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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多诘难傲凤凰,三讥笑无应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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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东市一见,没过两天元玉台就接到简郁达的邀请。
李正怡告诉他了简郁达身份不一般,同时叮嘱他见到人之后,只需表现与常无异就好,不可过分谄媚。
到了酒楼雅座,果然看见张太保和简郁达坐着,元玉台恭恭敬敬道:“简先生,张太保,晚辈元玉台有礼了。”
张太保眼有审度,嘴角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说道:“我虽未与元郎打过交道,但你我同伴圣驾,也算熟悉彼此,更是赞叹你的那首《叹九德》诗情过人。”
说着他转向简郁达,笑道:“豁然,你也真是,早就说想认识元谏官,人到你面前你反而老眼昏花了。”
“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元小友不要介怀。”简郁达哈哈大笑,比着张泊和蔼不少。
“简先生不必如此,元某微不足道,先生不认识也是应该的。”元玉台答得谦卑。
这时简郁达起身道:“元小友只管与我这位旧友尽情畅谈,老夫不打扰二位了。”
“您慢走。”元玉台起身相送。
张太保看他良久,直到元玉台重新落座才道:“不怪豁然不认得伯律,但凡你不那么客气,他也能认出你了,是你太谦逊了。”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元玉台听着很不舒服。
“多谢太保夸奖,恭敬辞让所以养安,伯律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恭敬辞让?元伯律,我曾打听过你的事情,你的同乡姚郎曾说你性子高傲,如今却判若两人,哪有半分傲气?”
元玉台微微一笑,抬手替张泊斟茶,道:“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姚郎相处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太保何必拘泥于当日之言?”
张泊心有挑拨之意,立即道:“所以是平王挫了你的锐气?”
“伯律不知太保此话何意。”元玉台只是摇头。
张泊哼笑一声,又问:“你什么时候投奔的平王?”
“伯律听不懂太保的意思,什么投奔平王?”
元玉台只管装糊涂,此时他弄不清张泊的来意,不敢贸然说什么。
“还要隐瞒吗?”
张泊想知道像元玉台这样的人为何要为李正怡卖命,也想知道他的忠心到哪种地步。
“去年二月,于途安离京之前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张泊继续道:“你私下里与平王来往,明面上又与孙德业那个老东西不清不楚。”
元玉台皱起了眉。
张泊故意说:“元伯律,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还是说你为了谋权,所以与两方都有来往?”
“伯律实在不懂您的意思。”
元玉台作势起身要走,“我今日来是想与老先生喝茶,不是来听这些不明所以的话,没得让人打我的脸,好没意思。”
张泊却是笑了,“怎么,元郎装不下去了?”
元玉台往外走的步子一滞,又想起来李正怡的叮嘱,当下站定回身,忍着心中不耐道:“元某在朝为官,领的是圣上的俸禄,是为心中抱负,不是来让您奚落嘲讽的。”
“况且您一直以为元某如何伪装,多有质疑,实在让某心中不耐,此刻离去也只是因为您百般刁难,何来装不下去之言?”
张泊面上笑容一僵,哼道:“刁难?好,那你我就畅快直言。”
“我知道你是平王的人。”
张泊缓缓神情,眯眼道:“自去年二月途安告知我你与平王、孙家多有来往后,我便一直暗中调查,多番验证后才确认你投奔了李正怡。”
元玉台悄悄攥紧了袖中的手,面上也忍不住有些绷紧。
“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
张泊招手示意元玉台坐下,舒展眉眼道:“你我今日之言不会为外人道,老夫以性命和儿孙福息起誓,绝不会告知旁人你我畅谈内容。”
说着张泊以手握拳,贴在颈侧,十分郑重起誓。
元玉台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太保如此郑重,由不得晚辈不信,只是晚辈不知您这番周折,究竟是为了什么?”
“伯律先说你是何时投奔了平王?”张泊正色道。
元玉台有些别扭,但还是老实答道:“自二十六年三月始,我投奔二郎,如今已经两年多了。”
张太保听后绕有兴致看着元玉台,问道:“伯律似乎不愿挑明立场,是不是被平王逼迫,才不得不为他做事?你可清楚平王的为人啊?”
“当然不是,是二郎不愿我表明立场,我是二郎的心腹。”
元玉台在这种事上从不谦逊,说着直起身子道:“某是心甘情愿追随二郎的,况且二郎为人并无不妥——”
“你说什么?”张太保好像听到什么荒谬绝伦的话,反问道:“平王为人并无不妥?”竟是直接笑出了声。
元玉台依旧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待张泊停了笑继续道:“二郎礼对下士、待人谦逊,从不欺凌弱小、不仗势欺人,又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比着其他几位殿下称得上才高八斗四个字。”
“在外在内都政绩优异、施教导民。”元玉台还要再说,被张太保抬手制止了。
张泊一边抬手止住元玉台的话,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我认识的平王吗?”
元玉台喝口茶,待张太保笑够了才道:“横看成岭侧成峰,千人千事千面罢了,太保不必太过狭隘。”
“这话你应该说给自己听!”
张太保突然挑眉怒视元玉台,咬牙道:“你可知他李正怡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你却还当他是个仁善人!荒谬!”
“私盐案是那些人死有余辜!为官却戕害百姓,为一己私利置百姓苍生于不顾!”
元玉台也抬高声音怒道:“大理寺后来宣之于公的文书您看了吗!刘家和贪官污吏一起掌私盐多年,数十州百姓因盐事逝世的有数百号人!更不要提被诬陷的官吏了!”
“这些人的血沾在手上,二郎只会嫌脏!”
元玉台冷道:“您居高官享厚禄多年,却对私盐事一无所知,难道不是失职吗?”
“二郎曾说他若为人主,私盐事后绝对不会放任长安污秽不管,日积月累也会把京中官吏清扫一番,以儆效尤!”
张太保被噎得说不出话,足足顿了一盏茶时间才道:“我并未说起私盐事,老夫只是想问你,可知途安和陆文杰现在何处?”
“陆文杰?”元玉台皱眉迟疑问道:“此人是谁?”
“储君的授业先生,陆风悦字文杰,曾经教□□,勤勉对事,随和待人。”
“他的去处与我何干?”元玉台只当张泊说不过自己,随意找了旁人搪塞。
张泊轻轻叹气道:“途安兢兢业业多年,只因他是孝期子就被贬往陈州,且一去就音讯全无,我私下托人去寻,只剩一幅尸骨了。”
“而陆文杰,则是因为拒绝了平王的求见拉拢,一月时光心神不宁,最终心悸而逝。”
张太保叹口气,盯着元玉台道:“这两人的死绝对与平王脱不了干系,他并非仁善之士啊!”
元玉台笑笑,眼有轻蔑,“凭着您天方夜谭的猜想,就要给二郎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张太保莫不是年岁大了,所以糊涂了?”
“再者,”元玉台勾勾嘴角,笑的讥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绊脚石不就是要一脚踢开吗?顺昌逆亡的道理您不懂?”
“还是说,”元玉台反问道:“太保您在朝为官多年,就没有陷害驱逐过他人?难道您手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吗?”
“这……”张泊迟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元玉台又道:“我听二郎说过,您是忠臣,为陛下分忧,自少时起跟随陛下多年,那不必说您,就是陛下,难道手上就干干净净、一条冤魂也没有吗?”
“还是说,逐鹿者不顾兔这个道理您不懂?”
元玉台看着无话可说的张太保,依旧嘲讽的笑着同他说,“你我各为其主罢了,没有什么分别的。这其中区别仅仅在于您忠的是世俗上的帝王,我忠的是我心中的明主。”
“某说得对吗,张太保?您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元玉台真挚发问。
良久,张太保才反应过来,哆嗦着手道:“好,好好!”他没想到元玉台会这样反驳自己。
许久张太保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想添一份气势,却更显得不伦不类。
“你这般忠心耿耿,难道不怕日后平王对你下手吗?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你当真没有半点担心吗?”
“二郎从未逼迫过我,他待我一向亲厚,礼遇有加,关怀备至。”
元玉台眼里泛着柔光,轻笑道:“他对我的好足以让我为他奔波,若拿雷霆手段压我,我怕是更离不开他的。”
张泊闻言皱眉,怀疑道:“你倒真心,就不怕他对你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不怕他的信任、看重、珍惜全是假的?心机深沉之人的情意有几分可信?”
元玉台十分平静,回道:“我当然知晓他原本不信任我,所以并不因此伤心,他若是个听之任之的应声虫,伯律才真的要好好考虑呢。”
他知道半夏是来监视自己的,根本不信李正怡的说辞,也知道二郎为人多疑。
听说是因为二郎当初在外历练时轻信他人,却真心错付、饱受冷待,就再不肯轻信旁人了。
“所以,”张泊有些难以置信,问道:“那你明知真心交付不得善果还会这样吗?”
“是,伯律不允许自己心有保留,若决意追随,自然绝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