子息福薄，她的妹妹张施然正值妙龄还未婚配，情愿嫁入王府，侍奉姐姐姐夫。”
　　李正怡哪里不知道他的打算，打量着张雪颜再次失子，唯恐生不出孩子，便先来塞一个张家人，若张施然更讨欢心，张雪颜这个王妃，也就无用了；若张施然不讨喜，那她生下的孩子只管记到张雪颜名下。
　　可正因他明白张玉河的打算，才对张玉河更加厌恶，只把儿女当作拉拢旁人的棋子，为求荣华富贵，什么都不顾了！
　　“多谢老丈为我考虑，只是阿颜尚沉溺于失子之痛，此事不必再议了。”李正怡忍气道，不想平白叫旁人看笑话。
　　张玉河讨了个没趣，在心中骂了句不识抬举。
　　朝堂之上并没有人多关注那个死胎，只是散朝后，不少人向李正怡举荐自己的贵女，又说张雪颜如何、如何配不上平亲王妃的位子。
　　李正怡的眉头皱的极紧，只道：“家中夫人最近心神不定，本王还要去服侍夫人喝药，不与诸位大臣闲聊了，先告辞。”
　　他告了几日假，照顾张雪颜，不想晚上圣上召他入宫，开口便问：“宗熙，那张娘子生下的孩子在哪？”
　　“宗熙福薄，那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此刻掩土安置。”
　　“是嘛？”圣上语焉不详，晦暗不明笑道：“那你府上怎么会平白多出一怪胎！”
　　李正怡眼瞳收缩，强作镇定，还未开口就被殿中孙总管手中抱着的襁褓吸引了：“那是？”
　　“你那死去的嫡子啊，”圣上挥手示意孙总管把孩子送到李正怡面前：“朕还奇怪呢，一向听说张娘子胎气安稳，怎么会生下一死胎，原来啊，不是死胎。”
　　“是个怪胎！”
　　小婴儿极不安稳，哇哇啼哭，被李正怡抱在怀里晃了晃才继续睡了。
　　“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能生下如此怪物！”圣上冷哼一声，神色强硬：“平亲王不久前祭祀上天，就生下了这么个怪胎，只怕是你德行有亏，惹得上天震怒，降祸与你！”
　　“圣上，宗熙只是害怕此事惹人非议皇室，不是有意欺瞒圣上，倘若旁人知晓此子畸形，怕人以为上天不满宗熙，进而惹人议论圣上。”
　　“荒谬绝伦！”圣上冷笑道：“你惹出的孽，与皇族有何干系，朕看你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欺瞒于朕！”
　　“此子身形奇怪，安知不是上天与你的报应，李正怡，好好反省你的错处吧！”李正怡垂眼低头不语。
　　是啊，我与圣上有什么关系呢，父子亲情又如何？只不过是奢望。
　　“来人！把这孽障给朕杀了，朕要以此子祭祀，以告上苍。”
　　李正怡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圣上连这么小小一个婴孩也不肯放过，“大人，您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吗？您真的以为是我德行有亏才生下这样的孩子吗？”
　　“是与不是，朕并不关心，你只需记住，朕才是你的君，是你的主，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正怡紧紧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只剩一片狠厉，他伸手掐住婴孩脖颈，咬牙道：“一个孩子也要见刀子吗，陛下既要他死，那谁也拦不住。”
　　“只求圣上能看在张太保的面子上，留着孩子入土为安。”
　　手下婴孩的脸色开始发青发紫，开始还像小狸猫一样呜咽哭泣，渐渐的，什么也听不见了，呼吸没了，脉搏也没了。
　　“臣祈求圣上，让这孩子安然入土，免受折磨。”李正怡任由孙总管抱去孩子试探鼻息，重重叩头。
　　李正怡叩了二十个头，额角有血迹留下，圣上才道：“那便以你所言吧，只是宗熙，你有如此报应，也该好好反省自己，不必回府了，直接去国寺吧。”
　　“烧香磕头，只盼上苍还能饶恕你的错处。”“是，臣告退。”李正怡抱着襁褓，木然起身离开。
　　一旁孙总管提醒道：“陛下，国寺最近正在翻修，只怕这半个月还不能住人呢。”
　　“那便等修缮好，二郎这些时日你不必去处理政事了，免得更加惹上苍不快，招致灾祸。”
　　“是，臣谨记圣上吩咐，必不敢违背圣意。”
　　走出两仪殿，李正怡一脸鲜血，狼狈不堪，来往宫人议论纷纷，只怕明日朝中众人就该知晓此事了。
　　回到府上，燕四一脸焦急，想禀报羽林卫强闯王府抱走嫡子，却见李正怡怀中抱着个极眼熟的襁褓，心知不好，此刻禀报也是晚了。
　　李正怡让出襁褓交给燕三：“去好生安置了，原也是他命苦。”“是。”燕三抱着孩子离开，燕四在旁踌躇不安，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燕四，你去把那产婆找来，连同她的家人一起，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是谁泄了密。”“是！只是主子，若、若知道是谁……”
　　“做干净些，我要他们给我的孩子陪葬。”李正怡语气使人不寒而栗，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此刻他同谁都能吵起来、闹起来。
　　李正怡迫切的想把那口气发泄出来，他的脑子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嚷嚷：杀了那个接生婆、杀了那些不合他心意的人。
　　可下一秒他看见了李知归，李知归对他笑，喊他耶耶。
　　宛如冷水当头淋下，李正怡深吸一口气，把他抱起来：“你怎么来了？”李知归手里拿着个虎布娃娃，在李正怡面前晃晃，笑嘻嘻道：“莲奴想耶耶了。”
　　李正怡亲了亲他的额头：“耶耶也想莲奴。”
　　“耶耶别累着自己了，莲奴和阿娘都会担心耶耶的。”李正怡闻言鼻翼一酸，重重点头道：“好莲奴，耶耶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