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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边关初见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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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饭后稍作休息,郑平水带着李正怡去了书房,两人相向而坐。
郑平水问道:“我听说栕奴来时路上遇了山贼,还好没有受伤。”
李正怡微欠身子,答道:“劳烦舅父挂心,一切都好。”
“这几年宫里怎么样啊?”李正怡迟疑了一会,才道:“舅父的意思是?”
郑平水直接说道:“皇后、你阿娘、孙家女都如何了?”“一切都好,宫里妃嫔少,孩子也少,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这么闲话几句,突然郑平水道:“二郎,你想过继承大统吗?”
郑平水眯着眼,像个狡猾的狐狸。
李正怡下意识坐直身体,迟疑回道:“舅父……”
“你且放心说,此处没有外人。”郑平水微微点头。
“是,”李正怡捏紧拳头,“自然想要继承大统、为君为主,只是……耶耶似乎更喜欢五弟。”
“那二郎觉得,为人君主,什么最重要?”“才能。”
“那二郎觉得自己有才能吗?”“我……我不知。”
李正怡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皱眉道:“孔先生说我是少有的贤才,可是背书快就是有才能吗?耶耶虽然也夸我,但我私心总觉得,他并不在意我。”
“孔先生,是孔维生吗?”“是的,舅父认识他?”
郑平水笑笑道:“听说过,孔先生曾是陛下的伴读,陛下至少是真的愿意你成才。你方才说觉得陛下更喜欢五殿下,那是你不知道,陛下有多喜欢皇后。”
“不过一国之君,不是只凭一人的好恶决定的,二郎你记好了,君王要知人苦、与人善,需要的不仅是才华、权力,也不只是圣上赏识、群臣支持,最重要的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可懂?”
李正怡先是点点头,又摇头说:“栕奴不明白。”
“那就去学,既然你有雄心壮志,那就需好好磨磨性子。二郎,你是想明日就去沙场,还是等一个月以后呢?”
“明日!”李正怡握紧双手,十分坚定回答。
郑平水闻言面露轻笑,点头道:“好,那明日寅时起来,我带你去沙场。”“是!”
瓜州天亮的晚,李正怡被舅舅唤醒时还以为刚刚半夜呢,“二郎,该起了。”郑平水把李正怡拍醒。
李正怡还有些困顿,揉着眼道:“啊?舅舅?好,我这就起了。”
坐起穿衣还算容易,等到穿草鞋时,李正怡才发现一个问题:没人伺候他,并且他不会穿这个鞋子。
“舅舅……”李正怡羞得脸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不会穿这个鞋……”
郑平水拧眉打量李正怡片刻,才蹲下去给他穿鞋,同时还不忘说:“不会就要学,你记着,到了战场上可没人会像在长安那样照顾你。”
李正怡仔细盯着郑平水的手,羞得恨不得钻地下去,“是,栕奴记住了,这一只交给栕奴自己来吧。”
“好孩子。”郑平水撒了手,站起来盯着李正怡穿鞋,见他虽不很熟练,但还是穿上了。
郑平水心中暗自点头,叮嘱道:“二郎,你千万不许告诉别人你的身份,也不能让别人认出你,要像一个普通士卒一样待在前线,听到没有?”
“是,栕奴谨记舅舅教诲。”
从瓜州内到了队伍里,李正怡穿着粗布和磨脚的鞋子,总觉得身上都不舒服,但见旁的小兵都没反应,也就强忍不适老实站着。
边外酷寒劳累,但李正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来搬尸体的。
刚经历过战斗厮杀的地方,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地上被血糊住,肢体散落。
初开始碰到冰凉的尸骨,他差点没甩手扔出去,但郑平水的叮嘱又让李正怡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于是硬着头皮继续了。
边关杀戮颇多,众人用了两天时间整理战场,才把所有亡者的名字记下来。
与李正怡一起整顿战场的都是小兵,从未没上过战场。大家都被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死亡不是遥不可及的,说不定明天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晚上休息时常有人崩溃到大喊大叫,直至被其他士卒拉走。
李正怡便悄悄问身边的人,“你说这些人都拉去哪里了?”
那人也是个孩子,侧躺蜷缩在脏乱的毯子里,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拉去在战场了。”
“哦……我们还是快些休息吧。”李正怡也蜷缩起来,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这毯子不知道多少人躺过,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
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李正怡就在这么臭烘烘的味道中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李正怡想,也许这一切都是梦,也许明天一醒,自己仍然在寝殿内。
或许是在国子监不小心睡着了,被先生叫起来打手心,说不定先生打完还会问自己,怎么睡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课上睡觉呢。
而后自己就可以告诉先生,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去了边关打扫战场。
李正怡被人踹醒时才刚过了丑时,他呆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然后又被人踹了一脚,“愣什么呢!还想不想吃饭了!不行一会就给你送前面去!”
李正怡立刻撇开毯子,去营帐前集合。
今天来了另一队人,这队人更气派,几个人腰上盘着鞭子,全部都有佩刀在身上。
一个人手按在刀柄上,昂首挺胸站在队列前,大声道:“你们昨天也都做了事,有人害怕那些尸体。但是,我要告诉你们!那些尸体,都是战死沙场的英杰!他们生前是我们的伙伴,死后是我们的榜样!”
“你们都给我记好了!战死沙场是荣誉!要是当了逃兵!那就是耻辱!都记住了吗!”“记住了!”
“很好!现在去吃早食,然后就去挖战壕,挖不完你们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有信心吗!”“有!”
吃饭时大家都三三两两席地而坐,不远处有几个人大概想小声说话,但是那大嗓门怎么也说不出蝇子音,李正怡听见他们在七嘴八舌议论着:“那不是赵将军的侄子吗?怎么在这?”
“嗨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因为郑将军的外甥也来了,郑将军还悄悄的把人送到战场上了,赵将军一看这我不能输啊!所以他侄子这不也来了吗!”
“诶郑将军的外甥,那不就是圣上的儿子吗!是皇子啊!这么金贵的人郑将军也舍得送来受苦?”
“将军他不怕万一人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摊上大事了啊!”
“圣上都舍得,将军有什么舍不得啊?”
“当然舍得了,那不是有句话吗?天将降大任……什么来着?小结巴,你来说。”
李正怡忍不住在心里默背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所谓的小结巴,约莫和他同岁,一双眼睛盯着手里的铁碗,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然后另外几个人大声喝彩说:“好!”
大约因为他多看了几眼那一群人,有人注意到了,被其中一个喊了一声,“哎!你!就是你,过来!”
李正怡犹豫着起身小跑过去,那人直接问道:“你,你多大了?”
他垂着头回道:“小的十八。”李正怡对外都说自己十八了,少年人嘛,总是盼望着自己快些长大,特别是他成长不易,几次三番差点死在尔虞我诈之中,因而格外想快点长大。
“哦,那你真矮啊!哈哈哈,小矮子!没事以后还能长,回去吧!”李正怡继续回了原处。
那几人说闲话,“你没事关心人家几岁做什么啊?”“我看着他有点像贵人,不过贵人才十六,可惜了。”“还贵人,我看你是个棒槌!”
李正怡回到原处刚坐下又站起来了,走到一只手端着汤碗的赵观平身边去,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递给赵观平道:“拿着扎手吧。”
赵观平接过帕子,仰起脸看李正怡,小声说:“多谢殿下。”
李正怡蹲下同他平视,奇道:“你还记得我?”
赵观平摇摇头道:“是这帕子不像寻常人家的东西。”
李正怡本来也没指望他还记得自己,拉过手给他把伤口扎住,笑道:“按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兄长”
“兄……兄长好。”赵观平低着头说。
突然有人拉住了李正怡的后襟,也蹲过来几乎要把脸贴到李正怡脸上,“你是二皇子吧!”
李正怡本能否认,同时往后躲,道:“你认错了,我不是。”是那个小结巴。
谢宣思歪着脑袋点点头道:“哦,我叫谢宣思,你叫什么?”
李正怡压根没想到有人问这个,“我、我叫、叫……”他看见铁碗,灵机一动道:“我叫赵铁。”
谢宣思还想和他说话,李正怡借口说:“要干活了!”逃似的跑了,赵观平对谢宣思笑笑,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留下谢宣思一个人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