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日》巳年

3、发小

　　十八班的男生女生，除了江炀，没人不对林与产生好奇的。

　　下课的时候，女生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这个方向瞟，而男生就没有这么矜持了。

　　黄原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直接扭过身去和这位新来的帅哥攀谈。

　　“什么，你是从国外回来的，你傻吧你，我们省的高考虽然不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但也没那么简单的，你这个时候回来，不是还要从头开始学？”

　　江炀趴在课桌上装死，耳朵却灵敏地竖着，心想，“林与才不傻呢，以他的智商，国内的大学绝对任他挑选。”

　　林与思量片刻，说道：“其实我是初二那年出国的，也才待了两年多，相比起来还是更熟悉国内的教育模式。”

　　“原来是这样，还是傻啊，这进度落下不少呢，你既然那个时候出国了，你干脆大学毕业再回来，还能混个海龟的身份，现在回来，图什么啊。”黄原耿直道。

　　林与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争驳什么。

　　旁边一人好奇地问道：“那你原来是在哪所学校读的初中？”

　　“三中。”

　　“诶，炀子，和你一个学校诶，”黄原拍了一下装死的人，“你以前见过林与吗？”

　　江炀没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黄原心下奇怪，今个江炀真是太过安静了。

　　林与长得好，性格目测也不错，江炀往常不是最爱凑热闹的吗，这么大的热闹搁眼前竟然无动于衷，他不对劲啊，黄原敏锐地想着。

　　他果然还是对江炀有一定的了解。

　　黄原又推了江炀两下：“炀子，炀子。”

　　江炀没法再装睡了，愤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吵死了你，你怎么这么闲，下节课珂姐要听写，你都会背了吗？”

　　“靠，差点忘了。”黄原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抽出英语书。

　　江炀听见林与轻轻地笑了一声，戏谑的声音不高不低：“江炀，你觉得假装看不见我，就可以假装不认识我了吗？”

　　江炀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一根弦断裂的声音，我，靠。

　　黄原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张大嘴巴，“你俩从前还真认识啊！”

　　“是啊，”江炀直起身，缓缓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黄原，指了指林与，“我和他，我们还是发小呢。”

　　“卧槽，发小，”黄原嘴巴张得更大了，“那你刚才干嘛装作不认识人家？”

　　黄原这一声吼得很足，大半个班都听见了，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在江炀身上。

　　“哪有，太久没见了，我害羞，不行吗？”江炀还是笑眯眯的，只是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黄原莫名打了个寒颤。

　　林与似乎被江炀的反应愉悦到了，终于不再作壁上观，“不要在意，我们从小就是这样相处的，唔，可能方式有些独特。”

　　江炀连连附和，“对，没错，就是这样。”

　　黄原：“……”

　　你们帅哥的世界我不懂。

　　林与笑吟吟地看着江炀，“尤老师让我课间的时候去教务处取书，我不知道教务处在哪，你陪我去一趟吧。”

　　“哦。”江炀慢吞吞地应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那刚才物理课你没书啊，怎么不找人借一下，诶，氧化，你先把英语书借一下林与，等下我们合看一本。”

　　“闭嘴，氧你个大头啊，”黄原额角青筋直跳，“你怎么不把自己的书给林与啊。”

　　江炀悠悠道：“等下英语小测你自己解决。”

　　“江哥，我错了。”黄原一秒认怂，双手捧着英语书恭恭敬敬地递给林与。

　　英语老师布置的其中一项暑假作业，就是把这本必修的单词全部背完，回来的第一堂课上随机听写。

　　不用想也知道根本不会有人在暑假背单词，现在班上大部分都是在临时抱佛脚的人。

　　江炀这牲口的英语在整个年段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这种难度的听写难不倒他。

　　大丈夫伸缩自如，黄原丝毫没感到一点羞愧之情。

　　“谢谢，”林与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显得特别真诚，“江炀刚才叫你什么？”

　　“氧化啊，”江炀眨了眨眼睛，抢答道，“氧化‘黄原’嘛。”

　　林与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丝无奈：“这外号，一听就知道是你取的。”

　　“就是这只王八蛋，”黄原幽怨地控诉道，“现在搞得化学老师见到我都喜欢这样叫我！还格外地关注我！”

　　江炀得意洋洋地大笑，窗外的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轮廓上，明亮又恣意。

　　林与清淡的眸色顿时幽深了几分，心中忍不住一点一点地描绘起他的笑容。

　　此时上课铃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英语老师王珂踩着高跟鞋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江炀和黄原连忙转过身，端正坐好。

　　江炀心下松了一口气，林与这样子就是打算心照不宣地撕掉过往那些不愉快的章节，这样最好不过了。

　　只是两年没见，林与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Good morning, boys and girls. Long time no see. Now let’s begin the dictations. Is everyone ready?”王珂笑得一脸春风化雨。

　　“No——”底下哀嚎此起彼伏。

　　“好，都给我把书本合上，现在看有什么用，”王珂充耳不闻，精致的眉毛高高地挑起，“两个月的假期，你们都上哪去？”

　　老宽满脸委屈，不怕死地嚷道：“哪里有两个月，明明才不到一个半月。”

　　王珂一个眼刀砸在他身上，“哥们，高二了，你读书是为我读的吗？”

　　老宽悻悻地闭上嘴。

　　林与想了想，他似乎也应该参与这场听写，于是也拿了一张白纸出来。

　　几分钟险象环生的听写后，江炀突然回头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

　　林与困惑片刻，才发现周围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早已自觉站起来收听写。

　　江炀当先把自己的听写纸递给他，林与瞄到上面的字迹，江炀中文字体一如既往地狂放，倒是英文字母一个个写得圆润美观，跟印刷体似的。

　　林与一路收听写纸，发现大家的英文字体都是这个风格，后来他才知道，这玩意儿叫“衡水体”。

　　王珂的目光在这个陌生的学生顿了一下，显然老尤也是知会过她的，她想着这孩子是从英国回来的，英语这科目应当不用她太操心吧。

　　这厢王珂心中留意上了林与，上课期间就寻机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和朗读课文。

　　一般而言，在一个语言环境待久了会自然而然地耳濡目染，不会太在意语法问题，让她诧异的是，这学生对于各种语态句式似乎都掌握得不错。

　　她破天荒地夸了一句，“口语不错，挺标准的，大家多学着点。”

　　全班发出调侃的声音，还有个男生嘬了一下口哨，被王珂警告性地瞪了一眼。

　　林与有些不大能理解，但并没表露出来，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黄原低声笑道：“炀子，你要在珂姐那失宠了。”

　　江炀撇撇嘴：“我什么时候得宠过？”

　　英语老师王珂，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她对一中偏重数理化，不重视语文英语的风气不满已久，饶是江炀，她都嫌弃过好几回，要得她一句夸可不容易。

　　高中的学生穷极无聊，除了学习没啥正事可干，一点八卦就能满天飞。

　　一个上午过去后，全班都知道了这位从英国转学来的帅哥和江炀是发小，连隔壁的十七班的女生都有意无意地在门口徘徊，想要见识见识这位帅哥。

　　一中位置比较偏，除了住宿生，班上大部分同学都会选择寄午，江炀当仁不让领着林与去食堂吃饭。

　　上午没赶得上和林与搭话的男生纷纷凑了上来，一行人勾肩搭背，声势浩荡地朝着食堂走去，这样子不像是去吃饭，倒像是去炸食堂。

　　引得其他同学纷纷侧目，十八班的学霸们又发哪门子疯？

　　林与总算感受到了老尤口中的热情，真的不是什么客套话。

　　林与不是个热络的人，但他还是好脾气的回答着各种问题。

　　有对他在国外的校园生活感兴趣的，也有问他转学的原因，他统一含糊地回答因为家人都在国内。

　　这一回答更令人纳闷了，既然如此，那两年为什么要突然出国？

　　不过这种问题就比较私人了，大家也才刚刚认识，没人不识趣地问出来。

　　江炀默默地跟在一旁，反倒没什么机会插话。

　　直到吃完午饭，才只剩下两个人。

　　江炀抬了抬下巴，“喝饮料吗？”

　　林与点点头，“好。”

　　食堂后面耸立着一棵百年老榕树，老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走下树下的一排石阶，就能看到一家很小的便利店。

　　江炀进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在开着电脑看电视剧。

　　“美云姐，一段日子不见，你又瘦了，真是越来越年轻了。”江炀熟稔地打着招呼。

　　林与看向江炀口中的“美云姐”，老板娘五十有余，中等身材，看上去比保养得当的沈心灵女士还要大上一轮。

　　林与对江炀不要脸地给自己长辈分的行为很是无语。

　　“嚯，炀子，这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老板娘笑逐颜开地抬起头，看到了跟在江炀身后的林与，眼睛一亮，“诶，这同学第一次来吧。”

　　林与微笑点头：“我刚转学过来。”

　　老板娘：“就说，生得这么俊，我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炀假意吃醋道：“美云姐，你说他俊还是我俊？”

　　老板娘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一会，哈哈一笑：“还是你俊一些，在我十几岁的那个年代，你这样的男孩子最讨小姑娘的喜欢了。”

　　江炀挑衅似地看了林与一眼。

　　林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