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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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阳光穿透云层，射到少年白净的脸上，一双眼亮得摄人。
萧凌的心像是被什么烫了下，蓦地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鸡腿半晌，才又抬起眼看向青衣少年。
少年此刻已埋首苦干起那几只鸡，亮晶晶的油渍贴在嘴角，让那张柔软的唇像是渡了层蜜。
萧凌愣愣拿起鸡腿吃了一小口。
修炼无情道的人感知会随着修为的提升逐渐退化，一点一点的，情绪和感知被一层层剥离肉身，细微到难以觉察，等修习者豁然发现自己的不同时，早已无知无感。
无情道虽被视作飞升和提升修为的捷径，但有得必有失。修习者自开始修习无情道心法事，一切便不可回转，心法像是烙在灵魂上的枷锁，永远不会停下。
这也是为何归云仙宗的长老知道他是无情道的好苗子，却迟迟不让他开始修习的原因。
道尊也言现在时机未到，除非万不得已。他现在仍是依照着长老们的指示，修习与无情道相似的功法，一旦时机成熟，便可事半功倍。
无欲无求，无知无感。
他功法有所小成，如今世间所有的食物对他而言都无任何区别。
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这只鸡腿就是书中所言的珍馐。
俞行云吃得欢快，刚吐出一根鸡骨头，余光瞥见萧凌迟迟不动，抬眼一看，耳朵都被吓软了。
萧凌面露沉色，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那咬了一口的鸡腿，那双琥珀色的眼竟隐约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雾色。
俞行云心下大骇，一把夺过萧凌手中的鸡腿，“小师叔！”
萧凌抬起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俞行云这下看得更清楚了，小师叔……小师叔眼里竟真的有水雾！
俞行云：“！！！”
闯祸了！
俞行云的尾巴不安地垂在身后，心中不安极了：不会是他给小师叔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把他难吃哭了吧？！
俞行云将整张桌子的鸡往自己这边抱，而后蹭地一下站起身，“别吃了，我去给你买些别的好吃的东西！”
因他剧烈的动作，萧凌也怔住了，虽不知他为何这般举动，还是道，“好。”
说罢将装着妖币的钱袋递给他。
俞行云接过钱袋，意味不明的看了萧凌那张朱唇皓齿的脸，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热闹的街道，依次排开一连串被老板支起来的小摊。
小师叔喜欢吃什么呢？
俞行云绞尽脑汁也没从记忆中的书里挖出什么，只从弟子们的闲话中知道他的饮食偏清淡。
他看了圈卖吃食的摊位，又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钱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悠。
——在这秘境待的时日也不多了，不如让小师叔吃顿好的。
说干就干，俞行云将所有卖素食和清淡饮食的摊位，全都来了一份。
在等待拿餐的时候，他抱臂站在小吃摊对面，看着妖怪老板们一个个忙活的身影，满意地眯起眼睛。
“小公子，算命吗？”
他坐在街对面的凳子上等待时，一个白胡子老道抚着，坐在了他的身侧。
俞行云正在苦恼小师叔被他弄哭一事，摆摆手，拒绝得干脆利落，“不。”
老道却不走，“不准不收钱，别看老夫衣裳破旧，面容朴素。我可是算命的一把好手！”
他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得意洋洋道，“这方圆百里的妖怪拿着金银珠宝求我算，都得排队呢。要不是瞧小公子面善，贫道也不至于屈尊来着一趟。”
这话听上去更像骗人的了，俞行云不打算和这烦人的骗子交流，起身便走。
谁知那老道却不依不饶，直接上前拽住了他的手。
俞行云耳朵毛瞬间炸开，他虽在这小洞天里莫名失了修为，但临时学的几招花拳绣腿还在，当即食指中指并拢，成剑指状朝那偷袭他的老头打去。
谁料那老头看上去弯腰驼背，病容满面，一副生命垂危的样子，腿脚却格外的利索，俞行云一招攻过去，老头便如泥鳅般滑走。
几招下来，将他的手骨摸了个清清楚楚。
看样子是要强买强卖了。
俞行云气笑了，“喂，老头，你不是挺厉害吗？摸出些什么了？”
老道摸摸胡须，神秘莫测，“我算出小公子你七杀将近，七杀之星主霸道威势。想必公子定是为身份修为不俗，受尽天道宠爱，前途无量之人。”
俞行云：“……不准。”
他不过一条炮灰咸鱼，受尽宠爱？受尽折磨才对吧！
老道摇摇头道，“准与不准自由天定，小公子何必急于否定？”
好话赖话都被他说完了，俞行云抱臂道，“那你还算出了什么？光是这些话，我可不付钱。”
老道嘿嘿一笑，一张瘦长的脸上挑起高眉，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我还算出公子你红鸾星动，命定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道贼贼的靠近他，伸出食指引着他的视线朝端坐在木凳上的萧凌看去。
俞行云这下更笃定他是骗子了。
小师叔是要修无情道的人，怎么可能与红尘俗物牵挂。
况且按照原著来讲，就算是有牵挂，也不应是和他呀……
老道掐指又算了算，叹了口气道，“不过小公子你面带桃花，红尘缘中，多情，实在多情呐。”
老头瞧他的眼神复杂极了，叹气又摇头，像是个瞧见性命垂危之人的大夫。
纵使好脾气如他，额角青筋也跳了跳，“你这话是说我是风流之人了？”
老道说，“是，也不是。”
俞行云：“……”
他和这玄乎乎的老头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小公子，还没付钱呢。”老道道。
俞行云扔了几块妖币给他，“拿去吧。”
转身便走，老道在后面笑呵呵道，“老夫算一卦可不是这个价。”
俞行云摆摆手，权当没听见，给小师叔拿吃食去了。
抱了满满一大怀的菜，俞行云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小木桌旁。
他正要把吃食放下，却见萧凌正在用手帕擦手，而桌上原本整整齐齐的四只鸡，已只剩下了鸡骨头，被整齐撕成条状的鸡肉极美观的摆在他的盘子里，每一条肉还非常均匀的刷上了梅汁。
俞行云鼻子一酸，下意识脱口而出，“老婆。”
如此居家贤惠的人。妻，试问哪个男人不想娶回家？
萧凌看见他怀里满当当的吃食，愣了愣，“这是？”
俞行云把那堆鸡骨头拨开，捧着脸看他，“这是给小师叔你吃的，快尝尝味道如何？”
萧凌夹起一块青瓜，咬了一口，“好吃。”
俞行云盯着他那张如画般细致的眉眼，展开个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身后因开心而高高竖起的尾巴。
萧凌耳朵一红，低头又吃了口青瓜。
四只烤鸡尽数被他吃下了肚，俞行云鼓胀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萧凌将吃不完的食物收进储物袋中。
两人起身便要结账，忽听小摊外一阵喧闹。
“驾！”
但听一声长吁，紧接着是马蹄奔走的声音。
俞行云探头去看时，只瞧见一阵扬起的粉尘。
他盯着那堆粉尘瞧了半晌，在萧凌走来之际，豁然想起有什么不对。
“我的马车呢？”俞行云问摊主。
摊主正在拔鸡毛，“刚才有个老道说和你们是一起的，马车被他驾走了。”
俞行云：“！！！”
“追啊！”
他抱起尾巴就要朝马车离开的地方追去，却被摊主拦住。
“客官，您还没付钱呢。”
摊主道。
俞行云只能安耐住急切的心情，放下尾巴，去掏钱袋。
只掏了半天，却捉了个空，最后从袖子里找到张纸条。
——“算命八折，折合妖币三万钱，已自取。”
俞行云：“……”
这哪里是什么老道，分明就是强盗还差不多！
萧凌也看见了那纸条，见到俞行云的怔愣，当即明白，对摊主一本正经道，“老板，能赊账吗？”
摊主一听这话，鸡毛也不拔了，“客官，我们这是小本买卖。况且四只烤鸡，一共三十妖币，瞧你们衣着不俗，想必也不是付不起这钱的妖吧。”
萧凌，“我们没钱。”
摊主面色当即一变，“没钱？没钱还来吃霸王餐！当我好欺负吗？”
萧凌在他即将拍案而起之时，拔出稚松剑，伴随着唰的一声，锋利凌冽的剑身被拔出，寒光逼人，映出摊主惊恐的神色。
“你……你要干嘛？”
萧凌将稚松剑合上，递给他，“抱歉，这把剑是由上品玉石所制，不知可否抵债？”
摊主在他拔剑时，气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哆哆嗦嗦接过稚松剑，又颤颤巍巍地观察它。
的确是把好剑，买下他整个摊子都不成问题，但……
“客官是认真的？”
萧凌点头，瞧他面色不佳，垂眸想了片刻，又将正在打瞌睡的阿归给召了出来。
阿归懒洋洋的伸出爪垫，在空气中踩了踩。
萧凌有些苦恼道，“若你不喜，不知这妖兽可否代替？不过阿归是我的伴生灵兽，还望老板能妥善照料，待我凑够妖币时，定来赎回。”
萧凌将它递向老板，“它虽生性懒惰，但拉磨卸货还是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阿归彻底醒了，在萧凌将他递给诚惶诚恐的摊主时，伸出爪子惊恐的勾住俞行云的衣衫。
俞行云有些哭笑不得，小师叔这是为了四只鸡要倾家荡产啊。
他及时拽住萧凌的袖子，摇了摇头。
俞行云对还处于震惊状态的老板，温和道，“烦请稍等我片刻。”
他现在是狐狸耳朵，灵敏得很，方才在逛闹市之时，便瞧见这群妖怪好像特别爱瞧杂耍，一个舞蹈弄棍便能赚得不少妖币。
生而为妖，其实与人并无什么区别。妖怪之中也分会术法和不会术法的妖，只妖怪们天生灵根，就天赋而言比人修高罢了。
这个小城池偏僻，他这一圈看下来，也没瞧见几个妖力充沛的妖怪，想必大多是不会术法了。
既然舞蹈弄棍便能得到喝彩，归云仙宗的剑术美观又实用，岂不赚得盆满锅满？
俞行云笑道，“小师叔，借稚松一用。”
稚松兴奋应声：“嗡！”
在摊主还未回过神之际，他借摊主抱着稚松的力，右手反握住剑柄，细碎的蓝色流苏打在少年白皙的手腕上，通透得像是一截玉。
少年踩在木凳上，略一借力，自小摊里旋身而出，宽大的衣袖翻飞，像一只展翅的青鹤。
众妖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吸引住目光，好奇地围聚了过来。
正和他意！
俞行云见围聚过来的妖越来越多，对稚松悄悄道，“好稚松，小师叔的全身家当就靠你了，你也不想看阿归被拉去卸货吧。”
稚松扭捏地应了声。
俞行云抚着剑身，笑了笑。
修长白皙的手在霁蓝色玉石的衬托下，更加夺目，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再此。
并拢成的剑指轻巧滑过剑身，点点流萤样的灵力团从剑尖飞出。
在众人被吸引住目光之刻，俞行云身体微侧，变幻身形，剑指被收拢在那张丰润的唇前，剑刃被猛地朝前刺去。
温和的灵力团刹那间汇聚成如有实体的剑气，朝前方直射而去，恰好站在此处的妖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闭上眼。
众妖屏息。
想象中的痛却并未到来，那妖怪睁开眼，正正对上狐耳少年阳光下明媚的笑容，少年眉梢轻佻，那汇聚而成的灵力团霎时在他鼻尖散开，轻柔地拂过去，不见了。
虚步点剑，衣摆含花而绽。
柔身纤腰催欲折，一剑贯雪覆银辉。
暖阳之下，竟无一物比得过少年唇边那抹轻笑。
萧凌抱着阿归怔愣在原地，浑身血液澎湃，一时竟不知是因他炙热的体温，还是稚松传来的兴奋。
这是归云仙宗最稀松平常不过的剑法，萧凌指导观看了不知多少弟子舞这剑法，却无哪一人能舞得像少年这般漂亮。
青衣染墨，不甚合身的宽袖宽裳，时不时露出一小截玉成的皮肤，白得晃眼。
“好！”
热烈的喝彩声在妖群中爆发。
成功了！这下一定能赚很多妖币！
俞行云心中正得意，方要收拢剑招收钱之时，变故陡生。
锋利的剑刃滑过他束发的飘带，一头长发飘然散开，如上好的绸缎一般凉滑。
墨发、青衣、白肤、红唇，浓墨的色彩交织，那张本就昳丽的面，更加妖异冠绝。
呼吸一窒。
喝彩声陡然而至。
俞行云心也漏跳了一拍，该不会搞砸了吧？
心中这么想，他咬咬唇，还是点剑收尾。
众妖皆未动，第一次表演便搞砸的俞行云也不敢动，有些心虚地摸摸稚松。
被收束了半晌的狐狸尾巴从衣摆里掉了下来，不安的摆动，俞行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收费之际。
喝彩声顿时如潮水般朝他涌来。
“好！”
“真好！”
“精彩！”
鼓掌声不绝于耳。
俞行云松了口气，清清嗓子道，“多谢各位看官捧场，承蒙不弃，给点赏钱吧。”
他从储物袋里将上次给段谷扬装午饭的篮子拿了出来。
众妖笑着应声，几个大方的妖，当即捏着妖币围聚了过去。
众人欢腾吵闹之时，站在身前的妖怪也渐渐离开，俞行云在众妖的吹捧下尾巴竖得比天高，萧凌敛下眸子，拾起地上飘落的发带。
绣着雅竹，尾部钓着块玉润的小珍珠，与主人昳丽到有攻击力的面容不一样，发带却是极雅致的漂亮，可惜的是，发带被剑刃挑破，另一半不知下落，俨然不能再用了。
萧凌缓缓收拢手掌，将发带放至鼻前，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而上——和俞师侄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他的心又猛烈跳动起来。
阿归要去衔那带子，萧凌手腕一转，将它绕在手肘上，任丝丝凉凉的感觉沿着肌肤，浸入血液……他闭了闭眼，又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晦涩藏进深处，琥珀色眼瞳流光闪烁。
正犹豫着是还给俞师侄，还是收入囊中之际。
心中忽有感应似的，朝城门口看去。
背着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手中执黑剑的人影孤身立在城楼之上。
剑柄上的艳红色铃铛随风轻摆，繁复的花穗与腰带缠绵在一起。
他举起左手，轻甲护腕上缠着另一半的青色发带。
裴柏枫学着他的样子，将发带缠在手肘上，放至鼻前轻轻嗅了一下。
那张与他别无二致的脸上，扯出个刺眼的笑来。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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