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日》巳年

32、住宿

　　江炀说做就做，周一到了学校，就雷厉风行地填了住宿申请表，也没知会家长，自个模仿了沈心灵的字迹在家长签字一栏中写下她的大名，来了个先斩后奏，等沈心灵发觉之时，江炀已经整理好了行装。

　　江炀赶在她发怒之前说道：“妈，住宿生要晚自习，会有老师看班，学习效率更高。”

　　“学习”两个字就成功地将沈心灵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江炀从小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娇生惯养，沈心灵有些担忧他不能适应集体生活，但转念一想，现在家里乱七八糟的，的确不是个好的学习环境。姚阿姨走了，她不仅要忙于工作，还要分出精力和江乘轩还有他外面那个狐狸精斗法，一时也无法兼顾江炀。

　　这个学期也快过半了，江炀要是不适应等下个学期还可以退宿回家。况且这混小子已经背着他填了申请单，学校都安排好了宿舍，不好又出尔反尔。这么一想，沈心灵也就勉强同意了。

　　这样的结果不出江炀所料，搞定了沈心灵，他这周末就搬进了学校宿舍。

　　本班的宿舍已经住满了，学校安排了他和文科班的同学一块住，这点他倒是无所谓。

　　寝室在六楼，还没有电梯，江炀一个人扛着个大箱子吭哧吭哧爬上去的时候，觉得半只胳膊都要抽筋了。

　　终于到达了楼层，江炀甩了甩手腕，拖着箱子往宿舍走去，就这个时候，意外陡然发生了——正巧一个人影从走廊的开水房中拐出，这人估计是觉得这个时间段走廊应该没啥人，步履飞快，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就这样直直地朝江炀撞过来。

　　江炀反应迅疾朝边上闪了两步，可他那箱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全程目睹了那人猛地一刹车，然后因为重心不稳，左手上端着的泡面整桶浇在了他的行李箱上，汤汁飞溅了一地，几根面条软趴趴地黏在箱子上。

　　“卧槽！”两个人同时出声道。

　　这个男生朝他看过来，江炀看清了他的长相，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看着是个忠厚的面相。

　　流年不利啊，江炀正想自认倒霉算了的时候，这位“忠厚人”瞪着他道：“你他妈没长眼睛吧，还不快赔老子的泡面。”

　　江炀算是结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和倒打一耙，这位一张嘴就没一句好话，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江炀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他冷笑一声：“我还没让你把我的箱子给舔干净呢。”

　　“忠厚人”愣了一下，似乎是对自己竟然被人反驳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这才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箱子，然后意味不明地看着江炀：“你是新来的，不会是615的吧？”

　　他怎么知道，江炀心里一咯噔，这SB不会是他的舍友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下一秒钟这位“忠厚人”就眯着眼像挑货品一样打量着他：“听说我们宿舍新来了个理科实验班的好学生，不会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吧。”

　　呵，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

　　江炀和这个在他心中被贴上“傻大个”标签的男生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宿舍，一中宿舍是标准的六人间，但这间宿舍包括江炀才四个人，另外两人此时都在宿舍里，见到他俩一块进来，都怔了片刻。

　　只见傻大个朝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趾高气昂地吩咐道：“我刚才不小心在走廊把面洒了，你去帮我收拾一下。”

　　戴眼镜的男生垂了下眼，竟然一声不吭地拿了扫帚奋斗就按他的话做了。

　　江炀皱了一下眉，一中的宿舍和他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这里的水貌似还挺深的。

　　“你刚来不懂规矩，刚才的事就算了，既然来住了宿舍自然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傻大个”指了指剩下的那个男生，对江炀说道，“待会让他给你讲讲这里的规矩，不懂的话现在赶紧滚回家找妈妈去还来得及。”

　　江炀抬了抬眼皮，轻轻将行李箱往后一推，箱子在走道上滑了一下，发出滋啦的声音，他往床栏一倚，语气讥诮道：“还没学会说人话，你妈怎么把你放出来乱吠了？”

　　“傻大个”脸色瞬间变了，走到江炀跟前，他俩身高相似，但对方的体型比他壮实了一圈，江炀漫不经心地玩着钥匙串，脚步一动不动。

　　“你知道上个嘴贱的最后是怎么跪下叫爹的吗？”

　　近来诸事不顺，江炀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傻大个”自己撞上枪口，江炀不耐烦再和他嘴炮，直接挥拳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对方猝不及防躲闪不及，瞬间怒了，上前来想要一把揪住江炀的领子，被江炀支起胳膊架住了。

　　这时在一旁胆战心惊地观战的小男生弱弱地说道：“二位，别……别在这里打架，别把宿管给招来了。”

　　就在此时，这位“傻大个”的手机铃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应景地响了起来，他瞄了一眼手机，随即松开手，冷笑道：“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然后转身，砰地一声狠狠地甩上了宿舍门，离开了。

　　小男生松了口气似的拍拍胸脯，叹气道：“唉，同学，你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我叫张博鑫，你叫什么名字？”

　　“江炀。”

　　张博鑫见他反应平平，拉了把椅子给他，跟他叽里呱啦地科普了一通，“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听说你是理科实验班的，你们的班风应该比我们好多了，从前大概是没见过这些事，我们文科班有很多艺术生，不比你们……”

　　江炀这才听明白，住宿生喜欢互相报团，大大小小地分了好几个团体，几天就要上演一出恩怨情仇。

　　刚才那傻大个名叫杨恒，外号杨大碳，是其中一个团体的头头，此人打架很是厉害，又结识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所以在住宿生中基本是横着走的。

　　一般住宿的学生，都会就近拜个山头，以免遭受孤立和排挤，孤身一人又没啥背景的，只有挨欺负的份儿了。

　　江炀有些惊诧，这伙人也忒嚣张了，他问道：“这些事学校不管吗？”

　　张博鑫又叹了口气：“管？怎么管？学校倒是想管，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处置，他们根本就不怕，你去和学校举报，他们下次就会变本加厉地针对你，而且都是背后搞些小动作，比如把你的作业偷偷扔掉，在你的被子里洒水之类的事，就算动手打你，也不会在表面上留下伤口，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学校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江炀依然没什么特殊反应，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样啊。”

　　张博鑫见他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恨不得扒拉开的脑袋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听我一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杨恒回来你还是找他道个歉让这事过去吧，不然以后没完没了的，多影响生活啊，你是实验班的，他也不会太跟你过不去。”

　　江炀笑了笑，这同学虽然胆子小了些，心眼倒还挺实在的。

　　“多谢提醒，”江炀扔了一包刚才经过小卖部时带的薄荷糖到他桌上，“吃糖吗？”

　　“啊，谢、谢。”张博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江炀“谦虚”地请教道：“除了刚才那个姓杨的黑炭，你们这的“老大”，还有谁？”

　　“高三有个体育生，叫李尧鹏，也是个横行霸道的，他做事，哎，怎么说呢，特别不讲究，他干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张博鑫一激动，还用了个成语，“和他比起来，杨恒还算挺义气的，和他搞好关系他还会维护你，有次我不小心得罪了李尧鹏，还是杨恒帮我摆平的，这人你可要千万小心，一定不要和他正面起冲突。”

　　李尧鹏？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江炀琢磨了一会，很快就想起来，这不是之前对宋瑶死缠烂打的那傻逼吗。

　　江炀道：“恐怕已经晚了。”

　　张博鑫道：“什么？”

　　“我和这个叫李尧鹏的，早就有过过节，”江炀气定神闲地说道，“好像还不小。”

　　张博鑫傻了眼：“你可真行！”

　　刚来没一个小时，就把住宿生中的两个刺头都给得罪了个遍。

　　江炀也有点烦，杨恒也好，李尧鹏也罢，这种小混混他就是得罪一打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本来他来住宿就是为了避开家里的一堆破事儿，没想到住学校也有一堆的麻烦事，那他图个什么？

　　但没过一会儿江炀就抛开了这些杂念，都到这里了，总不能再回去吧，于是他开始淡定地收拾东西。

　　出乎江炀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半天都格外地风平浪静，他都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但麻烦并没来找上他。

　　杨恒出去后直到宿舍关门了都没再回来，晚点的时候还是寝室的另外两人帮他打的掩护，看他们的熟练程度，杨恒夜不归宿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次日便是周一，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很快就得知了他住宿的消息，皆感到十分诧异。

　　江炀一律不做解释，别人问了就说：“没住过宿，突然想试试。”

　　黄原，吴宽：“……”

　　但想想，还真是江炀这种中二癌晚期患者能干出的事儿。

　　江炀坐在位置上，总是会时不时地往后看一眼，他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些幻觉，眼前总是会浮现林与的剪影——少年穿着白衬衫校服，领子扣到最上面，坐姿端正，低着头执笔写字。

　　他长这么大，只在林与身上看到过那种可以用温润如玉来形容的气质。

　　然而一晃眼，剪影就消失不见了，江炀心里忽地空落落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