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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转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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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夏天灼热依旧,教室里的时钟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彼时的岁月青葱朦胧,余下的光阴绵长得望不到尽头,少男少女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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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炀单手拎着书包一步作三步地从二楼窜下来。
姚阿姨正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出来,忙侧了一下身子,哎呦一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好好走楼梯,你怎么就是不进耳朵,这么高,摔了怎么办啊!”
姚阿姨是他们家的保姆,从小看着江炀长大,俨然和亲人无异,唠叨起来连他爸妈都招架不住。
“不可能,我腿脚好着呢!”江炀说着溜达进了餐厅。
沈心灵女士已经端坐在桌前,涂着晶亮猫眼美甲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滑着手机屏幕。
“小主早安,昨晚睡得可香?”江炀鞠了个不伦不类的躬。
沈心灵眼皮都没抬:“又起迟了,昨天晚上几点睡的,我警告你啊,开学了就给我老实点,别指望我到学校捞你去。”
“是,谨遵小主懿旨!”江炀嬉皮笑脸道,“老爸昨天又没回家?”
沈心灵女士终于抬起头施舍了给他一个眼神:“没,也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太过分了,”江炀义正言辞道,“等他回来我一定帮你好好谴责他。”
江乘轩是个商人,应酬起来常常顾不上着家,江炀一周都见不上他几次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好了,你赶紧滚吧。”沈心灵女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小的告退了。”江炀抓起一个三明治就要往外跑。
姚阿姨拦住了他,拉开他的书包拉链往里面放了一瓶羊奶:“要记住喝知道没,你读书那么累,这个很有营养的。”
江炀蹙了蹙眉,很快又松开:“知道了,阿姨拜拜。”
榕城一中的校区建在红叶坡上,是个偏市郊的地方,距离他家略远,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江炀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高叔叔”,就在后座上吭哧吭哧啃起了三明治。
到学校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江炀还有空在楼下的仪容镜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从书包掏出了一副金属框平光眼镜戴上,左右照了照,满意地对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这才穿过长长的玻璃走廊,信步闲庭地走进教学楼。
与此同时,林与正站在他未来班主任的办公桌前,聆听着他的谆谆教诲。
林与听见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喊他“老尤”,老尤典型的教书匠长相,两颧清癯,两条浓密的长眉毛毛虫似的蜷在一起,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起话来抑扬顿挫。
老尤观察着眼前这个斯文俊秀的学生,语重心长道:“国外的教学和考试制度和国内都不同,你才刚刚回国,按我的想法还是建议你到平行班上课,但是段长坚持给你安排在实验班,实验班人才济济,压力可能会比较大,你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林与乖巧地点点头:“我会努力更上进度的。”
“好,有什么困难及时要向老师同学求助,班上的同学都很热情的,走,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大家。”老尤对这个彬彬有礼的新学生很是满意。
江炀在班上的人缘是一等一的好,刚一进教室,就受到了以老宽为首等几个男生的热烈欢迎。
江炀顺手将那瓶羊奶塞老宽怀里:“赏你的。”
老宽眉开眼笑:“正好没吃早饭,炀子,你可真是贤惠。”
江炀嫌弃地拍了两下他厚实的背部:“老宽,两个月不见,你又宽了两圈啊。”
老宽大名吴宽,生得膀大腰圆,慈眉善目,其父母给他取此名的寓意本来是“心地宽广”的“宽”,没成想却成了“心宽体胖”的“宽”。
老宽浑不在意他的取笑,反而一脸新奇地打量着他,然后抬手一把抓下他那副毫无实用性的眼镜托在手上端详片刻,说道:“炀子,你没近视吧,戴这劳什子干嘛,装什么文化人。”
江炀从他手上轻飘飘地把金属框眼镜给抽了回来,重新架在鼻梁上,没好气道:“滚,我本来就是文化人。”
坐在前面一排的英语课代表夏嫣然闻言转过头来:“别说,江炀这打扮还挺有禁欲气息的,有点像那个Jason。”
江炀和老宽面面相觑:“这谁?”
夏嫣然双眼放光:“就是最近韩国那个很火的XX男团里的成员,个个都特别帅,我跟你们说——”
江炀和老宽同时捂上耳朵:我不听!
“我和那些脂粉脂气的娘炮哪里像了?”江炀只敢在心中腹诽,他毫不怀疑夏嫣然听到这句话能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夏嫣然很是不满意他们的反应,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和旁边的女生说话。
老宽撇嘴道:“明明就是像汉奸羔子。”
黄原是江炀的同桌,此时也凑了过来补刀:“斯文败类。”
江炀连中两刀,决定秉持君子动手不动口的理念,一人赏了一拳。
老尤进来就看到这样闹哄哄一幕,血压瞬间蹭蹭蹭地往上升,想到刚才一路上他在林与面前把十八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觉得此刻脸格外地疼。
好在林与看上去没有特殊的反应。
老尤破门而入,戒尺把讲台拍得砰砰作响,坐在前排的同学忍不住去捂耳朵,“班级纪律被你们吃下去是不是,放个暑假集体失忆了是吧,还有一点实验班的样子吗,啊,老师还没来不会自己先早读吗?”
全班鸦雀无声,却没人顾得上老尤的撕心裂肺的吼叫,大家的注意力通通集中在跟在老尤后头进来的男生身上。
大家安静了片刻,随着一声吸气,爆发出阵阵窃窃私语。
黄原感叹一声,用胳膊肘碰了碰江炀:“炀子,你班草的地位即将不保啊。”
林与个子很高,身量是少年抽条的那种清瘦,黑压压的睫羽下的眼睛像盛着清晨稻田里的露水,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就像是用白描笔勾勒出来的简笔画。
江炀没顾得上理会黄原,他看向林与的同时,林与也在打量着他那坐没坐相的姿势,两人大眼对小眼,林与朝他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江炀:“……”
老尤把林与推到讲台前,“这是咱班新转来的同学,来,林与,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江炀脑海缓缓打出‘卧槽’两个字。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这不是,那谁……
“大家好,我叫林与,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学习。”少年的声音干净宁和,像是冬日的新雪。
全班响起热烈的掌声,老尤满意地点点头。
江炀还兀自沉浸在巨大的懵圈中,就见着老尤大手一挥,让林与坐在了他后面的空位上。
老尤清了清嗓子:“这学期咱们班多了不少新同学,同学们也都不小了,怎么和同学相处也不用我教,咱们是实验班,成绩要好,班风也要正,既然有缘成为同学,就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知道没有!”
“知道—”几十号人拖着长音回答道。
一中的实验班采取的是自主招生政策,在中考前就通过考试从各个初中筛选出一批优秀的学生,组成两个实验班。
只要进了实验班,除非自愿想走,就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被踢出去,没通过自主招生的同学要想进实验班,唯一的机会就在高一时期。
因为高二文理分科,学校会再办一个文科实验班,实验班中大概会有三分之一的同学选择文科,这时候原来的十七班和十八班这两个实验班就成了理科实验班,空缺出来的位置会按照高一一整年的综合成绩排名从平行班抽调学生补上。
这些能够从平行班考入实验班的学生在年段中排名都是很靠前的,在一个学校里大家多多少少都能混个面熟,而且实验班在上学期期末考试后还多上了半个月的课,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其实真正的算新同学的,只有林与一个。
第一节就是老尤的物理课,他瞅了瞅挂在教室后头的钟,说道:“除了宋瑶同学因病请假,所有人都到了,等会课代表把暑假作业收上来,不要以为是暑假作业我就不会检查,是不是这几天随便抄几个字应付老师,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下面不少人心虚地低下头。
老尤说到宋瑶的时候,坐在隔壁组的老宽特地转过头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老宽本来就生得脸大五官小,做出这样一副表情五官几乎都挤成了一团,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为丑人多作怪。
江炀朝他翻了个白眼。
宋瑶就是从平行班考入实验班的学生,长得非常漂亮,在高一的时候就很出名,江炀还被人拉着跑到她班上的走廊去偷瞧过她。
这个年纪男生都会对漂亮的女孩子抱有好感,江炀也不例外,何况他并不把这个时候谈恋爱看作是洪水猛兽。
但此刻他没心思在意这点旖旎的暧昧,物理课也听得神思不属的。
林与此刻就坐在他背后,咫尺的距离,往后靠一点甚至就能见他清浅的呼吸声,江炀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位新来的转学生,他是认识的,并且还很熟!
他和林与的渊源,说来还要追溯到沈心灵女士。
沈心灵女士和林与的母亲是好闺蜜,他和林与还在流口水的年纪就认识了。
小的时候两家住得近,经常互相串门,两个小娃娃几乎是同吃同住,对方的什么糗事都一清二楚。
大概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林与的父母因为飞机失事双双过世,林与便住到了祖父母家。
他和林与的来往就少了很多,没有像原来那么亲近了。
直到初中的时候,俩人很有缘分地被分到了同一个班,还成了同桌,这才又黏糊在了一块。
沈心灵知道他俩是同桌后后还经常邀请林与上他家玩,那个时候是他和林与真的是当之无愧的铁哥们。
然而初二的时候他和林与产生了一些矛盾,俩人还打了一架,他还没来得及和林与和好,林与就突然退学,后来据说是去了国外。
从初二到高二,江炀除了长了个,脑子也长进了不少,当初吵架的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以他对林与的了解,林与也不至于揪住这点破事不放。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江炀没有一点林与的消息,林与的手机号早就没再用了,社交平台也没见他登录过,江炀甚至都以为林与被三体人抓去做实验了,毕竟他那么聪明,咳。
他们之间毕竟存在着一点未解的小疙瘩,这么猝不及防地再次见面,真的是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江炀就有点生气,林与这货当初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他本来想先低头认个错,可压根联系不到他,现在又突然神兵天降,给他来了个开学王炸礼包。
真是日了狗了,江炀惆怅地想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