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手记》微迹

6、第五章

　　提起往事，姚岚已经不再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反而有些避重就轻。
　　莫星与则客观地表示：“师姐，如果只是这样，我不认为吉恩会伤害艾维斯。”
　　姚岚疲倦地闭了下双眼：“吉恩出轨，只是我下定决心离婚的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我发现他的母亲名叫安娜·霍华德，而且还活着，他们一直都有来往。我是做生物科学和异常基因研究的，对霍华德家族再了解不过，这个姓氏不说常见，但足够引起我的警觉了。”
　　最初发现B型异常基因的罗曼教授曾经专门整理过霍华德家族的基因图谱，后续的研究者们也将基因谱系图的整理和制作沿袭了下来，但凡存在于这张图上的人，都是相关研究的重点观察对象，有些会被邀请来做志愿者协助研究，有些则只是受到暗中关注。
　　安娜·霍华德就是这样一位受到暗中关注的异常基因携带者，她二十几岁的时候就结婚了，后来很快离婚，孩子由前夫抚养，这个孩子就是吉恩。
　　姚岚在确定了安娜·霍华德的身份以后，对吉恩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敏感起来，她每时每刻都在观察他的情绪和行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不停地想象着有一天吉恩是不是会突然发狂，她揣摩他的每一句话，生怕背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猜测他做的每一件事，会不会是别有目的。
　　每一次吉恩稍微有点烦躁不安的情绪，她都觉得他就要犯病了。甚至在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时，吉恩点了一份三分熟的带血牛排，她都要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好几天。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吉恩敏锐的嗅觉，这种嗅觉主要表现在对于血腥味的敏感上。在怀孕期间，姚岚曾经有过一次轻微的出血症状，当时是吉恩率先发现的，他及时把她送到了医院，虽然孩子没有出现危险，但是姚岚的情绪却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吉恩原本是想开个玩笑让她放松一下：“这个孩子也太调皮了，大概是个男孩子，他让你受了不少苦，等他出生了，我可得好好修理他。”
　　姚岚拿被子蒙住脸：“别胡说了，吉恩。”
　　“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看上去不太好。”
　　姚岚后来在她当时所在的实验室里查阅了一些资料，都是关于以往的B型异常基因案例的记录，其中有一些人在彻底失去理智后，确实做出了伤害身边的亲近之人的行为。
　　一声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打断了姚岚的回忆，莫星与看了一眼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不动声色地按下了静音键，问姚岚：“师姐，既然你一直怀疑，那为什么不干脆检测一下吉恩的血样呢？如果是B1型异常基因，只要没有因为特殊的诱发条件产生变异，携带者基本上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姚岚双手十指紧扣，做出一个类似祈祷的动作，显得十分不安：“我确实想过，但是最后还是不敢面对，是我自欺欺人。再加上吉恩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去找女人，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干脆和他离婚了。只是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艾维斯出现了异常的症状，”莫星与一语道破，“除了夜游症，今天在医院，他还表现出了畏光的症状，情绪烦躁，这些恐怕都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对吗？”
　　姚岚逃避道：“星与，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原本就和你没有关系，我是二号实验室的负责人，监控的事，就让调查组来找我好了，你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太晚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就站起身去敲艾维斯房间的门：“艾维斯，太晚了，你程叔叔他们要回去了。你今天玩了很久的游戏了，该休息了。”
　　艾维斯恋恋不舍地看着程开峻站起身，扒着门框小声问他：“程叔叔，我下次还能和你一起玩游戏吗？”
　　程开峻乐得哄孩子：“没问题，下次你要是来我们实验室，我带你去隔壁虚拟现实技术与系统实验室串门，他们那儿有整套的VR设备，用来玩游戏体验感更好，你肯定喜欢。”
　　莫星与当着艾维斯的面不好再和姚岚说些什么，于是先和程开峻一起离开了。
　　程开峻送她回去的路上，莫星与一直在琢磨：“我觉得师姐和柳梦梦有点像。”
　　程开峻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我是说她们今天说话的方式，感觉都是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的态度，看似在和我倾诉，实际上真正重要的信息一点都没有透露。”
　　程开峻谨慎地把车速降下来了一点，一边说：“你猜到什么了？”
　　莫星与更谨慎地闭了嘴：“你还是专心开车吧，别回头撞路边栏杆上。”
　　程开峻：“……”
　　其实莫星与的猜测无非就两种，第一，二号实验室的监控就是姚岚自己拷贝然后删除的，因为监控里可能有她带艾维斯去做基因检测的画面，包括检测结果，姚岚为了保护孩子，不想让无关人员知道；第二种则是最糟糕的情况，实验室的样本就是姚岚泄露出去的。但是莫星与想不出姚岚可能这么做的理由。
　　至于柳梦梦，既然她主动留了自己的电话，那开口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程开峻回去之前，莫星与问他：“你今天和艾维斯玩了那么久，有没有觉得那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程博士捏着下巴作思考状：“没什么不对劲啊，除了在医院里，太阳突然出来的那会儿，其他时候都很正常，甚至比一般的孩子更专注。尤其是玩游戏的时候，精神比我还集中，操作灵活，思路清晰，比我还冷静。”
　　“难道不是因为你玩游戏比谁都兴奋？”莫星与忍不住一脸怀疑，“师姐说她怀疑艾维斯身上有遗传的B型异常基因，但是她不肯告诉我，她有没有带艾维斯做过检测，检测结果又是什么。”
　　程开峻：“我在医院的时候也怀疑过来着，但是现在看来，未必。”
　　莫星与哭笑不得：“因为艾维斯玩游戏专注？”
　　程开峻：“咳咳，就是直觉。”

　　那天晚上，姚岚亲眼看着艾维斯入睡以后才关上灯，悄悄掩上房门。然后坐在客厅里，打开笔记本电脑。
　　这段时间，艾维斯的夜游症时好时坏。原本她打算趁艾维斯睡着时处理一些简单的实验室数据，结果一不小心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姚岚依稀听见不知道是从梦里还是现实的窗外传来一声猫头鹰叫，她猛地惊醒了。
　　只见艾维斯的房门打开着，被子和枕头都掉在了地上。
　　姚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鹤归市第一医院里，柳梦梦睁着眼辗转反侧。
　　病房里各种电子设备运转时的微光、挂在墙上的时钟走动时机械而规律的声音，门外走廊里值班的医护人员偶尔走动的脚步声，在她面前都被无限放大了，甚至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医院的被子压在她胸口，像一块沉重的巨石，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柳梦梦忍无可忍地翻身坐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病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望向走廊。
　　外面正好没有人，走廊一侧尽头的卫生间里亮着灯。
　　柳梦梦想起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许久，不要说换衣服洗漱了，就连脸也没洗过，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凌乱的气息，就想偷偷去一趟洗手间，至少先洗把脸。
　　她猫着腰悄悄出了病房。
　　就在柳梦梦出去后不久，连接着曲雅身上的那台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突然一阵紊乱，接着变成一条直线，机器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来。
　　医生和护士闻声赶到，紧张的抢救工作立刻展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病床是空的。
　　直到后半夜，曲雅醒了。而柳梦梦仍旧没有回来。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柳梦梦人间蒸发了。
　　醒来的曲雅状况也很不好，她先是大哭大闹，将病床上的床单、被子和枕头都撕扯了一番，又在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面前大喊大叫，企图拔掉身上连接着的所有仪器，直接离开医院。
　　两三个值班护士一起手忙脚乱地拉住了她，就在医生终于忍无可忍打算让人给她打一针镇静剂时，曲雅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整个人都在颤抖：“不要——不要……求你们了，你们说什么我都听，我错了，不要……”
　　医生拿着针刚走近一步，想和她沟通几句，曲雅突然又大声哭喊起来：“你别过来——！别过来……呜呜呜……”
　　在场的医护人员见状突然都明白了什么，这个女孩子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仍旧处于之前的可怕情景之中，所以才会情绪失控。
　　值班医生看着自己手上的针筒，突然灵光一闪，跑去外面就给主治医生打电话：“刘医生，612病房的那个叫曲雅的病人醒了，我突然想到之前造成病人大量失血的原因可能是什么了，如果病人受到袭击后被人用针筒抽了血，事后伤口混在身上其他擦伤和撞伤之中，确实不太明显，很容易被忽略……”
　　不等医院这边通知警方，他们立刻又发现，同病房的柳梦梦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