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大家都在茧里变态 ...
初中的时候,珠黎在窗台那里看到了一只萎靡不振的毛毛虫。
这段记忆过于遥远以至于她已经不记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季节,只记得茂盛的大树将枝条送到窗前,展示着深绿色的叶子。
那只毛毛虫并非身体抱恙才显得无精打采,它即将成蛹,所以找了一个自以为的高地,逐渐开始了形貌上的变化。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周,或者更短——直到它变成了一种不似生物的锥形,毫无生气地挂在窗外不起眼的一角。
珠黎认不出那是什么生物的幼虫,也许有朝一日一只美丽的蝴蝶会从这个地方破茧,抑或是是一只灰扑扑的蛾子——大概也可以是一个更加艳丽的蛾子,它会被人误以为是蝴蝶,但是羽翼之间那胖嘟嘟的身体会出卖它。
直到里面的生物撕破它曾经的皮肤、重生在阳光下之前,它的模样都是未知的。
于是在枯燥的学业中,似乎多出了一点令人憧憬的东西。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天,久到会让人忘记了它的程度。
蛹始终没有变化,又似乎在以观察无法发觉的缓慢速度变暗、发黑、萎缩。
珠黎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个蛹里已经爬不出任何生物了——美丽的蝴蝶也好,灰扑扑的蛾子也好,都不可能从这个蛹中诞生,因为这个蛹已经死了。
珠黎自小喜欢自然科学,当然知道眼下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当她亲历,她的心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悲愤——
原来那些被写烂的情节里、千篇一律的羽化成蝶才是非常态化的事件啊!
她所看过的、听过的一个一个关于丑陋毛毛虫变成美丽蝴蝶的励志故事纷纷破碎,雨点般地落在地上,露出后面毫无情感的解说词:“这是一个残酷的过程,如果它们没有迅速发育到可以破茧而出,它们的生命就会永远地停留在蛹中。”
后来的某一天,她再也找不到那个死去的蛹,许是一阵风,许是一场梦。
蔻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囚室里遇到了珠黎,她讲了好多话;还遇到了她曾经在被遗忘的废弃资料里看到的人,那个人和珠黎绑在一起,看起来一肚子火。
但是直立固定的方式让她无法睡觉。
也许她没有做梦。
她大概是疯了。
眼前的事物重新聚焦,来了很多人,他们最开始是一个个差不多的模糊人形,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了细节上的差异,独立成一个一个清晰的个体。他们中的大部分都穿着防护服,像一个个会行走的白色雪人,仿佛自己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病原体;还有几个穿着得相对轻松,一看就是团队里的主心骨。
最开始,他们说话的声音带着一阵“隆隆”声,和珠黎清晰的言语重叠在一起——她不停地说希望自己相信她,因为自己一步一步已经走了很远,远到愚众不可理解的程度,所以希望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相信她。
——“Ostende mihi fidem tuam。”
“看吧,就算消磨到这个程度,她的力量依旧可以溢出到足以影响这里。”
“说实话,还挺漂亮的——这个楼梯一样的设计,我记得……记得……好像有一个专有名词,是叫什么来着?”
“叠级?斯卡帕叠级?”
“啊啊,好像是这个名字……”
那些声音逐渐清晰,珠黎的声音逐渐淡去。
有人在摆弄她的手,朝她的静脉中注射镇定剂。
“需要那么复杂吗?”蔻蔻在束具限制的范围内偏了偏头,低垂着眼帘望着身边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发出了如同石砾摩擦般粗糙干涸的声音。
那个人顿了一下,随即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那般继续手上的动作。
“很抱歉过程可能有点繁琐,但是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着装有些正式、缓步走到她面前的人是简离,简离的态度相当礼貌和客气,“你身上不该属于你的邪恶力量随时可能随着你的情绪波动而失控,我们可不敢低估了这种风险……”
越过简离,蔻蔻看到在简离身后忙碌的白衣人群中多出了一个不太和谐的人。
那人也是一袭白衣,却不像其他人那样从头武装到脚,仅仅是简单的白大褂,单手插兜,乐呵呵地看着她。
蔻蔻的脑袋“嗡——”地一下,因为她发现那个人是珠黎。
珠黎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呢?
也许她从未离开,也许那不是一个梦?
其他人从她的身边走过,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好官腔啊……好烦啊……”蔻蔻没什么力气,用粗糙的声音轻声抱怨。不知为什么,看到珠黎,她就有了点底气,想到什么说什么。
珠黎应该是听到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简离的表情深邃起来,朝着蔻蔻视线的方向撇过头,只看到了身穿防护服的人正在如火如荼地忙着准备工作。
沿着地面上从古代遗留下的纹样将模糊的符号延伸出更加复杂的形状,在这里使用这种阵法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防止蔻蔻在极端条件下力量失控外溢,二是与红海建立一种可控的安全联系。
珠黎的眼前重叠着往昔的残像,地面上的纹样被鲜血洗了一遍又一遍,尖叫和哀嚎在整个蓝色石料的空间里回荡、交织。直到它们成为被红海之水浸泡的怨鬼。
珠黎能感受到的动容与她人格的成分成正比,此刻的她冷静到不近人情。
对那个时候的人而言,这就是最优解。
他们发现了红海爆发的规律并找到了干涉的方式,仅以周期内牺牲一人保证了自身的权威以及安抚民心——所谓大义。
“过程很快,希望你能理解。”简离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挂不住,不过依旧保持着表面的风度。暂时离开蔻蔻身边,他又往蔻蔻目光聚焦的位置看了一眼——那里确实什么也没有。
身穿防护服的人处理完准备工作,从这个房间离开,完全离开之前,其中一人向简离呈上了一只精美的锦缎盒子,盒子的内衬中镶嵌着一枚长约20公分、做工精美的黄金杵。
蔻蔻几乎是在盒子打开的瞬间就有躁动的反应。
她的一只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霞光,而另一只眼睛没有,所以视野中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着色,她尝试着通过闭起一只眼睛来判断是哪只眼睛出了问题,但似乎哪一只眼睛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沸腾,并非源自于负面情绪,更像源自意识层面的拉扯:“咕……”黑色的粘液从内眼角流了出来,视线变得越发模糊,一时间仿佛难以聚焦,重叠多个画面如同来自不同维度的联结。
“光这点散逸出来的正气就能让你不舒服了?那你还真是把自己置于无药可救的境地了。”简离恨铁不成钢般的语气中掺着一丝厌恶,手指一勾,做工精良的黄金杵便从盒子里悬浮而起,停滞在他的身边。
有人发出了悦耳的笑声,但是石室里的其他人不为所动。
蔻蔻的视线越过简离,看向珠黎——她在那个陌生的熟悉人身上看到一个影子,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那个庞大到超越认知的存在,诡异又合理,荒诞又理智。
珠黎确实在笑,目前还笑得很含蓄。只是这里除了蔻蔻没有人能够察觉。
被白色防护服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全部撤了出去。包括简离在内,三个穿着相对轻松的人留了下来,他们均为学会派来的执行者——也就是眼下要动手将蔻蔻封印起来丢进红海的处刑人。
珠黎收起笑,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看他们要怎么通过篡改原术法达到那种简单粗暴排除潜在威胁的目的。
蔻蔻被挪到新纹叠旧纹的位置上,她只觉呼吸一滞,莫名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珠黎微笑着朝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蔻蔻就明白了,和在海上的那一次一样,她希望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撑下去。
所以蔻蔻咬紧了牙关盯着珠黎,仿佛紧握着什么精神支柱。她听到了低沉没有感情色彩的念咒声,来源于并非简离的另外二人,这两个人应该是来护法的。
蔻蔻忍不住思考他们在念什么,接着就听到珠黎在平静地说:“是净化邪祟的咒语,不过你不是邪祟,所以对你没有用。”
还没来得及消化珠黎的话,只见简离抬起手,目光一凛。那把20来公分的黄金杵就直挺挺地朝着她心脏的位置贯穿过来——
“咕!”语言中枢好像被切断了,一时间发不出声音也说不出话来,窒息的钝痛从心脏开始向身体扩散,冷汗冒得像整个人被打湿了一样。身体因为利器贯穿心脏想要曲起,又因为被固定在架子上,只是令架子震颤着发出“吱嘎”声。
她在简离的身后看到了巨大的金像,巍峨又缥缈,庄严又虚幻,看不清形貌,依稀可辨那是一尊高大的神像,那身姿只容许被仰望,是权威的后盾,也是处决她的凭证。
珠黎在金像的笼罩下显得异常渺小。
蔻蔻听到珠黎的喉咙里滚动着笑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张扬,越来越清晰和刺耳。她笑得太厉害了,笑声尖锐地刮过石室的墙壁,冲击着脆弱的感官,此刻蔻蔻非常羡慕石室里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其他人。
“你将在此被封印,罪恶之躯溶于红海,让一切恶念归于寂静以净罪……”简离抬起手,宣告、释力,插在蔻蔻心脏上的黄金杵发出金色的光芒以回应,与简离身后那个模糊的神像呼应。
黑色的粘液从蔻蔻的眼角流出,她确实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被驱逐,而那个东西又偏偏与自己缝合在一起——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也许是自己被撕碎吧。
心脏被贯穿让她的呼吸更加困难,她紧紧地盯着仰头大笑的珠黎——不管结果是什么样的,她只想尽快结束这种体验。
“烦死了!你能不能别笑了?!”蔻蔻用粗糙的声音怒吼,一口血沫泄愤似地飞溅到简离脸上。
她根本没听清简离说了什么,因为珠黎实在笑得太大声了。
而且那笑声很显然并非出自嘲讽或者感慨,仅仅只是因为觉得好笑。
简离一脸不可置信。他并没有感觉到附近有什么异常的气息,但是蔻蔻的反应从一开始就在暗示这里应该有一个多出来的人。
仅仅只是在这里关久了产生的癔症吗?
另外两位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不过依旧尽职尽责地咀嚼着口中的音节。
珠黎立马收起笑,用双手挡住嘴,扑闪着那双无辜又充满玩味的眼睛——就像她平时会做出的表情。
“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一直都在。”珠黎的语气缥缈得像烟。
话音刚落,可怕的变化就开始了,更多的黑色粘液自蔻蔻的七窍外流,她的身体仿佛是一个单薄的容器,因为无法负荷内部不断增加的黑色黏液变得扭曲,进而爆炸。
以黄金杵所固定之位置为中心,蔻蔻像一个被捏爆的水球一样炸开,黑色的黏液拉丝,仿佛每一块被抛出的碎片后面都拉扯着密集的丝线。
“封住她!她要失控了!”简离在她身体炸开前一秒低吼、蓄力,金色的光芒自杵身迸发出来,试图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进一步对蔻蔻加以束缚,然而没等话音落下事情就发生了。
那两个帮手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嘴倒是还非常尽责地吟诵着咒语。
短时间内,蔻蔻炸开的瞬间被定格。固定在心脏位置的黄金杵散发出丝带般的光芒试图遏制黑色粘液有自我意识般地无序扩张。
简离皱起眉,表情有些复杂,眼下的状况完全在预期之外。
“不对。”珠黎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双手接住了她的头。头颅的断裂处宛若拉扯着数根黑色的电线,本应在那里的结构组织消失了,她的身体仿佛就是由这些黑色的粘液组成的,“我说过,解决问题,不要解决你自己。”珠黎的声音细小而温和,如同在吟唱一支摇篮曲。
“我看到了……您的记忆……”头颅躺在珠黎的手心,气若游丝,仿佛在呓语。
“我知道,那个梦是我给你的。”珠黎在头颅的额间落下一个吻,“Nunc(现在), ostende mihi fidem tuam(show me your faith).”
“喝……”在身体炸开被定格的一瞬之后,蔻蔻又像倒带似地,所有的肢体碎片统统沿着黑色粘液的拉丝原路返回,重新拼成一个完整的人,回到原来位置上的头颅猛吸一口气,紧接着随着一声巨响,这一次炸得四分五裂的是固定蔻蔻的支架。
失去支撑的蔻蔻腿一软,狼狈地跪在地上,双眼无神,一如珠黎在那腐朽的庞然大物身上时所见的那样。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珠黎慢慢蹲下,伸手触摸黄金杵从蔻蔻的胸口露出来的部分,一只栩栩如生的神兽被雕刻在那里。
那虚幻的神像也跟着有了一丝波动。
“吾乃天地正气之所钟,破邪乃吾之职责。”兽首发出嘶哑的声音。估计是因为个头本就不大,发出的音量也就这样。
珠黎蹲在那里,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只手搭在杵上:“何为正,何为邪——说到底,不都是你们自己定的规矩吗?”她笑了,没有嘲讽或愠色,不掺任何杂质,像听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冷笑话或者看到了装饰着精美绸带的惊喜蛋糕,搭在神兽处的手拇指用力,在神兽逐渐变得狰狞的表情中慢慢将其抹去。
被抹去的地方并没有因此变得光滑,而是变成一种让视觉无法聚焦的奇怪状态。
简离的身后,那模糊缥缈金像一点一点地出现缺损,被啃食般一点一点消失。
简离的眉头深锁,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一些变化正在发生。
无法直接观测,因而无法马上做出反应,只能观望。
“想点开心的事情吧。”珠黎抬起眼,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正好撞上蔻蔻那双怒视她的眼睛,“嗯……”珠黎想了想,说,“那么,喜欢的东西,总还是有的吧……”
“……”蔻蔻的面色缓和了一些。
片刻,珠黎搭着杵的手倏地松开,原本模糊的形态逐渐清晰,那神兽的位置变成了一个纹路清晰的花骨朵。
接着,花骨朵逐渐绽放。
“那是……你跟我说过的颜色……”珠黎有了一丝轻微的惊讶,那点惊讶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很快就从她的情绪中消失了。
绽放的花瓣拥有钻石般考究的切面和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颜色,轻微的光源就能令它大放异彩。
花到最灿烂的时候开始向外延伸柔软的茎,金色的藤蔓上又结出新的花骨朵。
地面的巨大符号上,海草般冒出了数条半透明的黑色手臂,它们摇曳着伸长着,试图抓住蔻蔻,却被金色的藤蔓缠绕,成为花朵的养料。
那些手臂是从红海伸过来的,说明这里与红海的联系已经建立。
简离从身上摸出一张吉祥尺寸的纸条,神色凝重地朝着蔻蔻的方向甩出,纸条在半空自燃,化作两枚燃着火焰的箭尖,前后相隔不到0.01秒,如同子弹般朝着蔻蔻方向飞去。
一枚,仿若在蔻蔻面前不远处撞到了一个透明的球面,闪烁间化作火花沿包裹着蔻蔻的球体的轮廓消失;一枚,在撞到球面之后直接掉头朝着简离自己的方向打偏。
简离的手指接住了迎面而来的箭尖,顺手一划,燃着火焰的箭尖就被引导到边上去了,撞到地上硬生生炸出一道焦痕。
“啧……”
没等简离做出下一步判断,石室突然震动了一下,原本的人工照明也跟着不安地闪烁了一下。
蔻蔻膝下的地面上,冒出了更多鬼魅般的黑色形体,纷纷被金色的藤蔓绊住。
石室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这一次,室内的人工照明被切断的时间更长了。
片刻后,照明恢复,只是肉眼所及之处,都被镀上了一层猩红。整个石室原本偏暗的上方,彻底被淹没在无边无际地黑暗中。墙壁上,暗红色的液体从不存在的裂缝渗进来,像数个小瀑布一样往里淌。
“这是……失控了?”原本在吟诵咒语的其中之一停止了他的工作。
“嗯,而且失控的不是她。”简离看着蔻蔻,后者同化了原本用来封印她的能力的瓦吉拉杵,状态相当稳定——稳定地让她的花缓慢地四处蔓延。
“……原计划泡汤了?”另一个吟诵咒语的人也停止了吟诵,“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望向简离。
他们本就是经验丰富的人,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家常便饭,实战的时候需要临场发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是这个术式……失控了……”简离看向蔻蔻膝下的旧纹加新纹,此刻正在被源源不断往里灌的暗红色液体覆盖,“红海的那一头,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整个曾经用于祭祀的石室,如今像被未知力量拉入深渊的潜水艇般在红海中下沉,偏偏这个潜水艇还是个漏的。
“真的要来抢?”珠黎扭过头,似乎在往后看,其实目光并不聚焦。她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你好大胆。”
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味道,没过蔻蔻的膝盖也没过其他人的脚背,腐败与鲜活并存的死气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蔻蔻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呕出一大堆黑色的粘液,然后被自己的花朵覆盖。
不知从哪儿传来悲怆的哭声,如同林间呼啸的寒风,轻一阵重一阵地回荡在整个失控的空间里。
“现在怎么办?直接打破的话……”
“呃……”简离抬手打断了男人的提议,突如其来的一阵耳鸣,脑海中出现一段杂讯,生理上的异样感让他忍不住按住额间闷哼一声。
那是一段被锁在保险柜里的记忆,他对此隐隐约约有所感觉,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却无法找到打开保险柜的方法。他尝试着去诈那个事件前后嫌疑最大的人,结果无论说什么那人都是一副不为所动无所谓的样子。
那种反应反而叫人生疑,毕竟在很长的时间里,那人只是一个作为“新娘”上岛沾光的普通人而已。
只是那样一来,他倒是搞不清对方的底牌、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后来,他也尝试过很多方法,企图打开那只保险柜,无论是保守的方式抑或是偏激的方式,最终均以失败告终。
现在,那只保险柜被外来的力量输入了正确的密码,正缓缓打开……
“副会长?”
“我没事……”简离婉拒了那只前来搀扶他的手,警惕道,“有什么东西来了。”他转向身后,石室出口的方向。
现在,那扇通向外面世界的门就是一个装饰品,就算打开也无法回到原来的地方。
珠黎也站了起来,面向相同的方向,低垂眼帘,始终挂着笑意。
暗红色的液体已经没过蔻蔻的腰,那些拥有钻石切面的花依旧在顽强地生长,从水面长到水下,束缚任何对蔻蔻意图不轨的东西。
门前的水面之下缓缓浮现一团黑影,随后黑影破水而出,那是一个硕大的黑色肉瘤在缓缓上升,在众人面前呈现出一尊五层小楼般的庞然大物。数条粗壮的触手从它身上延伸出来,或没入暗红色的水面之下,或半露出水面拱起一个弧。
蔻蔻的意识清晰一阵模糊一阵,时不时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耳畔时而是水声时而是祝祷,自己似乎一会浸泡在暗红色的液体中,一会来到了那个熟悉到像噩梦一样地方。
肉瘤的触手在收集信息,向着蔻蔻的位置摸过去,蔻蔻的力量依旧不稳定,不过知道已经可以意识到威胁在逼近。钉在心口的杵已经完全被同化,以它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的藤蔓一边在信息上进行伪装一边蓄力被动防御。
蔻蔻有的时候有点分不清,那个身居高位、让人远远仰视的东西,究竟是一个可怖的肉瘤,还是……“天父”?
珠黎正挡在她的面前,似乎在对她说:“看啊,那个,就是‘问题’。”
很久以前,在噩梦的起点,有人告诉她,她是天父的血脉、神的孩子,所以一切都是她应受的,但是,她现在已经见到真正的神了……
“你可以是……前途无量!”看着三个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珠黎坏笑着抬起脚朝着简离的后背踹了过去。
简离向前趔趄了一下立即稳住了,但是方才出于警戒凝聚在手中的力量因此直接打了出去,劈水冲向肉瘤的方向,在肉瘤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凹陷。
“哎呦,真厉害——用这里的话怎么分级来着?L1级的纯能量攻击?”珠黎饶有兴致地嘀咕。
肉瘤的凹陷中露出了一张双目紧闭的脸,看到那张脸的刹那,简离怔了一下。
凹陷很快被修复,那张脸也被重新埋进肉瘤中。
简离的脸色异常难看,甚至没来得及计较刚才是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就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肉瘤受到了攻击也不再安静,埋于水下的触手躁动起来,浸泡着众人的暗红色液体沸腾起来,简离也是训练有素的人,哪怕人还有点失神,一发现自己仿佛突然置身荆棘之中立刻发力,脚下的水向四周排空,露出了水面之下活荆棘般的触手。
幸好他反应及时,那些触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他,就暴露在空气中被他的力量压成了浆糊。
简离眉头微蹙没有说话,迅速抽出吉祥尺寸的纸条向前一扔,纸条停留在他面前不远处,他掐了一个诀,从纸条向肉瘤打出一道金光,另外两人见此立即效仿,于是三道金光打在巨大的黑色肉瘤上,肉瘤抽搐了两下,触手的活动也像被逐渐冻僵了一般慢了下来。
不行……
这样不行……
他们恐怕还没有意识到,触手的倒刺具有带腐蚀性的毒,便于将它的受害者收做肉瘤的养料。尽管看简离的样子,他们应该会对触手有所防备,但持续使用这个净化的术式企图拆解肉瘤,难保消耗的时间久了注意力逐渐涣散便无暇顾及其他。
“行啦,就你们那么搞,在红海灌进来的水把所有人淹死之前都搞不完了。”珠黎终于在所有人面前显了形。
“你……”简离还要集中注意施法,只得偏了偏头,看向说话的方向。
“你们还是先去处理你们的自己的事情吧。”说着,珠黎仿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边儿去吧……”
三人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短暂的天旋地转之后,三人出现在石室的外面,和先前撤出的人汇合。
“咦?”先前撤出的人原本在这里待机,看到他们门都没开就突然出现在这里难免感到疑惑。
“副会长,里面……”跟着简离一起出来的二人之一犹犹豫豫地开口。
之所以连讲话都带着小心的试探,是因为简离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经——龇牙咧嘴的表情,配合额上的青筋暴起,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单纯感到身体不适。
“里面的事情先放着!先去明檀苑!”简离近乎咬牙切齿地下达指令,“魔王……在岛上……”他全想起来了——或者说,是珠黎,让他全想起来了。
“最后我只想对你说~~~这一切会过去哒~你要安心呀~~布叽布叽哒~~”暗红色的液体都快没到两个人的脖子了,珠黎还事不关己地抱着蔻蔻唱歌。
蔻蔻在她的怀里缓缓地抬起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意识依旧不十分清晰,眼前时而是一片血红中的黑色肉瘤,时而是所谓“不听从教诲”的信徒在天父的授意下哀嚎着被其他信众打得满脸青紫——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眼前的、那个令她害怕且恶心的东西,是她要解决的“问题”。
触手终于排除藤蔓的干扰找到了蔻蔻的位置,它们蜂拥而来,暗红色的水面霎时波涛汹涌,触手聚集了太多甚至都翻涌到了水面上,就这样翻腾而来,像无数来自地狱的手自四面饥饿地伸向蔻蔻,企图将她撕碎。
整个空间——包括石室和出现在上方的延伸——从视觉上,像碎裂出复杂纹路的玻璃制品一般,“咔嚓”一声出现了毫无规则的错位,除了蔻蔻的藤蔓和花朵,现在石室里无论墙壁水面水流甚或珠黎以及蔻蔻自己都呈现出一种空间不连续的状态。
因为空间是不连续的,每一个部分的活动都被限制在了一个特定的范围里,也就意味着那些近在咫尺的触手永远也够不到目标。
蔻蔻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个空间又“啪”地一下恢复如初,只是这一次换那个黑色的肉瘤犹如玻璃工艺品那般碎裂,触手纷纷枯萎,黑色的粘液从碎裂的肉瘤中流淌出来,接着,两个人形包裹着黑色的粘液跟着一起流了出来。
往石室里灌的暗红色水流越来越小,最后纷纷枯竭,室内的水位也开始下降。
“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我特别关照的了……”珠黎松开蔻蔻站起来,“嗯……银茶一直恨我为什么没有在他们祈祷的时候出现……”珠黎想了想,走向那两个被黑色粘液包裹的人形掉落的方向。
包裹着人形的黑色粘液随着肉瘤的消散一并消失,那是两具仿若睡着了般的尸体。尸体为一男一女,其实已经死了很久了,然而就连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还保持着最后一次穿上的样子。这就是银茶那些同袍的末路。
珠黎左右开弓将两具尸体夹在两侧胁下,放心地离开逐渐恢复正常的石室。
她就这样,一下带着两具尸体毫无过渡地从石室里消失了。
眼前倏地暗下来,台前落幕后,属于她自己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为了引导蔻蔻她必须将神性拉到目前对她而言不可思议的程度。
信息过载,为了过滤冗余的神性这副身体就必须重启,进入短暂的生死交叠,然而作为生物本身的求生本能却对这件事充满了排斥。于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大脑本能地开始恐慌。
没有任何人可以引导她,她必须自己引导自己。
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如同木乃伊在阴冷干燥的环境中发出那悠远古老的无声呐喊。
她知道她应当保持冷静,她的理智不停地在心中说:“没事的,没事的,是暂时的应对之策,放松就好……”却无法摆脱生理上的恐慌;她努力地要让自己安静下来,身体却无法抑制地开始挣扎。
这里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她,她却在垂死挣扎,指甲在墙壁上抠出长长的血痕,眼眶里也沁出了热泪。黑暗中仿佛出现了幽灵和难以言说的怪物,它们狞笑着扑向自己。禁闭室里勾人不安的氛围终于找到了缺口,从四面八方渗透进她的破绽,撕扯着她的意识。
在这个不见光的地方,她如同被吸收了生命力那般,头发从发梢开始一缕一缕变白。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不过是闭上眼睛。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不过是停止呼吸。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纵然真的堕入地狱又如何?
一些难过的记忆在脑海中回荡,她见过无法开裂的茧,也见过无果的努力和无谓的痛苦。
说到底,那些都属于她。
7岁时的恐怖故事和熄灯后出于恐惧的无边幻想,那些藏匿于衣橱和床底的怪物从中破壳,令恐惧和不安坠入更深的黑暗。
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就是她自己。
有道是,夜晚无边无际的黑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白天的光明只是附近的一颗恒星给人制造的假象。
所以,毫无疑问,那就是她。
整个宇宙都属于她。
唉嘿嘿……
有人通过关系缩短了珠黎的禁闭时间,于是晚上芽衣来开门放人,她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异样。大部分人来到这里以后都会变得虚弱,死气沉沉地和这里的阴冷肃杀融为一体。
关押着珠黎的禁闭室的门后也是一片寂静。
芽衣提着灯,打开门,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珠黎。
一开始看到眼前的情景时,芽衣甚至觉得她是啃馒头噎到了。
几秒钟后,她才想起来,那可是一个可以从监视器上全然消失、无法被观测、在这里过了一夜还能活蹦乱跳的人。
单人床床边的墙壁上,是惊惧之下抓挠出的血痕,看珠黎躺着的姿势和位置,她似乎是从床上滚下去的。
照道理说,这里特制的提灯可以大大削弱这里的特殊氛围对人造成的影响,但是此刻芽衣难免琢磨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把她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一想到这里就只觉头皮发麻惶惶不安。
珠黎没有气息,偏偏又没有发生尸僵;面色红润,又毫无生气。
——她是活着的,同时,她又死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同时处在两种状态呢?
芽衣通知了这里的主管十吟,不过后者似乎在忙更重要的事情,据说是古老的祭祀石室那边凭空多出来两具尸体。
而且不管怎么说,珠黎的禁闭时间已经结束,于是按照手上的信息联系了和她同住在实验室的百雉。
百雉好像还在上课,明明跟她说明了珠黎的情况,对方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腔调,懒洋洋地说得等她下课先拿一个快递再说。
珠黎被固定在轮床上推了出来。按照芽衣的想法,哪怕在建筑外面吹风,也比继续待在这个棺材里强。之前也不是没有在这种地方消耗到过于虚弱的案例,基本上都是人一出来就被相关人拉走了,所以对芽衣来说,在外面像等着迟到的家长接走孩子那般看着一个毫无意识人还是头一遭。
兴许是因为棺材样的建筑声名远扬,平时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从大门前经过。这一次不太一样,芽衣也不记得是在哪个人站在外面朝着珠黎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拿出了手机,然后这里的人开始越来越多。
最开始大概是认识珠黎的人,后来应该是好奇的人,直到短短十分钟不到,大门外已经围了约莫三四层人,最外层还有人在问:“这是谁啊?怎么那么多人在看啊?珠黎又是谁?”
松琦站在靠中间的一层里,视线有点受限,她还是能看到里面躺在轮床的珠黎和守在不远处的芽衣。
还有一个人。
站在轮床边低头看着珠黎。
那人的头上有几缕白发,和轮床上的珠黎很像。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抬起头来,看向她——那是一张和床上的人一模一样的脸——笑着,和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一刻,松琦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突然就明白这里发生什么了。
百雉终于姗姗来迟,皱着眉挤过人群,跟芽衣确认身份信息后,背起珠黎挤过神色各异的人从人群中离开。
围观的人也就此散了。
蔻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恢复过来的,原本插在胸口的杵只是一朵拥有钻石切面的花。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让那朵花成为肌肤上的一枚纹身——融合还在进行,她暂时还没有办法让它的存在感完全消失,就像之前的很多事情一样。
红海退去,石室恢复了安静,被震碎的支架和束带在她的身后,除此之外这里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这里的彻骨寒意与将人抽空的恐惧,突然之间,让人觉得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
蔻蔻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狼狈不堪的自己,走向门的方向。
珠黎已经从这里完全消失了,她留了一道结界,阻断这里和外界的联系,只有破坏掉结界蔻蔻才能到外面去。
蔻蔻笑了。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露出那么成竹在胸的表情。
术式的核心和她重组后理顺的能力同源,她伸手将五指轻轻地抵在门上,轻轻一推,“咔嚓”一声,包覆着整个石室的薄冰开裂、破碎消失,连同那个在初阳之下开裂的茧壳一起被留在原地,留在她的身后。
那边厢,夕泉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站在身侧的杏理。那是他从未露出过的表情,就好像他突然不认识杏理了一样。
杏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抖了一下。
“原来不是你。”夕泉看着她嘀咕了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笑了,调转了轮椅的方向,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
那个show me your faith 说实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翻译,faith应该最开始是信仰的意思,后面有了信心和信任的意思,其实可以很容易看出来这些词之间的关联,但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给它们都涵盖了的词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大家都在茧里变态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