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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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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任荷进了客房后,做了几次深呼吸就开始忙活起来。她首先打开自己的行囊,从里面拿出唯一的一套浅紫色的纱裙换上,这裙摆上的薄纱缝成层层叠叠的水纹样式,飘逸却不累赘,雅而不素,正是自己在皇城中逃跑时所穿。用吩咐小二打来的清水静了面,将脸上的涂料洗去,露出如雪肌肤,再从包袱里拿一个小锦盒放在铜镜前,里面装着自己平常最喜欢的几件首饰,散开男子发髻,仔细对着镜子打扮起来,不一会儿,自己便从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变成一个清新脱俗的丽人。忙完这一切,任荷对着镜子中的倩影粲然一笑。最后还是不敢闲着,又匆匆收拾包袱。
“姑娘,您的饭菜已准备好了,是端到屋里来吗?”门外传来店小二的询问声。屋里的任荷不禁莞尔,来得正是时候!只见任荷将收拾好的包裹放在一旁,款款走到门前打开房门。门外的小二虽然已见过男子打扮的任荷,可如今一见女子装扮的她竟这般楚楚动人,还是一愣,随即脸红心跳,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她。任荷脑子里尽琢磨着自己的事,倒没注意这些,有礼地为小二让出过道。小二急忙进屋走到桌前为客人摆饭,任荷跟着走过去笑着向小二道了声谢:“刘小哥,麻烦你了!”小二听了忙说不麻烦,突然又觉得不对,忙问:“姑娘如何知道我姓刘?”任荷心里暗喜,爹爹说得真没错,记住人家的姓名果然百利而无一害,一下子就可以接上话茬子:“我进店时听掌柜的叫你‘小刘’。”小刘受宠若惊,如此天仙般的姑娘竟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任荷趁热打铁:“我能向你打听一下,顺着大路一直向前走是什么地方吗?”小刘只是一个店小二,平常间都是大家呼来喝去的小伙计,如今见任姑娘如此看重他,对自己说话也向对朋友一般彬彬有礼,对她的问话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姑娘不用多礼!我们这条路呢就是鼎鼎有名的皇城道了,顺着它直走十多里处有一三岔口,东边儿通往伏雪城,穿过伏雪城翻过六须山便可到达泗州,那里可有大名鼎鼎的花城啊,一年四季都有花朵争艳,是个游玩的好地方!再说这南边儿的岔口,行个一二百里的可达凌县,这个时段那里正举行风筝节,热闹非凡!姑娘大可去那儿见识见识,包你玩儿得乐不思蜀!最后就是这西边的路,这可就不好走了,此路直通宾凌城,过了城就是宣州,听说这宣州没有龙王爷庇护,一到连雨天护城江就暴涨,常发大水,再加上那的贪官们私吞赈灾粮饷,搞得民不聊生,尸殍遍野。前两年朝廷知道了内情,便将宣州的狗官惩治了,又派了个梁大人去,这可是个好官啊!励精图治,整顿民生,再加上这一年宣州都没发大水,这落魄局面还真让他给扭转了些,正当那儿的百姓谢天谢地时,前个月宣州居然又闹起了疫病,也不知是什么引起的,死了不少人呢!所以姑娘千万别往西边去呀。”小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始终见任荷静静而坐,单手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心口热烘烘的,自然是说得万分详细。任荷认真听完,似乎极为赞同小刘的评论,也觉得西边不是个好去处,对花城和风筝节表现出极为浓厚的兴趣,还问东问西打听了很多相关的事,小刘自然十分热心地一一解答。二人谈了半天才兴尽而止。
一夜无事。
天才蒙蒙亮,客栈大堂中只有小刘一人趴在柜台上熟睡。一个浅紫色的身影轻轻地从阁楼上走下来,原来是一身淡紫的任荷,就连脸上也蒙了一层紫纱,朦胧了精致的脸庞,只见她微猫着腰路过柜台,将一锭银子小心地放在柜台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小刘的睡颜,面纱下嘴角轻勾,接着小心翼翼地开门闪出店外,从马厩中牵出白马。
任荷感受着清晨山间的清新,看见赶早路的商贩菜农,顿觉心情无比舒畅。跨上白马,用手一拍马臀,继续赶起路来。一路上任荷不由得为自己的妙策感到得意,自己先向小刘假装对东边的花城和南边凌县的风筝节很是向往。这样,那一老一少见我不在还不死心问了小刘,定只会向东或南来追我。要是爹爹派人来捉我,我在店里恢复了女子装扮,要是爹爹的人进客栈查问,通过小刘的描述也定知我去过那家客栈,同样,也要被小刘的答话所误导,去东、南两路追我。谁知我的志向可是要做个云游四方的女华佗,这一遭定是要到宣州去拯救黎民众生的。
一会儿工夫,任荷便到了宾凌城,城中街道很窄,稀疏的行人小贩将街道陪衬得冷冷清清,此时不巧又落起了小雨,整座城更显萧条。任荷的一腔热情总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心情也就静静平静下来,翻身下马,牵着马绳缓缓走着,欣赏着与皇城迥然不同的小镇风情。雨渐渐大了些,街上行人都加快脚步,任荷也牵着白马躲到一处较宽大的屋檐下避雨。听着雨打屋檐,一人一马立于陌生小镇,寂寞感油然而生,任荷转过脸看着白马黑亮的双眼,其中倒映着自己寂寞的眼神,不禁微微一叹,把脸颊轻轻贴在马额上,任脑中思绪翻涌。
“姐姐!我饿了,给我点吃的吧。”一声轻唤打断了任荷的思绪,随着声源侧过脸,见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用黑黑的小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裙。任荷看见他晶亮的眼眸,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没那么孤单,心里燃起暖意,用手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锭纹银放在小孩儿手心,又拿出一块手帕轻柔地塞在他的另一只手里:“小弟弟,拿去擦擦脸吧!”小孩望着她,眼中闪过一种任荷读不懂的神采,接着握紧了手中物转身跑入雨中。任荷刚想唤住他,可已不见了他的踪影,便只好作罢。
雨慢慢停了,任荷不想停留,买了几个馒头,直接策马出城。城外是一片没膝的草地,□□的白马不肯再走,低下头细细啃食着青草,任荷无奈地笑笑,走到一旁坐下,解下脸上的纱巾一边吃馒头,一边观察白马塞得鼓鼓的腮帮。
突然,身后一阵激烈的窸窣响动,任荷转头一看,只见七八个高大的汉子粗鲁地踩踏着草芥向这边跑来,每人手中都握着长短、粗细不一的木棒。任荷一看,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急忙奔向白马,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正当她一脚踏上马鞍,忽然被腰间受到一股猛力拽下马来。任荷急忙转头一看,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野汉子正搂着自己的腰,顿时羞恼难当,可无奈自己力气太小,无论如何拳打脚踢都摆脱不了他的钳制,还引得所有人的一阵狂笑,身边陌生的气息让任荷的一颗心欲跳出胸腔,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恐惧。旁边的大汉们向着任荷的白马蜂拥而上,将马背上的包袱粗野地撕开,其中滚落出一把精致的琵琶,一盒银针,一包银子和一件男子穿的白袍,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包银子上,上前疯抢起来。禁锢着任荷的汉子也似乎受不了诱惑,心痒难耐,手上的力便减了几分,任荷见时机来临用尽全力一挣,竟成功地逃脱了钳制,不暇思索转身就跑。本想他们一心想着银子,也许能放过自己。可身后传来的一声:“抓住她!”让任荷的心坠向谷底。怎么办?怎么办?心中的千呼万唤还是救不了自己,双肩上的一沉让任荷陷入更深的恐惧。只有用最后一招了,任荷强定住心神,很突然地一转身,只见她右手一挥,一把五彩粉末散在空中,身后来捉她的两名大汉吸入粉末,蓦地齐齐向后倒去。跟在后面的几名大汉见这番情景倒不敢再轻易上前,任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两颊嫣红,眼光中强装出的坚强更加暴露了她心底的慌张,一步步踉跄地向后退,可那群大汉仍不死心地步步逼近,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紧急之时脑中忽生一计,虽不保险,却也只能冒险一试。只见她忽然跌坐在地,眼中盛满恐惧,双手张开在身前摇动,口中怯怯地喊:“不要过来。”那群大汉见她白嫩的双掌打开,没有了迷粉,便放肆地向前,可刚靠近任荷,又见她右手一挥,袖中又飘出一些粉末,再次有两名大汉倒下。正当任荷心里加了一份底气时,却突觉后颈一麻,何时身后多了一个大汉?来不及多想,只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任荷只有一个想法:强盗也学过兵法吗?竟能用声东击西破我无中生有之计。
耳中的轰鸣声慢慢弱了些,任荷费力地撑开眼皮坐起身来,为什么还是这么昏暗?任荷轻轻转了转头,突然颈间传来明显的酸痛:“啊!”口中不禁发出吃痛声。“知道痛了吧!”耳边忽如其来的声音将任荷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查看,可这一转又牵扯到了痛处,任荷痛得闭上眼睛,嘴中直倒吸凉气,右手急忙攀上左肩压住痛处,才敢睁开痛出泪花的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周围还冒着火光,吓得任荷洒出一颗泪珠。急忙手脚并用向后挪动,直到背部贴上了凉凉了石壁。身前的人也站起身来,原来是那人的头遮住了他身后的部分篝火,才显得头周围火光闪闪,再细看眼前这人:“你是……尔玉?”只听那人弹了一个响指笑着道:“义妹没忘了我啊!好极!好极!”胸前的葫芦也得意地晃得任荷眼花。“好徒儿,那可还记得师父我呀?”又有一人声音传来,任荷再一看,那篝火旁有一个闭眼打坐的红脸老头。“赤面老伯?”任荷脱口而出。赤面带着埋怨气地说:“还好也没忘了我!”任荷的脑袋飞速运转起来,想到了客栈里与这二人的相识,自己的不辞而别和让人脊背发凉的路遇强盗。再看身边二人,一时间仿佛那团篝火直直飞进了心里,温暖得不可思议,刚干涸的双眼霎时溢满泪水,也顾不得颈上的疼痛,难以自制地低下头将小脸埋入膝间,轻轻啜泣起来。身前的少年一时被吓住,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在客栈遭到嘲笑没有哭,遇到凶恶的强盗也没有哭,这时好好的怎么反倒哭起来了?闭眼打坐的赤面听到哭声也慌了手脚,他这人还就见不得眼泪,急忙起身来到任荷面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没头没脑地说:“哎呀!徒儿啊,你哭什么?就算你不辞而别,但为师又没说不收你,你放心,我一样会把绝世神功传授给你的!”尔玉听了赤面的话后才突得反应过来,应该安慰一下任荷,也跟着结结巴巴地说:“是啊,别……哭了,就算你不要我们,我……我们也会要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安慰使任荷又是内疚,又是温暖。可哭声还是难以止住,反而更大声了。那一老一少更是着急,只能更卖力地胡乱安慰着。过了片刻哭声竟戛然而止,任荷猛地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腼腆一笑,轻轻说了声:“谢谢你们。”尔玉被着巨大的转变搞的措手不及,只得呆呆地说了声:“不谢!”而赤面盯着那张小脸,突然想起一个人,喃喃地吐出三个字:“傻丫头!”
任荷情绪稳定了些后还是忍不住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呀?”尔玉赤面相视一笑,还是赤面老头憋不住:“嘿嘿!你以为耍那些小伎俩便能骗得住我吗?我既然要让你拜我为师,自然是要盯稳你了,被我赤面盯住的人怎么可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呢?你天不亮出了客栈,我和这小子就一直跟在你身后,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任荷听了好不诧异,自己被跟踪了十多里路竟毫不知觉,真是不可思议。尔玉见她一脸难以置信好不得意:“这算什么?我从皇城一路跟你到那家山间客栈,你不也没发现吗?”刚说完尔玉只见任荷一脸愠怒,才突觉失口,只好狡辩道:“我看你被那群家丁一路追赶,想跟来看看你是不是成功逃脱了!”尔玉顿了顿,换上一脸狡黠继续说:“再说了,若我不跟着你,你不早被强盗抢去当夫人了吗?”任荷听他的话想来也合理,便不再追究,可又想到客栈里尔玉对自己说要保护自己,再联想到遭遇强盗的险情不禁开口:“那你见我受强盗欺负,怎么不快来救我?”尔玉听了任荷有些撒娇的口气,心里像受了重击,莫名其妙的很是开心,一瞬开怀过后自责之情却如排山倒海一般压将过来,最后只能干涩地开口,连声音也变了个调:“我本来是想冲上来救你的,可是……”心中又回想起当时的场面,自己一看到她遭到强盗围攻,怒火大盛,要不是被身边那臭老头点了穴,怕是早冲上去把那些强盗撕成碎片了。想到这,尔玉怒火冲冲地看向赤面。赤面听着两人说话,前头的话是怎么也听不懂,终于听懂一句任荷问尔玉为何不及时出手相救,又侧头看到尔玉的怒颜才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急急申辩:“哦,乖徒儿,这你可别怪他,是我点了他的穴不让他来救你的。为师我只是想看看我未来的徒儿有多少本事。嘿!没想到我徒儿还真不赖,随便挥挥手就撂倒四名大汉,不过可惜还是被人家一棒子敲昏。经过这次为师就教你第一件本事,你会巧取,别人会豪夺,可别只想着自己的妙计而稀疏了防范,就算再不起眼的人也会有出奇制胜的时候!记住了吗?”任荷听了,感激地点点头。“其实你这次劫难也是因为你太过善良,不知防范啊!你可记得宾凌城中的小叫花?”任荷怎会不记得,毕竟那个孩子给了她片刻的温暖啊!于是点了点头。赤面道:“那小叫花其实就是那群强盗的饵,特地来打探你的财力,值不值得他们大干一笔!你呢?一下子就给了小叫花这么大笔钱,不是自个儿送羊入虎口吗?”任荷忽然想起那双清灵灵的眼眸,脱口而出道:“不会的,不会的,他……”本还想说下去,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物堵住了后面的话,只见尔玉将一块紫色的绣花手帕递到自己眼前,那正是自己送给那小男孩的手帕啊!“这是在那群强盗中的一人身上找到的。”尔玉轻轻的补充。任荷盯着手帕的水眸如同被微风拂过的湖面,顿时波光点点,双手抱紧膝盖缓缓低下头,她突然读懂了那小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那是——“算计”,任荷双肩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赤面见她这副样子还是狠下心说到:“不要把这世道想象得太美好,其间有许多迷惑人的表象,你经验不够,受骗也是难免的,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要记住了,不要轻易展现自己的财力,也不要轻易信别人!”赤面尽量斟酌着说完,一时三人都陷入安静。“那我可以相信你们吗?”过了很久只听任荷发出一句闷闷的询问,赤面、尔玉两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齐齐望向任荷一时语塞。只见她慢慢站起身,脸上忽然绽出一朵花一般的微笑:“师父,你告诉我啊!”赤面一愣,这可是她第一次喊自己师父,随即大悟:“哈哈……你当然要相信为师了!我是你师父嘛!还有你这位义兄,也值得你相信!”任荷听了转头望向尔玉,眼中的笑意是这么真实,尔玉迎上这目光,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师父跟你讲,看见你遇见强盗这小子急得不得了。你被打昏后,我解了这小子的穴道,他……”
山洞外夜风肆虐,可山洞内却溢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