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长安》盼望生

77、得玉知还意

　　四月，李正怡跟随郑平水去往甘州前线，在队伍里又见到了谢宣思，他长高了，黑了好多。
　　“您真的不是二殿下？”
　　“不是，我叫赵铁。”李正怡瞒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愧疚，但是他还是要这样。
　　一是舅舅让他事必躬亲，和旁人一样没有优待。
　　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他，圣上的孩子少，李正怡是长子，若有人想对他下手，实在容易，所以云燕跟着贴身保护他。
　　李正怡再三言说自己不是二殿下，但谢宣思还是跟着他忙前忙后。
　　当初和谢宣思关系好的人还以为是李正怡欺负他，好几次暗中难为李正怡，给他分派重活累活，谁知道还是谢宣思帮着他去干活。
　　“我说小结巴，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别跟着那个赵铁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贵人，就是个小兵，没出息的。”
　　“不是贵人，是朋友，他聪明。”
　　谢宣思是不紧张的时候结巴，张惩总说他是故意的，都是平时不想好好说话才结巴的。
　　“他聪明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给他帮忙？”孙访听不下去了。
　　“聪明，以后去长安，翻案！”谢宣思还是慢吞吞的。
　　张惩眼尖，看见李正怡正好朝这边走来，故意说：“那你是因为他有可能给你爹翻案才对他好的，是吧？”
　　他想让李正怡听见伤心，自己赶谢宣思走，这样也免得谢宣思总跟着他了。
　　谁料谢宣思摇摇头道：“是朋友，所以对他好，所以求他翻案。”
　　李正怡正好听到这一句，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便道：“宣思，过来一下。”
　　“好，”谢宣思撇下张惩，立马跑到李正怡身边，仰着脸道：“怎么了？二郎。”
　　“手。”李正怡从怀里摸出药瓶，打开瓶塞示意把手臂伸出来。
　　五月正是这边最温暖的时候，谢宣思昨天被刀划了个一寸长的口子，天热难以痊愈，李正怡怕他伤口发炎，特意跟舅舅讨了药。
　　谢宣思连忙把手臂伸出来，衣服拉上去，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慢点拉，现在不急呢。”衣袖上沾了血，跟伤口连在一起，谢宣思扯得急，又开始渗血了。
　　“不疼的，”谢宣思看着李正怡给他涂药，微微点头道：“多谢二郎。”
　　“不用谢，跟我客气什么。”李正怡轻轻吹气，还是当初赵观平说得对，这样吹着上药真的就没那么疼了。
　　想到这，李正怡又有点担心赵观平了，也不知他在家如何了，毕竟他渐渐大了，赵决明必不会放他继续这样野着，留守瓜州便亲自给他讲学。
　　离开前还偷偷和李正怡抱怨过，说伯父讲课实在无趣，刻板得很。
　　当然刻板了，自从赵决明知道他闲暇时还要看书，特意来翻了他的书箱子，把《诗经》《楚辞》《乐府》都拿走了，说是借来看，可李正怡听赵起月说了才知道，是借去垫桌脚了，根本不让看这些。
　　只盼平郎能好好学习吧。
　　“好了，我给你包一下，你走路小心些，不要叫手帕跑了位置。”李正怡把他的伤口用帕子缠好，免得再粘住袖子。
　　“好，多谢二郎。”李正怡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说道：“谢什么，我先谢你帮我做事吧。”
　　李正怡原本想着一直骗谢宣思，等自己到了长安再命人细查他家的案子。
　　但七月唐峤业从肃州赶至甘州，还没见李正怡就点他做了副官，直接把人带在身边。
　　李正怡还没来得及和谢宣思说一声，就被唐峤业的人带走了。
　　谢宣思一觉睡醒不见李正怡和身边的小孩十分奇怪，问周围的人道：“二郎呢？”
　　没人理他，谁会留心一个小士卒的下落，可是跑了，也可能是被人叫去做什么了。
　　还是孙访告诉他，“小结巴，还是你厉害，居然知道他就是二殿下，提前巴结好了，原来是我错怪你了。”
　　“你骗人，你怎么知道他是二殿下的，他叫赵铁，不姓李。”
　　谢宣思急了，孙访有些意外，“根本就是啊，不信你去唐将军身边看看去，他就是二殿下，叫李正什么来着，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唐将军还点他做副官了呢。”
　　小士卒怎么能轻易进入将军的营帐，谢宣思还是不信，他要等二郎亲自告诉自己才能信。
　　晚上轮值休息，谢宣思在窝在被子里捏着李正怡给他的帕子，心中感慨，其实并非他不信孙访的话，而是想要李正怡亲自承认。
　　李正怡也是百般为难，跟着唐峤业确实轻松了不少，唐峤业为人和善，不曾难为他。
　　但他惦记着那封留在甘州的密信，一时大意，此次竟忘了带着了。
　　总要先找谢宣思说清楚，李正怡带着燕二去见人，喊谢宣思出来。
　　大帐里不好说话。他竟然有些不敢看谢宣思的眼睛，心里十分愧疚。
　　“宣思，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的，”李正怡鼓起勇气道：“我其实不叫赵铁，我本姓李，名正怡，我骗了你。”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正怡还以为他早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呢。
　　“就今日，旁人都说，不该叫我、小结巴，该叫我、小巴结，看人一看一个准。”
　　“你不怨我吧？”
　　谢宣思摇摇头道：“我猜你是，就是不知道为何不能告诉我，其实我觉得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累得深吸一口气。
　　“可能，你不觉得，我嘴巴严实。”
　　“不是的，是我舅舅不让我告诉别人，真的。”
　　“我信你，”谢宣思问他：“唐将军人怎样啊？会不会欺负你？”
　　“放心吧，唐将军人很好的，再说谁能欺负我阿，是他准了我来看你的。”
　　李正怡说清楚话，见谢宣思并不在意自己的欺瞒也就放心了。
　　“今日时间不早了，往后我不能总来看你，你好好表现，调到唐将军身边，求他为你父亲翻案。”“好。”
　　李正怡终于能给先生写信了：
　　【孔先生道席：多月未能问候，是怡之罪，实乃充边关沙土，不得见墨水笔纸，今初见唐麾下，提任副手，才得笔墨入手，不敢忘讨先生念叨。
　　今边关八月，如京腊月数寒，呵气见雾，滴水成冰，手有冻疮，痒疼难耐，先生万要保重自己，不受此苦，怡知先生安乐，便无难挨。
　　先生贺礼还未答谢，是怡过错。怡极喜先生所赠玉环，然不便随身带携，留置府中，若归，片刻不离拙身。
　　生辰大舅致信，问何为天下苍生之幸，怡从君、臣、上天析字数八百，自谓面面俱到、无一纰漏。然舅曰皆为空谈，命再书。
　　可怡愚钝，不知错在何，还望先生点拨一二。
　　伯以《诗经》《楚辞》不得看，夺怡所爱，告诫不可耽于情爱、不可溺于小情，怡不解，私以为情乃人之本性，非言止、非行断而绝，望先生指教。
　　徐徐索索，望先生不厌怡吵闹，问候先生安康，盼先生百忙之中、闲暇之时思怡一刻便好。
　　千言万语未得尽，只盼展信见安然。】
　　收好信封，李正怡深吸一口气以平心中愁绪。
　　环者，归还也，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先生得先生面诲呢？
　　李正怡摇摇头，熄了蜡烛上榻休息。
　　明日便能去战场了，李正怡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来到边关这么久，除了当初那个山贼，他还未真正杀过人呢。
　　若是遇到敌人，必要给人教训，让他们知道，天朝威严不可犯。
　　李正怡满怀期希望自己能去边关前线奋战杀敌，不想唐峤业只让他留在后方营帐，连谢宣思都要扛枪上阵，他却不能。
　　“殿下，您的安危大过一切，臣不敢让您身涉危险，您务必留在这。”
　　唐峤业言辞恳切，李正怡不得不点头应下道：“那好吧，还望麾下好好照顾自己。”
　　“臣遵旨。”唐峤业披甲上阵，翻身上马，他率两万人在两军接壤处浴血奋战，三日后敌军撤败。
　　唐峤业乘胜追击，围剿数万敌人，胜利归来已经一个月以后了。
　　此战虽辛苦，但收获颇多，连谢宣思都晋了职位，欢天喜地的来找李正怡说话。
　　“二郎，你都不知道，我也杀人了，记了三个头呢！”
　　谢宣思眉眼中都是喜色，李正怡自然要夸他，“谢郎当真厉害！”
　　“一会大家都篝火饮酒，谢郎会去吧。”“是啊！我都长大了，是能饮酒的！二郎，那你呢？”
　　李正怡笑笑摇头道：“云燕病了，我要照顾他，你去吧。”
　　“好！那我走了，回来给二郎带酒喝。”
　　“好，我等你带酒回来喝。”李正怡说完去营帐外盯着煎药的炉子。
　　云燕突然起了疹子，要每日熬大连翘汤，他这是先出了水痘，而且水痘也快要好了才发正痘。
　　李正怡听赵观平背过医术，言若先水痘收后而发正痘，其痘必轻。
　　先前唐峤业的人还劝他不要亲自照顾云燕，怕李正怡也出了痘子。
　　李正怡面上应了，心里也知道若自己不照顾云燕，只怕旁人并不会费心，所以亲自照顾他。
　　端着汤药，李正怡进帐子，看见云燕乖乖躺在榻上，便道：“云燕，起来喝药了。”
　　“是，不过二郎，我身上好痒啊。”
　　“痒也不能抓！”李正怡板着脸，难得严色对人道：“若是抓破了，脸上是要留疤的，不许挠，听见没有？”
　　“好。”云燕端着药碗，小口小口的喝药。
　　李正怡忍不住又道：“你这水痘马上就好了，最多半个月定会痊愈。”
　　“嗯，我不碍事，二郎，药我已经喝了，您快出去吧。”
　　云燕也是担心李正怡，他虽小，但听力极好，听旁人说这水痘是传染的，担心万一主子也被自己染上了痘子，那真是死不足惜。
　　“好，我正好去看看郑麾下，你自己在这好好待着，不许挠痒！”
　　“好，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