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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板栗 ...

  •   虽说才早上八点左右,阳光正好,但此处树木众多,遮天蔽日。

      山中清冷,四下除了陈曦劈树枝的声响,什么声音也没有。

      偶尔飞鸟掠过,吓得两人心惊胆战。

      已经习惯了城市的喧嚣,这寂静的群山,茂密的树林中,仿佛有庞然大物窥视着她们。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步向前。她们循着声音找到陈曦,她正绕着一棵板栗树清出了一小片空地。

      地上已经躺着许多开口的灰棕色刺球。已经完全炸开,露出光滑的内壁,果实已经不知去向。

      陈曦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杵着柴刀,朝她俩嘟嘟嘴道,“呐,那个就是栗苞。里面的板栗成熟了就会脱落。”

      她用柴刀扒拉了一个只裂了道口子的栗苞,“这种还有板栗的栗苞,可以装到蛇皮袋里,回去再把板栗敲出来。”

      俩人四下看看,附近都是板栗树,连成一片。

      树越高,刺球则越多,越往上的树梢,很多都只剩个炸开的栗苞在上面,果实不知所踪。稍低些的枝丫还有些青绿的刺球,三三两两的挤在枝头。

      “哎,曦曦,这山上这么多板栗为什么没有人来捡呢?”刘白奇怪的问道。

      农村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理由现成的不捡回家。

      “这边村里很多人都把房子盖到镇里去了,村里只剩下十多户人家。能动的大人都打工去了,家里孩子也出去上学,家里也就几个老人照应,这栗子他们也捡不了多少。”

      陈曦用竹耙将地上厚厚的落叶扒拉到了一堆,露出黑褐色的地皮,原本掉在地上的板栗也暴露出来。

      刘白找了一处光线适当的地方固定她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开始录像。

      陈曦拿着竹竿回来,把竹耙绑在竹竿的一头。让两人站在远处,举着竹竿,对准一处枝头,用力往下拉。

      “啪嗒啪嗒”,一个个刺球掉在了地上。

      她又换了个地方,举起竹竿,竹竿在空中晃晃悠悠了几下,没落到实处。她索性将竹竿架在树干上,手摸索着爬上了树干。

      “曦曦,不用爬到树上去吧?咱们在树底下捡点就可以了。”陶樱蹙着眉头喊道。

      “是呀!是呀!咱们吃不了那么多。”

      “没事,我爬过很多回了。”她找到一个树杈,摸索着站稳了,抓过竹耙,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往上挪着竹竿。

      一阵哗啦啦过后,地上又掉了好多刺球。

      陈曦在枝丫上转了一圈之后,终于停了手。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舒了一口气,把竹竿扔在了地上,摸索着下了树。

      两人走回树底,地上铺满了刺球和叶子,无处下脚。低处的枝丫上已经没了刺球的影子,光秃秃的。

      “这树都快被你薅秃了。”刘白脱口而出。

      陈曦顺势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扯出一丝笑意。

      这是她自回到家之后,两人第一次见到她笑。

      “留在树枝上也是浪费,薅秃了明年会长得更多。”

      三人戴着棉线手套开始捡栗苞。

      “这山里是不是有小动物啊?有些板栗被咬了一半扔在地上,上面还留着齿痕呢。”刘白看见一颗比较大的板栗,捡起来一瞧,却只剩下一半,十分可惜。摇摇头,扔到了远处。

      “我听说我们那边山里有黄鼠狼野鸡什么的,不知道这边有没有。”陶樱捡起地上一颗半圆形的红褐色板栗扔进箩筐,“你看我这颗好看吧?”

      陶樱摊开的灰白色棉线手套中,躺着一颗圆滚滚胖乎乎的红褐色板栗,生的十分可爱。刘白捡起陶樱手中的板栗,凑到镜头前,像模像样地讲解了一番。

      陈曦的动作十分利落,左手扒着袋口,右手飞快的捡起刺球往里扔,不一会就清理了一小片的刺球。大部分的刺球没有完全开裂,偶尔遇到空的栗苞,她直接抛在树丛里。

      刘白无声地跟拍了一小段。

      透过眼前沉默的背影,她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陈曦拎着小篮子,沉默地跟在一个驼背老人的背后,穿梭在这一片寂静的土地上。

      这片群山,见证了陈曦的喜怒哀乐。

      “小白,老大,板栗壳黑了的,还有个头很小的,咱们都不要。变黑了是已经坏掉的。太小了吃起来也很麻烦。”

      闻言,俩人相互看看对方箩筐里的小半箩筐板栗,哈哈大笑。

      “看你捡的这些,都这么小。”

      “你捡的不也是,还笑我。”

      陈曦看着她俩打闹,抬头看看头顶被树枝遮挡的天空,还有在树干上啄食的鸟儿,露出轻松惬意的笑容。

      枯燥的农务,有了她们的加入,仿佛生出无限的乐趣。

      刘白将镜头对准了陈曦,她的脸被毛巾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盈满笑意。

      陈曦很少这么放松地笑,与在校园里平和近人的陈曦不同,回到家的陈曦大部分时候表情肃穆,就连笑容也带着一股沉静忧郁。

      而后,陈曦对着另外一颗板栗树一顿狂风扫落叶般的扫荡,栗苞装了整整四麻袋,三人才结束此行。

      回去的时候恰好日当正午,烈日高悬,汗流侠背。

      陈曦麻袋绑在竹耙两端,挑着走在最后。陶樱和刘白两人拎着两箩筐板栗走在前面。

      陶樱回头望了一眼陈曦,她整整挑了四麻袋的栗苞。

      “曦曦,你能行吗?要不等你爸爸回来再弄回去吧?”

      陈曦撩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一脸轻松,“没事,我从小就开始干农活,这点重量不算什么。”她又指指陶樱手上的箩筐,“你这个会不会很重,拎得动吗?”

      陶樱摇摇头,“不重,才半箩筐,小个的我们都丢掉了。”

      “那行。”

      三人走走停停。

      刘白趁着休息的空隙,又鼓捣着她的手机,趁机拍了许多素材。

      终于到了陈曦家门前的那条水泥路上,两人重重地将箩筐落在地上。

      陈曦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抱出来卷成一个长筒状的竹制品,抽走绑着的绳子,摊开铺在水泥路上。

      两人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晒垫。”

      垫子有些年头了,篾片灰蒙蒙的,四个角有些破损,露出的篾片张牙舞爪。

      陈曦把两个箩筐里的板栗倒在晒垫上,跪坐在垫上,将板栗摊平。

      阳光正好,刘白举着手机,脸上晒得红通通的。

      陶樱躲在屋前的桂花树底下。

      “那这些带刺的球怎么办?要一个个敲开吗?”

      陈曦紧接着将刺球直接倒在地上,用竹耙摊开,“这个晒两天刺就裂开了到时候用连枷一打就出来了。””

      “连枷是什么?”刘白好奇地问道。

      她像个好奇宝宝,看到陌生的东西都要问一问。陈曦耐心地回答她各种问题。

      “靠墙的那个就是。”陈曦指着门口一个竹竿模样的东西回答道。

      “你们先休息会,我去烧饭。”

      “一起呀!”
      *

      三人烧了三菜一汤,陈曦烧菜口味偏清淡,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刘白愣是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后,三人各搬了张小竹凳在门前的桂花树底下聊天消食。

      山风裹挟着丹桂的清香,沁入肺腑。

      “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刘白感叹道。

      陈曦静静地喝了一口手中的白水,“你要是住久了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陶樱挪着小竹凳靠近陈曦,小声地说道,“曦曦,那边有个抱小孩的女的,一直盯着你看呢?”

      陈曦抬头转向她指的方向。

      小竹林的尽头,站了一个头发卷成泡面似的姑娘。穿着一身blingbling衣裳和牛仔短裙,趿拉了一双拖鞋,抱着个还在吸奶瓶的娃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看见陈曦抬头,她踏踏啦啦地走过来。

      “曦曦,是你吧?还真是你呀?你回来啦?”

      陈曦站起身来。

      眼前的女人,不,应该是女孩,她并不熟悉。

      对方见她毫无反应,大声地说道,“我,春红呀!你不记得了?听我奶说,好像看见你回来了,还真是你呢。”

      陈曦蹙着眉头仔细回忆,记忆中确实有一个小学同学,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陈春红?”

      “对对对,是我。”她洪亮的的声音仿佛惊吓到了她手上的小孩,小孩哼唧唧的,她赶忙抱起来左右摇晃,“哦哦哦,不哭不哭。”

      陈曦转头回屋给她拿了一张靠背椅,放在树荫底下。

      她一屁股直接坐下,一手将小孩抱坐在她的腿上,一手握着奶瓶。

      小孩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吸着奶瓶,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陈曦,鼻孔下面还冒着个鼻涕泡儿。

      “这是你的孩子吗?”陈曦拿出一张纸巾,帮小孩擦擦鼻根。

      “对,这是我儿子。六个月大了,小名叫悠悠。”

      陶樱和刘白好奇地盯着小孩喝奶。

      “听说你出去上大学了,这两姑娘是你同学,是吗?”她扯扯小孩的围兜,套在小孩的下巴中间。围兜上沾着少许黄黄的液体。

      “对,这两个是我同学。我给你倒杯水吧?”陈曦问道。

      陈春红羡慕地看了几眼陈曦。

      陈曦是个有本事的,凭自己的本事走出这村里了。未来也不会和她一样,看不到头。

      从小,她就和村里的小孩不一样。大家都在攒钱买吃的,只有她,只攒钱,从不花钱。即使她有着和父辈们一样的肤色,穿着一些连母亲们都不待见的廉价衣裳,也掩盖不了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和她不一样,和她们都不一样。

      “不,我不喝。”她摇摇头,看着陈曦感叹道,“咱们村里的女孩子,就数你最有出息了。”腿上的小孩哼哼唧唧。陈春红低头看了一眼,调整了奶瓶的位置。

      “你结婚了吗?”陈曦问道。

      “没有,我和小孩他爸爸都还没到法定年龄呢!”小孩推开奶嘴,搓了搓小手。

      “那孩子户口能上吗?”

      “上不了,挂在我爸这边呢。”陈春红继续把奶嘴塞回他嘴里,轻轻抖着腿,“悠悠宝宝怎么不吃了,再吃点。”

      小孩似乎已经腻了,狠狠地拍打奶瓶,嘴巴开始哭唧唧的,手臂伸长,一直往外抓握。

      “怎么了?怎么了?乖宝宝。”陈春红摇晃着腿安抚道。

      他在陈春红的腿上使劲扭动,嚎啕大哭。

      陈曦见状,连忙帮她拿着奶瓶。

      陈春红站起身来,抱住小孩,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部。

      “他要什么?要喝水吗?”陈曦无措道。

      哭声越来越大,如震天响炮,吵得她脑袋嗡嗡的。

      陈春红却不以为然,“这小破孩就是不想让我坐着,想到处玩。”

      坐在旁边的另外两人已经没了原先的好奇神色,微微皱了皱眉头。

      小孩子只有在安静的时候才可爱。

      “我先抱他回去了,有空来我家里玩呀。”陈春红接过陈曦手中的奶瓶,朝她笑笑。

      对一个只会哭闹的小孩来说,即使万贯才学,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不再坐会吗?我给他拿点水果吃。”

      小孩两手伸着前方,哭声越来越洪亮,陈曦开始担心他的嗓子会不会喊破了。

      陈春红摇摇头,“他还吃不了水果,就是要到处玩。我先走了哈。有空上我家玩呀!”

      陈春红抱着小孩轻轻上下晃动,逐渐走远,孩子的哭声果然越来越小。

      陈曦看着他趴在妈妈的肩膀上,整只手伸进嘴巴里,一个鼻涕泡黏着手背。

      三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姑娘这么年轻就生小孩?这小孩好能哭,感觉天都要被穿个孔。”

      陈曦摸摸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不适的粘腻感,她走到水井边洗了洗手。

      听到刘白的声音,她平静地说道,“她是我小学同学,和我一样大。”

      她上小学的时候,村里有二十多个小孩,三分之二都是女孩子。上完初中,村里就只剩她一个女孩子、还有三四个男孩子继续上学。

      这个村里,大多数女孩的命运,就是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外出打工,经同乡或者亲戚介绍做工。每个月兢兢业业,发了工资寄回家里;到年纪了,嫁人,办个酒席,换一笔彩礼钱,给家里添砖添瓦。

      或许,原本这也是她的命运。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有个偷偷攒下医药费给她读书的母亲。

      她和她们,的确是不一样。

      刘白敏锐地察觉到,陈曦的脸色变得凝重,不知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这么多板栗需不需要翻面晒一晒,我估计有些地方晒不到呢。”她对着陈曦问道。

      陈曦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屋檐下面的竹杈子挂着的毛巾上擦了擦。

      “我来吧。”她拿起竹耙向路边走去。

      “咱们呆会把衣服洗了。明天早上去地里挖芋头,等下午太阳稍微小一点,就去掰玉米,然后摘点豆子。”她点着手指头,“嗯,明天晚上就吃煮玉米,怎么样?”她笑眯眯地说着,“我种的玉米挺好吃的,和学校食堂买的味道不一样。”

      “是甜玉米吗?”刘白问。

      “不知道什么品种,味道甜甜的。我还是去年吃过的,今年和去年一样的品种,味道应该没变。”

      “去年的味道你还记着呢。”陶樱笑着说道。

      “那肯定,我小时候在我姨婆家吃的红烧螃蟹,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呢。好吃的东西可以记一辈子,不是吗?”

      两人点点头。

      三人洗完衣服,太阳斜在山头,散发着橙黄的色调。

      她们挑了一些新鲜的板栗,对半切开,放在锅里蒸熟。

      黄灿灿的果肉像刷了一层金箔,栗香四溢,清新淡雅,让人垂涎三尺,口水涟涟。

      “乡亲们!这个味道,这个香气,我觉得我能够记一辈子。”刘白对着镜头,挖出半块果肉塞进嘴巴里,一脸享受。

      以后要是没素材了,好像做吃播也不错,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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