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口》三番一掷

4、chapter4

　　姚远，我要走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好好欣赏风景。妲玛说着，比划着，畅想着。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她说得恣意。姚远，你会想我的吧？
　　有空就想。
　　我就只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了，你必须想我，就算是可怜我也好。
　　妲玛——
　　我不叫妲玛。妲玛是我好朋友的名字，她死的时候把名字送给我了。你知道，我以前生活在云南的边境，那里很乱，我的父母死在贩毒的路上，妲玛照顾我。她嫁给一个赖汉子，她挺着肚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那时候我们十三岁？我忘记了，我是没有生日的。我整天盼望着，她能生一个娃娃给我玩儿，等啊等啊，等到她的肚子像一个箩筐那么高，她死死的拽住我，告诉我她要生了。好多血，一直涌出来，我止不住。姚远，我止不住。
　　妲玛——我试着抹去她的泪水，止不住的。
　　姚远，她才是好的。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死了也就死了。留着我，干什么？在街上睡觉不是好事，老鼠老是咬我的趾头，我饿极了，阊梓袇给了我一块巧克力。
　　妲玛。阊梓袇不过施舍，你只是他旅行途中的纪念品，是畸形的。
　　可他还是要我的。她囫囵着脸，没心没肺的笑起来，突然撩起长长的刘海。高兴的说，你看！额头的左边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一直拖到了太阳穴，像爬行的虫，伏在她的皮肤上。妲玛展示她的伤口，表情骄傲。漂亮吗？
　　足够漂亮，我形容着。
　　她笑了，喜欢赞扬，拥抱我：是昨天阊梓袇把高脚杯扔到我额头上，弄的。我知道，肯定漂亮。力气太大了，我有点疼。姚远，我要么死掉，要么更好。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告诉他，我有多爱他。我只求他带我走一段，他一直带着我，我没办法不爱他。
　　我更没法对着男人说女人的爱。我拒绝。
　　可他没有耐性听我，他总把耳朵留给别人。我以为排队就能到他的身边，可是总有人插队，然后我们越来越远，他不是没有听，而是听不到。你可以，你是我们共同的朋友。矛盾的话，妲玛说得认真。
　　一段时间里，她莫名的笑着，笑出眼泪，不可抑制，又突然沉默。放下一枚钥匙。如果还提起我，他说起，你就把这个给他。妲玛起身。我得走了，10点的飞机。
　　去哪里？
　　去安安静静的地方。
　　然后，她就走了。

　　合同的最后一天，我请许默陌吃饭。日本菜。她点了一大堆寿司生鱼片刺身，没有要酒。今天的许默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她只擦润唇膏。芥末冲得她流眼泪，我递上手绢。
　　还用棉质手巾？我喜欢你这个洁身自好的男人。送给我吧。算是纪念。说着，她把手绢揣进上衣口袋。
　　我不是那种男人。上学的时候，用不起各式各样的纸巾，妈妈拆了家里唯一素色的被面，给我做成老式的手绢儿。即使穷困，她也要我尽可能的体面一些，后来便成了习惯。没想到这个社会，会把我的习惯称之为品位。默陌，你看过我潦倒之极的样子，爱过最原始的我，可现在我回不去。你帮了我，也毁了我。总而言之，我无法感谢你，也不能迁就自己。我拨掉饭团，吃掉海苔。
　　你总是戳我的软肋，你知道我只能将就你。姚远，记得我们签合同的那天吗？你说任何条件你都接受的，只要让你留在这个城市，只要把你的户口牢牢的落在这里。可最后，我只要你七年的时间，我们□□了，你是不爱的。与其苦苦的守着你，还不如抓牢你命运的线，那些时刻你是需要我的。然而，你太努力了，此时此刻，你不需要任何人。我，只是你的捷径。
　　我把自己卖给你，没有自尊。像流血的伤口，一直溃烂，成为空洞，再有多少女人的爱都填不满。我可以说服自己，可是对着你，就提醒我，当初我这样争取命运的。我浅笑着，诉说。
　　是吗？她也笑了。反正也无法续约。也不是完全浪费的，这七年，我经历各式各样的男人，比包装甚好的纸巾，还要繁复。只可惜，见过你这个用手绢的男人后，那些索然无味。
　　你拿走的手绢，是你送我的。你也忘了。我们都是可以忘记的。我笑得更厉害。
　　物归原主？她疑惑着，嘟嘴的表情，漂亮。
　　这顿饭，回忆着，指责着，风青云淡。剩下很多菜，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许默陌把一切一切的打包，她说，都是纪念，都是回忆。
　　送她回家。她拥抱我，使劲儿踮脚，到我的耳边：你好，我叫许默陌。我愣着，不知如何接招。她笑了，东倒西歪的，然后提着几个打包好的袋子，朝家的方向跑去，路上清脆的喊：再见。
　　我不想深究，是不是快乐，有些事情还是要结束。开着车，乱晃，凌晨，寂寞也要遇到红灯。旁边的车，一起等待。仔细的看，是阊梓袇。他示意我靠到路边。我们下车。递来一只中华，点上，彼此就像上瘾的流氓在街上消磨。喝一杯吗？他问着。
　　累了，想回家。
　　突然想妲玛。睡不着。
　　我只好看着这个成功的中年人，英俊的皱纹里透出的荒凉。
　　只是想她。他的语气毫不急切。
　　阊梓袇，你真的不爱她。
　　我的爱，不像你对待女人的随意。
　　你也如此。
　　正因为这样，我们都不爱她。我供她上学生活，只是觉得在空虚过后，至少有一件事还可以操心，她的笑容很温暖，我可以在一些时候安心。她成绩很好，考上很好的大学，可上学期突然要休学，她说读书是为我，而我不一定明白她是在读书的。一个底层的人，最好读书，读很多的书，改变支离破碎的命运。她骨子里的劣根性，从来没有消除。
　　一个人也可以被某个人改变所谓的命运。你已经让她高级到一个程度，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望尘莫及。
　　姚远。你更明白她。
　　我么？也许走了一样的路，只是她看得更开。我弹掉还有火星的烟蒂，至少视野干净。
　　上次，你问我：你爱她吗？我不知道，你是指的妲玛，还是我老婆。我说过婚姻只可以给自己爱的人，我再说一次。你可以明白吗？和其她女人周璇，不过是身体游戏。这点，你比我更清楚。至于妲玛，是我收养的孩子。我能做的，也只有物质。
　　如果结婚了，我宁愿身体和精神一致，受一个女人的束缚，单一幸福，也容易满足。你说的对，要和自己爱的人结婚。而一旦陷入这种关系，我比你更忠诚。我仰头，天空漆黑。
　　这不影响婚姻，我始终只爱家里的女人。
　　给你。我抽出钥匙。妲玛给你的。
　　他接过，随意插进口袋。
　　是什么？我好奇。
　　照片。她威胁我要把这些照片给我老婆。
　　以后，最好谨慎点，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一部没头没尾的A片主角。我轻微的讽刺。
　　他踩灭了烟头，离去。我驻足几分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