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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夺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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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的旁边便是水池。
昭和逮住机会,一脚把薛可云踹进了水池里,那帮丫鬟帮忙的时候起劲儿,见主子溺水,没一个赶跳下去救主的。
昭和得意地站在岸上,不忘破口大骂:“你什么身份,只不过是仗着姑母的势,不然以你这副丑陋的容貌,何以能配得上我兄长!”
薛可云还在水里扑腾。
“昭和!”
昭和一看是梦娘,微怔,迅速离近了,压低了声说:“你不要管。”
“可是……”
“是太子哥哥的意思。”
一句话堵住了梦娘的嘴,梦娘还是说道:“薛敬就在不远处,他究竟想让你干什么!”不由梦娘把话说完,昭和竟纵身一跳,也钻进了湖面。
薛可云会一点水,只是掉进去时砸得太沉,再想浮水上去得费一些力气。
她就快扒到湖面了,昭和的谩骂声不堪入耳,她气得胸口擂鼓般得咚咚响,只想上去把昭和撕成碎片。
她们从小就不对付,打个架推个水,是家常便饭,她身子骨比昭和要宽大,每次武力上的较量都够没悬念的赢,可是这一次她感觉不太一样,像是故意设计……
接着,昭和跳进水中,如一条灵活的鱼儿,在水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薛可云的手,死死地往下拽。
薛可云浑身僵硬,一个念头冒出来。
她不是来救她的,她是来拽她下地狱的。
昭和仿佛明白她的想法,轻轻一笑,又使劲地往拽了一下,然后释然般地松开了。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濒死的一刻,她都没有再想她为什么要答应太子的那个荒唐的计划,甚至在听到计划时,她还隐隐地感觉到兴奋——
她死了,二哥哥会伤心欲绝,再把她的死栽赃嫁祸给二哥哥本就厌恶的妻子,可想而知,他们往后的夫妻生活,该有多么精彩。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放声大笑了。
她笑不出来,冰冷的池水涌入四肢百骸,她痛苦地皱了皱眉,打算在心里最后骂一遍二哥哥时,忽然被一只比自己强不了多少的手握住了手臂。
她没力气睁开眼,看看是谁敢碰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子稍掀开一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年人的脸。
他和她最讨厌的女人长得好像,大同小异的五官,男相与女相却截然不同,一个是丑八怪,一个却是英俊的少年郎。
原来是他救了她。
她太累了,只看了一眼,便沉沉地睡了。
晚风来急,抽打人身,梦娘步履匆匆,因心里想着事,连要走后门都忘记了,好在东宫的正门口也如旧的冷清。
她走进东宫,更觉得黑暗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杜姑娘?”
太子身边的太监玉喜识得梦娘,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待离近了,手里打着的灯笼映照在女子微微泛白的脸上,他提起一口气,琢磨着殿下并没有召她前来,压低了声说:“殿下和太子妃已经歇下了,姑娘若无急事,要不明日晨起再说?”
梦娘不动:“我要见他。”
“这……”玉喜迟疑,说道,“我信姑娘有急事,可殿下吩咐过奴才,今日是太子妃的诞辰,不许任何人打搅,奴才也不敢贸然行事,搅扰了他们二人的雅兴。”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玉喜叹了口气,不说什么,告退了。
殿内熏着香炉,桌上摆着可口的小菜,万雪柔服侍着魏恒用菜。
于她而言,今夜是个惊喜。
想起往日太子的态度,她只道生辰当夜,她又要独守空房,可他居然来陪她,听她说起生辰时,他像是刚知道。
不过这不要紧,他有心来陪她,总是好的。
崔兰花则偷偷告诉她:“奴婢在香炉内燃了催情的药,娘娘务必把握好今夜,好为太子殿下添一位小皇子,届时母凭子贵,何愁太子殿下的心不在您身上。”
姑母赐给她的这个侍女,心思虽多,却处处为她着想,万雪柔心里觉得感激,又微微忐忑,不放心自己能把握住这机会。
她心里藏着事,魏恒的心里好像也有事。
男人朝服未褪,今早在朝堂上,皇帝正式论功行赏,对魏白石记下一大军功,连只是随行的薛敬都有封赏,唯独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他。大臣们见风使舵,齐声称颂二皇子用兵有道。
他的苦心经营,却成了他人脚下的臭石。
似是要下雨了,殿中潮热,铜炉中的香气熏得他倍感燥热,他令道:“开窗。”
万雪柔一顿,亲自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细缝。
“殿下,下雨了,还是要小心寒凉。”
“嗯。”
魏恒看着桌上的菜,没一道他爱吃的,也是,他从不曾与她同桌共食,就连新婚当夜都只是喝了一夜的闷酒,她如何能知道他的喜好。
眼下还有需要万贵妃之处,且与她小作周旋。
魏恒没什么食欲,抬眼望窗外,瞥见一抹素白色的影子,他眉目间清明了几分,手中敲击的银筷突地无意识地乱了节奏,连万雪柔也注意到了,往过看了一眼。
“殿下,尝尝这味辣炒猪心。”
魏恒夹了一筷子,放在嘴边,又立即放下了。
万雪柔微感不安:“殿下,这肉有什么不妥吗?”
“也许生肉更香。”
他咕哝了一句,起身往外走。
“殿下你要去哪?”万雪柔只觉得她的心中火上煎烤,不住地抽泣,“今天是臣妾的生辰,殿下真的要离臣妾而去么?”
眼泪却并未博得男人的怜悯,魏恒睇了那香炉一眼,冷酷道:“什么下三滥的东西也敢用,本宫念你生辰,不予追究,面壁思过三日吧。再有下次,本宫动不得你,便抽了仆妇的筋。”
“殿下!”
万雪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踢翻了那滚烫的香炉。
候在外边的崔兰花听到太子妃的尖叫声,又看见太殿下冷着脸出来,心道不好,一进殿,便看见太子妃匍匐在地,双腿似乎是被香炉烫伤。
崔兰花颤声说:“娘娘,烫不烫啊……”
万雪柔没有应,她呆呆的望着那罪魁祸首的香炉,明明肌肤在经受炙烤,牙齿却止不住地打颤。
“娘娘,没事的,我去宫中请最好的太医,不会留下疤痕的。”崔兰花上前,想查看伤势。
万雪柔咬住牙,一巴掌甩了过去。
“贱婢,安敢害我如此!”
雨声潺潺,身上衣衫浸湿,梦娘不怎么在意。
这场雨也让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有什么资格来质疑魏恒的决策,魏昭和,薛可云,再死十个人,这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说,那么湖心亭的状元呢。
他和她们,不都一样吗。
每一个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顾死活地狂欢。梦娘眼望世情,又不完全望透,当亲眼看着生命被玩弄于鼓掌之上时,她再一次生出颓丧之感——春荷为了保护夏桃,牺牲了那么多,姐妹如此,兄妹何如?
她慢慢垂目,雨天的寒气蔓延至骨髓。
雨声中多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梦娘微微睁眼,魏恒没有提灯,没有撑伞,没有仆从,他背后映着一家灯火,可他眸中清清冷冷,似乎与那家灯火无关。
梦娘忘了下跪的规矩。
这时魏恒不介意,他的眼前恍惚中出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穿着草皮编织的裙子,表情想要装出猛狼凶残的样子,殊不知她倾城容貌,只显得憨笨可爱。
“主人,为什么?”
一张口,雨水难免浸入口中,咸涩的味道。
“为什么要蛊惑昭和,要她去死,她是你妹妹,也曾帮过你。陷害薛家,阴谋阳谋那么多种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个。”
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倏然消失了,淅沥沥的雨声将魏恒拉回现实。
女子背如薄纸,倔强地站在他的面前,生得还是那么好看,或者说,比小时候更加貌美,只是说出来的话惹他生厌。
魏恒冷笑一声,为什么?
他疾走两步,轻轻松松捏住女子的喉咙,她扬起脸,雨花似泪水般滑落,可他清楚她这头野狼根本没有眼泪。
“那你告诉先告诉我,你又是为什么,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质问本宫!”
梦娘强忍着窒息的痛觉,艰难道:“昭和对殿下,不是不相干的人,是你的,妹妹。”如果春荷失去夏桃,她不敢想,所以她也不想魏恒失去魏昭和。
她的逻辑比天公下一场雨还要简单,但这个道理魏恒绝不会明白。
魏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作响的唇齿间带着冰冷的笑:“说起来,魏昭和应当是魏白石的妹妹,恨有那么多种,她又为什么宁死我的计划里。看你的眼神,是觉得我教唆她?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公主和亲平息众怒,这个建议便是我向魏白石提的,他那样风光霁月,大公无私的人,自然愿意为了两国的安定,把亲妹妹送交出去。”
“若非如此,她昭和公主又岂会帮我。”
“你作死也要问清楚原因,”魏恒一顿,敛了笑容,“世家子弟自小便在一处,唯我孤立无援,正人君子不屑于阴谋诡计,他们有堂堂正正的资本,而我出生起就活在阴沟里。他们不屑一顾的,却是我的武器。还以为桃花潭水之情固若金汤,而我只是投石问路,就溅起了这么大的水花,所以说,那帮皇子公主,比狼还养不熟。”
看到手底下这只小狼惨白的面孔,她用力掰着他的手,明明想活,但所言所行实在是活得不耐烦。
脆弱的喉管就捏在他的手中,力道不轻不重。
魏恒没想让她死,因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就杀死他养大成人的小狼,他办不到。记忆里的小狼永远在殿前等他,有时候他也会宽慰,悲惨的童年有一只小怪物相伴。
小狼不会害怕他,不会厌恶他,更不会离开他。
魏恒慢慢松开了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骨节微动,抬手摩挲她的下颌的软肉,期待她能贴过来蹭一蹭。
梦娘当然不会。
她剧烈地呼吸着,而心则在两个世界内反复踱步,每一次踱步都烫脚般,游移不定。在杀手的眼光中,只有该杀和不该杀,非黑即白无可质疑,但现在的她——是沈谙的妻。
尖尖绿芽刚要从干裂的土壤中冒出一角,那是一个又一个人对她有意无意地倾注,可这一点,也要被她无情地抹去了。
绿萝告诉她:“除了殿下。”
这句话如今想来,无异于是在心上踩踏。
他当然不会和那些人有交情,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的存在,他对二皇子的示好视若无睹,对四皇子九皇子的欺辱甘愿承受,他把他的血一点点地喂给她,边说:小狼啊,你要快快长大。
魏恒竟半跪在地,拥抱住了她。
不似沈谙那般,要把她勒得喘不过气的拥抱,也没有耳鬓厮磨的亲密,他不吝啬地在这个拥抱里挥毫温柔,头倚靠般,沉沉地搭在她的肩头。
嘶的一声疼。
梦娘在他颈上发狠地咬下,牙尖刺破肌肤,酥酥麻麻的,如小虫啮咬,魏恒眯了眯眼,这点被冒犯的小小的痛楚,他竟没有生气,瞳仁在漆黑的夜里一亮一亮,皮肉下的血管兴奋地偾张。
他几乎醉在这场飨宴里,连危险什么时刻来临不曾察觉。
长刀抵在他的颈后,冷厉的声音在雨中破碎。
“放开,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