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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昭和 ...

  •   夜里,一顶软轿将梦娘送进了欢王府。

      自古以来,美人都是有权势之人竞相争抢的对象,所谓红颜祸水。但祸水本水却并不能高兴,她甚至深深感受身为水的无力,引她到哪,她便到哪,毫无生气。

      梦娘住在一间小院中,魏国的宅院地基平平,放眼望去,四堵墙,抬头望去,四角天,不似夷狄,楼阁之上放目远眺,风吹草低见牛羊。

      头三日不见沈谙的身影,梦娘也不打算主动去找她。

      第四日,沈谙咬牙切齿地来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女人如何忍得住不去找自己,一日夫妻百恩,如果那些在她心里都不算什么的话,沈谙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把她的骨头拆碎了混血吞。

      沈谙进门,蓦然发觉春花已开,白衣女子正蹲在地上捣弄花泥,她不是干农活的手,笨手笨脚的,弄了裙摆一片脏。许是独居惯了,穿着也不防人,怎么松快清凉怎么穿,肩上的衣纱要坠下来了,锁骨青嫩如笋,胸脯半透,雪白细腻,比身下的花儿还要美。

      突地被人从身后揽住,梦娘颤了一下,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男人体味,她闭上眼睛,凑到他的颈窝贪恋地嗅着。

      沈谙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拉到唇边深吻。

      吻罢,梦娘细细地喘气,柔声埋怨:“你太用力了,像是要吃掉我。”

      “我恨不得将你一口吞掉。”

      梦娘点头:“好,我们一人一口,你吃一口我,我吃一口你。”

      沈谙放声大笑,惊得鸟雀四起,梦娘则平静地望着他,手撩过他潮湿的发,对着他的唇又吻了上去,沈谙却推开她,不愿意让她亲。

      梦娘呆呆道:“你不爱我了么?”

      沈谙漠然:“不爱你了。”

      梦娘怔了一瞬,蓦地低头又咬自己的手,一边流泪一边咬,沈谙看明白她在干什么,忙拉扯开她,怒道:“停手,你怎么伤害自己?”他看到她双手伤痕累累的都是伤口,愕然愤起:“魏恒他欺辱你了?”

      梦娘含泪摇头:“与太子殿下无关。”

      “那是你自己咬的,你为什么?”

      “我饿了,狗奴,我饿了。”

      她嚷嚷着,圈住他的脖子,又要亲他的嘴,他一时躲不开,只是死死闭着嘴唇,可她水蛭般磨得很,舌尖抵着他的唇缝间,而双腿则环上了他强劲的腰,在那片火热上温柔戛磨。

      沈谙的眼尾红了,哼声低沉,却说不出一句话。

      “沈谙。”她唤他的名字。

      “我不想,不想逼你。”

      “在东宫,并没有。”

      “没有?”

      梦娘笑了笑:“没有。”

      沈谙和魏恒不同,他绝不敢说他一点不在乎,心中的郁结似乎也在此,他沈谙的妻却另嫁旁人——还是他的仇人,这叫他如何不生嫌隙。

      听了梦娘的答案,沈谙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口咬住她最嫩的一块肉,野蛮地品尝,梦娘目光温润,如一眼春泉,他时而泛舟湖上,时而虺击撼撞。

      梦娘一阵痴痴地笑,一阵如婴的啼,快活不歇,连天色何时黯的都不知道。

      夜里,两人肩并着肩坐着,一起望月亮。

      月光是那么美,虽然与人十分遥远,却毫不吝啬地照耀着他们,不介意他们的身份是高贵还是低贱。在快活这件事上,梦娘并不排斥,她没有寻常少女的羞涩,她只有野兽的本能。

      在太子纳她的那一夜,她甚至有想过,可她又不敢在想,她隐约懂得了其中的古怪。

      沈谙摩挲着她光滑的背,温声说:“梦娘,我知道你是魏恒的人,他让你要我的命对不对,这个没本事的男人,只会利用女人。我把话放在这儿,我沈谙就是狮子口大张,你我也要,天下我也要!”

      “你们都想要这天下,这天下要来,能做什么?”

      “你不懂这些,又为什么助太子争天下?”

      “殿下将我养大,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太子殿下于我恩深义重,我要报答他。”梦娘望着孤清的月亮,“小时候,我和他就这么望着月亮,他把鼠肉烧好给我,我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新鲜的猪肉,他说再等一等,一等就是七八年的时光。起初我杀人,并没有把那些人当成人看,因为曾经也没有人把我们当过人看。有一天,我在殿下的书上看到,天下大同,仁民爱物,我不大懂,但觉得很向往。如果有一天殿下手握天下,便会是这样的天下大同吧。”

      沈谙瞧不上魏恒,此时却有些嫉妒他。

      在感情上,他实在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典范,但他会装出不大在意的样子,彰显他的品格。他搂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的体温,自嘲道:“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是皇子,他过去再不堪,可是谁会在乎,人们只知道皇子光鲜亮丽啊。”

      “沈谙,你从小在魏国长大吗?”

      “是啊,沈承恩是我的父亲,我从小在军营长大,既有夷狄军士的强壮,也有魏国将军的头脑,身边的对我都赞赏有加,唯独我父亲,一直瞧不上我,只对我的兄长用心。”

      “因为你不是他的孩子?”

      沈谙顿了顿,唇角浮起意味不明的微笑:“也许是吧。”

      “沈谙,你说为什么这天下非得争非得抢呢,古有让贤,谁有治国的本事,就让给他好了。斗个血肉模糊,天下生灵涂炭,有什么好呀。”

      听到她天真的发问,沈谙觉得无比可爱。

      梦娘倒在床上,长吁一声:“反正我不稀罕,我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沈谙没有跟着躺下,半晌,梦娘静静道,“狗奴。”

      “嗯?”

      “你为什么非得是沈谙呢。”

      如果狗奴只是狗奴,该有多好。

      沈谙在王都只是个闲散王爷,整日斗蛐蛐、捉鸟、戏娇妻,玩得不亦乐乎,皇帝非常欣慰,其余的几位皇子较为满意,唯有太子对他日日地监视,始终不肯掉以轻心——他和沈谙斗了这么久,沈谙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不清楚。

      皇帝却十分怜爱这个才找回的儿子,总派人送一些好东西到欢王府,沈谙一并笑纳,又暗中折算成真金白银招兵买马。

      当然,他做得极为隐蔽。

      皇帝思念他,让他入宫作伴几天,沈谙推辞不得,应下来。

      沈谙:“梦娘,邀你看戏,去不去?”

      梦娘:“什么戏?”

      沈谙笑如顽童:“父慈子孝。”

      第一次入皇宫时,梦娘是一个人,眼下是第二次来了,沈谙在她的身边,一直到乾安殿前,沈谙先进去了,外面也不大冷,她就在外面等待。她换了一件杏仁黄的纱裙,头点珠翠,亭亭玉立于宫门前,在不远处的青年的眼中,恍若一幅醉春图。

      青年问身边的太监:“这是哪家的小姐?”

      太监垫着脚望,困惑道:“这位小姐,不曾在宫中见过,许是哪位大臣的千金罢!”

      魏白石微微点头,笑道:“走吧。”

      “殿下这就走了吗,要不奴才过去问一问,以殿下的身份,也不唐突的。”二殿下早就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只是常年外出征战,无暇顾及,林妃娘娘成日念叨要皇帝给他赐婚,二殿下皆不愿,要是真有一天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是那姑娘天大的福气。

      “不必了,有缘自会相见。”

      魏白石走在长廊上,迎面,一母同胞的妹妹昭和公主也走了过来,太监立马住了声,不敢在说话。昭和公主目不斜视,径直地掠过了自己的亲哥哥。

      魏白石欲言又止,呵道:“昭和!”

      昭和止步,转身道:“二皇兄有何贵干?”

      “你非要与我如此么?我好歹是你的亲哥哥。”

      魏白石貌似其母,端方雅正,而昭和像她的皇帝父亲,圆圆的面庞,柳叶眉上吊着,一身公主的非凡贵气。她冷笑着:“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哪家的哥哥,会劝自己的妹妹嫁到那夷狄那样的荒蛮之地,从前我错看了你,还是太子哥哥待我好。”

      “身为公主,和亲是你的使命!”

      昭和:“好啊,那二皇兄怎地现在还尚未娶妻,按着二皇兄的道理,你该娶为夷狄的公主才是大大的妙。”

      “昭和你……”

      “妹妹还有事在身,不与二皇兄寒暄了,昭和告退。”

      魏白石压下火气,纳闷道:“她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乾安殿前,梦娘打起了哈欠,困到双眼皮直打架时,眼前忽地一亮,绝不是寻常的亮,而是日头下珠宝熠熠生辉的闪亮,以至于她先看那身亮晶晶的衣裳,看的眼睛适应了之后,再去看来人。

      “姑娘,这位是昭和公主。”身边的侍女小声提示。

      不等梦娘参见,昭和笑了起来,感慨万千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一旁的林荫处说话:“想必你就是太子哥哥口中的梦娘了,你生得真美,从前我只觉得父皇身边的万贵妃好看,直到看见了你,那女人简直不如你的万分之一。”

      梦娘不会寒暄,只听着她讲。

      “感谢你,替我嫁到夷狄。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要不是你,我该与我哥哥的结了亲,我这一辈子可真就是一个笑话了。欢王兄他待你好不好?别听我叫他王兄,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他,他的身世那样的离奇,母妃讲给我时,我只当是吸人眼球的话本子。”昭和咯咯笑了两声,道,“听说欢王兄今日入宫探望父皇,我就想到你兴许也来,果真叫我猜对了。梦娘,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原来,就是替她嫁的。

      梦娘也有想过,太子要她替嫁,是为了杀沈谙,还是为了保护她的妹妹。昭和和太子并非一个母妃,但看到昭和公主这般性情,想来是个男人也想要保护。

      “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公主不必谢我。”梦娘压低了声音,“亦不可将此事说与旁人听,我只是欢王身边的侍妾,青楼人士杜梦娘,和那个嫁去魏国的公主已无干系,那个公主已经死在战乱中了。您明白吗?”

      昭和一呆,郑重其事道:“我明白。”

      往日已成怀念,昭和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必梦娘多说她都明白,她攥着梦娘的手,亲切道:“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在皇宫中我好生孤单,想请梦娘多陪一陪我,好吗?”

      梦娘只是点点头,昭和高兴道:“太好了!”

      说话间,沈谙从乾安殿中走出,他见梦娘被一姑娘拉着,微微蹙眉,侍女便向他解释了昭和公主的来意,替嫁的事情沈谙心知肚明,便伫立在竹林旁等待,梦娘一回眸,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昭和也随之望去。

      青年身姿如竹,不似大魏男子那般清瘦,衣裳下的肌肉劲瘦有力,眉清鼻挺,唇如刀刻,一如草原上奔腾的野马,少见的英俊风格。公主马上猜出了他的身份,不知为何,她一想到近前的男子有可能会是她的夫婿,脸庞就有些发热。

      “欢王兄。”昭和唤了一声。

      沈谙似是没听到,大步走到梦娘的身边,向昭和点头示意。昭和不大敢看他,只微垂着眼睫,贴近梦娘。

      沈谙勾着梦娘的发,说:“父皇他想见见你。”

      梦娘:“见我?”

      “丑媳妇还怕见公婆啊。”沈谙哈哈大笑。

      梦娘瞥了他一眼,很大方地走进去,昭和见梦娘进去,便也跟着进去了。

      乾安殿内熏着香炉,魏国皇帝坐在一张鎏金的长椅上,案前摊开一些尚未批改的奏折,他谈不上勤政,甚至荒废,但他会吉祥物似的往乾安殿一坐,那几个老臣看见了,明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干,也无可奈何。

      魏帝年轻的时候喜欢女人,看他庞大的后宫便足以见得,那些他曾经爱过的女人们为他生下了一堆孩子,最大的已经得病死了,活得还没他长,最小的还在嫔妃的肚子里,不知道有没有运气生下来,他不管这些。

      后宫的事,他通通不管。

      他自己没什么脑子,一个男人自作聪明管女人的事,对男人的身心都不大好,他就把这份权力教给了万贵妃——万贵妃足够聪慧,也体谅夫君,最重要的是善解人意,不用他多张口说一句废话。

      他虽然不管,但是他爱孩子,只是这份爱只存于表面上。譬如他也会把沈谙叫过来,一口一个乖孩子叫着,连他自己都感动了。

      魏帝:“乖孩子,走近些,朕瞧瞧。”

      梦娘依言。

      “好,很好,太好了。”实则他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你们两个能这么好朕就放心了,早点生个大胖小子,闺女可不行,要带把儿的,像阿谙一样强壮。看看是你先生出来,还是太子家的先出来,朕要给孩子取名字。”

      梦娘保持着恭敬的态度。

      昭和插言道:“父皇,您忘了吗,二皇兄尚未娶妻呢。”

      魏帝:“昭和你也来了,你说的对,你二皇兄怎么还没有娶媳妇呢?你母妃怎么说,没有相看得上的姑娘吗?”

      昭和微笑:“二皇兄说了呢,全凭父皇做主。”

      魏帝深思道:“那朕得好好想一想。”

      昭和:“儿臣有一个人选,薛姑父家的妹妹就很好,门当户对,同二皇兄再合适不过。”

      魏帝道:“薛家姑娘性情出了名的泼辣,连你都比不过,她和你哥哥能合得来吗?”

      “当然合得来啦,你想啊父皇,二皇兄常年在外征战,每天面对的都是虎背熊腰的军士,哪里懂得哄小女人的欢心,要是给他找一个小家碧玉啊,恐怕拿捏不住二皇兄,非得是薛妹妹这般的女中豪杰,和二皇兄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昭和呀,朕再想一想。”

      “一切都听父皇的,”昭和笑意不达眼底,“二皇兄今日还跟昭和说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由父皇做主,他绝无半点不尊。”

      出了皇宫,日落黄昏。

      梦娘低笑:“你那妹妹,不似省油的灯。”

      “当初大臣们劝皇帝采取和亲之策,首当其冲,便是魏白石,因为此事,魏白石差点与生母林妃决裂。那薛家姑娘貌丑性刁,昭和恨他,便想要败坏他的婚事。”

      “你怎么看那位二皇子?”

      沈谙笑道:“他斗不过太子。”

      “你许了太子什么,他肯将我给你。”

      “秘密。”沈谙卖了个关子,“过两天,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戏要慢慢地等,才会好玩。比如方才那场戏,演得多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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