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手记》微迹

5、第四章

　　姚岚问她：“如果我说我不知道监控的事，你会相信吗？”
　　莫星与毫不犹豫：“我信。”
　　姚岚苦笑：“但是调查小组不会信。”
　　莫星与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段时间艾维斯确实出了一些状况，”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都怪我，平时只顾着实验室的事，工作太忙，都没时间陪他，我根本没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艾维斯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不会怪你的。”莫星与安慰她。
　　姚岚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星与，你没有孩子，当然，你也没有结过婚，你不知道，当初我为了从吉恩手中抢到孩子的抚养权，花了多少钱，又费了多少心思，我拼命在许多人和事之间周旋，我是真的害怕，我怕吉恩会抢走他……”
　　莫星与察觉到，姚岚在转移话题。
　　果然，姚岚继续说道：“星与，我现在只有艾维斯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人伤害他或是抢走他，任何人都不行。他现在生病了，我要陪在他身边，研究所实验室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
　　“师姐，你为什么觉得吉恩会抢走艾维斯，甚至会伤害他？他可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莫星与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疑点，“当初你们离婚是不是另有隐情？”
　　“你别问了，我不想谈这个。”姚岚侧过脸去，像是不愿直视莫星与的眼睛。
　　“那我们就谈谈二号实验室的监控，或者说，样本。”莫星与的语气冷淡了几分。
　　“星与，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姚岚话刚出口，立刻就后悔了。
　　果然，下一秒，她抬起头就看见了莫星与眼睛里的失望。
　　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艾维斯的哭喊：“妈妈——妈妈——”
　　姚岚立刻慌了，顾不上再和莫星与说什么，转身冲进病房。
　　只见程开峻正在手忙脚乱地关窗户、拉窗帘。
　　艾维斯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蜷缩起来，躲在被子里，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像是不想见到任何一丝阳光。
　　莫星与看着这幅情景，心里不祥的预感无限蔓延开来。
　　今天是个阴天，从早上六点开始，天空中都是厚厚的云层，一丝阳光也没有，直到刚刚，今天日出之后的第一缕阳光冲破了云层的缝隙，照进了病房。
　　“艾维斯，艾维斯，没事了……”姚岚隔着被子抱住他，不停地安抚道，“没事了，妈妈在这里，没事了……”
　　原本安静乖巧的男孩烦躁不安地拿自己的头去撞病床上的枕头，用一种咬着牙的声音嘶哑地喊着：“不要开灯！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姚岚拉住他：“没有开灯，没有灯了……艾维斯，好了，好了……我们晚上就回家，晚上就回家……”
　　莫星与和程开峻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猜想与担忧。
　　眼看姚岚一时半会儿没空也没心思理会除了艾维斯以外的其他事，他们俩先后悄悄地出了病房，打算去找艾维斯的主治医生聊聊。
　　“吓死我了，”离开病房后，程开峻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孩子什么毛病，突然跟炸毛了似的，说不要见到太阳。简直就像是……”
　　莫星与脸色凝重，程开峻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两人说明来意后，得到了关于艾维斯病情的大致情况。
　　根据医生的判断，艾维斯是得了夜游症。
　　前段时间，姚岚一直忙于实验室的新项目，只好把艾维斯一个人留在家里，一日三餐几乎都是请保姆来做的，就连平时上下学也没空亲自接送他，只好让他自己乘坐校车。每一次学校里开家长会、举行亲子活动，姚岚几乎都没空出席。艾维斯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哭闹过。
　　直到有一次姚岚加班到半夜回家，发现艾维斯居然不在家里。她当时整个人五雷轰顶，出门找孩子时眼前一黑，就在门口摔了一跤，额头不小心磕在玄关的鞋柜角上，淤青了好几天。
　　还好那次艾维斯只是跑到了小区楼下的花园里。
　　姚岚找到他时，小男孩一脸迷茫地问：“妈妈，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姚岚后怕地抱住他：“你这孩子，大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吓死妈妈了。”
　　一开始，姚岚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小孩子睡觉不老实，睡迷糊了乱跑。
　　结果后来，艾维斯又三番两次在半夜里偷偷溜出家门，还越跑越远，跑到大街上游荡，半夜被好心人当做离家出走的孩子送到了派出所。
　　姚岚去接他的时候，小男孩像是刚刚睡醒，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
　　派出所的民警是个见多识广的老警察，出于善意提醒姚岚：“这孩子好像有点梦游的症状，您作为家长，有空还是应该多注意一下孩子的健康状况。”
　　姚岚连连道谢，心里的担忧已然突破了极限。
　　带艾维斯来了医院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也是夜游症。
　　“小孩子的神经发育和心理发育都还不太成熟，”医生对着莫星与和程开峻两人叮嘱道，“两位既然是孩子母亲的同事，那平时不妨多帮忙分担一些工作上的事务。我也知道，你们搞科研的和我们做医生的一样，都是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有时候难免疏于对孩子的照顾，但是现在这孩子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陪伴，这种病，不是单单靠药物治疗就能痊愈的，最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治疗。”
　　莫星与向医生道谢：“好的，多谢医生。”
　　到了夜里，姚岚果然带着艾维斯办了出院手续，打算回家。
　　医院门口的停车坪里，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灯闪了闪，莫星与从副驾驶探出头来招呼道：“师姐，我们送你回去吧。”
　　程开峻从驾驶座下了车，替姚岚开了车门，话却是对艾维斯说的：“艾维斯，程叔叔送你和妈妈回家好不好？”
　　显然，由于白天一起打过游戏的交情，小艾维斯对程开峻很有好感。小男孩眼睛一亮，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又抬头去看姚岚。
　　姚岚无奈地点了头。
　　艾维斯兴奋地上了车。期间对车内的一应摆设仔细观察了一番，问了十几个关于“这个是什么”以及“这个是做什么的”之类的问题。
　　到了姚岚家，程开峻被艾维斯拉着进房间打游戏去了。
　　莫星与坐在客厅，看着姚岚忙来忙去，最后，终于不得不在她对面坐下来。
　　“你想问什么，说吧。”姚岚疲倦地说。
　　“师姐，我不是调查组的成员，也不是警察。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况不太好，艾维斯的病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我知道，你一个人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一定很不容易，或许，你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莫星与突然有些感慨，当初她在欧洲认识姚岚的时候，她刚刚结婚，在学术上也才小有成就，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带着一股神采飞扬的自信，可是如今不过才短短七八年，却像是被打磨得失去了棱角，整个人都变得黯淡了。
　　姚岚双手捂住脸，低下头去：“星与，你一向聪明又冷静，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这样……没有负担，也没有什么烦恼，将来在学术研究上，你一定会比我走得更远。”
　　莫星与垂下眼睫：“师姐说这话，听上去就像是想要放弃学术研究一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姚岚苦笑：“人是会变的。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之前你在医院问我，关于我和吉恩离婚的事，还有艾维斯的病……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你知道吉恩的姓氏是什么吗？”姚岚自问自答，“帕克，他姓帕克。我和他结婚的时候，他没有告诉过我关于他家人的任何事，只说自己的父母离婚，父亲已经去世了。至于他的母亲，只字未提。后来我才知道，他母亲叫安娜·霍华德，就是那个和B型异常基因的发现有关的霍华德家族的后人。”
　　莫星与眼角一跳，B型异常基因具有遗传性和可诱发性，如果吉恩的母亲来自霍华德家族，那也就意味着，艾维斯身上可能也遗传了这一基因，那么他近来表现出的异状，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
　　姚岚刚认识吉恩·帕克的时候，对方完全是个谦逊有礼的绅士，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虽然有些桃花运过旺，但是两个人在交往的过程中，吉恩从来没有让她感觉到被背叛的危机，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是独特的存在，后来她和吉恩确实顺利结了婚，但是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姚岚怀上艾维斯的时候，吉恩终于忍不住犯了老毛病，在外面一夜未归，第二天中午才带着一身尚未褪尽的酒味和衬衫上的口红印回家。
　　姚岚本来就因为怀孕而情绪不稳定，和吉恩大吵了一架，事后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之后，吉恩又耍尽了心机与手段哄她，向她道歉，又是送礼物，又是下跪，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恰巧那时实验室的项目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研究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姚岚就暂时告了假。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吉恩擅长拈花惹草的毛病依旧积习难改，在接二连三的失望之后，姚岚终于决定离婚。
　　随着艾维斯的出生，他们的婚姻也正式宣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