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良》云吞枫茴

10、道阻且右

　　“这周围还有外人呢，青玉，你不尊长辈，山螭就是这么教你的？”高处传来苍哑的气声。
　　姜啟循着来源抬眼，这洞穴又转换形态，舞榭亭台悬于高空，色彩缟素的花纹寥寥。
　　青玉无所谓地掀掀眼皮，姜啟余光看去，少年的身姿犹如莅山望舒尽收眼底。
　　只是......
　　“你们劫人也不找个好地方?”
　　姜啟一出声打破了僵局，吸引了无数视线。青玉眼神横扫，周围人得令尽数退去，只留下几个年老者端坐于亭内。
　　他顶着势在必得的拿他当玩物的视线继续开口，对上青玉的眼睛：“怎么说我也算座上宾不是吗？山螭的王子不会随随便便就能跟人类在一起的。作为下一代继承人，你也不想被贴上玩物丧志的标签不是吗”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特立独行的玩意儿了。
　　“你怎知道如此多？”高坐的长老发出吱的一声收尾，宛如审判者，眼神透着狡猾的.....愚蠢。
　　青玉一副“蠢货”的眼神看向那位，饶有兴致地等待姜啟的下文。
　　“上位者向来如此，人类也不例外。只有成为上层人才有资格进入专属的圈子，内部消化的现象屡见不鲜”姜啟叩击地面的砖石，攀着机关臂登上老头们所坐高台。
　　站在高处视野开阔，他得以盯进青玉的眉梢，端详起抱以审视神色的巨人。
　　他眉目间不似蝰鬼的局促，眼波澄亮，眉梢微抬，下坠的唇角扯出一分做什么都不情愿的模样，此时洞若观火地抿唇笑着，锐利的牙齿随着微笑时显露出形。站在所谓的父亲身边简直是泰山版本，于姜啟来说也是巨人。
　　“你说得对，长此以往注定形成闭环”青玉斜睨自己的父亲，“所以我不在乎养你两年，给你按个假身份再......”他舔舔唇，点到即止。浓密的睫毛忽闪着，状若娇羞。
　　“......”
　　“我是个男人，不能延续你高贵的血脉”姜啟横他一眼，内心默默点烟。
　　青玉就这么注视他，一副势在必得将他收入囊中的神情，目光灼灼仿佛直接穿透姜啟的面具：“你的面具对他们来说是有用的，对我没用。”
　　是了。他这个面具放蝰鬼的迷情毒，对青玉这种复杂的难缠存在未必有效。
　　“我怕与他们不同，不在意你是不是有过一段...”他不直接回答姜啟的问题，越发轻佻旖旎的话术让姜啟忍无可忍。
　　“呵。”一声气音阴恻恻地飘入姜啟的耳朵。
　　姜啟狐疑地望向那个方向，那个方向只有一张椅子，起先他用精神力探知机关的时候也未见有人。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青玉伸手拨开椅子的表层，微露出下面的隧道口，姜啟的视角刚好能看见里面焚着烈火的一抹红色。
　　姜啟窃喜，心想，终于有人能稍稍牵制一下这位张狂的爷。
　　“帝林这边我说了算，不要胡闹”不出他期待，很快洞穴中升起机关，一位穿着红色罩衫的人形缓缓显现，与青玉有着相近的体态和身形，只一呼气身形等比缩小，转眼间来到姜啟身前，姜啟打量着他，身形纤薄。
　　眉心一点红更衬面容如烟，风逸神朗。
　　青玉直到身影出现才收回目光，有所收敛：“姐”
　　姐？！这这这...从头到脚除了眉间的朱砂痣没一处像个女蝰啊
　　红衣人眉心一皱，没说什么，转向姜啟：“你配不上山螭和蝰鬼的孩子，速去把另一个碍眼的带走。”
　　清甜的声音带来了令人意外的消息，姜啟将信将疑地看着徐徐走来的她。蝰鬼身子灵捷但体型不大，山螭孔武有力但失胜于轻盈，看青玉对她的态度和外形，她大概也是两族混血。
　　“绯玉，你别他妈犯病”青玉上前要拦。
　　绯玉斜睨一眼，将一道金红放入他的手心：“你的朋友状态不乐观，你和他的团线会带你去到那里”姜啟本是不愿信她的，直到她祭出他和万俟宽的团线，那团线的气息不会骗人。他虽感激，也知她不会平白帮助自己，必是已经或者即将收获什么，因此道了谢便转身离开。
　　“绯玉，族亲在你眼里大过天。何故放走天选之人？”一位个头稍长的老头发出低吟。
　　“是啊，金络池上指名的就是他，他是注定要和我一起的”
　　“回长老，绯玉用行动解释”
　　绯玉摇头，如释重负地望着姜啟的身影逐渐淡出视野：“可是他的命定之人并不是你。”她拈起手中姜啟的几根头发，滴血入莲池，莲池仿佛彻底被唤醒，水流奇异地调转流向，一瞬变得清澈，激荡着膨胀瓣片，附在流动的水体上，铺开一条花路。
　　她将那缕悄悄采集的发丝抛进：“父亲、长老请看”
　　金络池是蝰鬼的圣池，原是本族娃娃时期用来算询姻缘择定婚配的，也包括同外族结成连理之始展望未来求个安心。
　　“金络池是我族圣池，必须要放下与所测之人的浓烈羁绊之物，他的姻缘才得以窥见”绯玉将头发投入莲池
　　眼见着着金络池沸腾地翻涌一通，绯玉乘上莲池中央盛放的巨莲，静静看着池中的熟悉面庞屏息——那硬朗的线条无论怎么看也不是青玉。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在座的诸位不同于青玉单纯的惊愕，他们都是蝰鬼一族中德高望重的，见证了许多大事。
　　这种情况是他们倒不是头一回见......
　　戍嵬率先开口：“你们一个两个就是这么代表我族形象的？”
　　“那是你们，”青玉瞥他一眼，“你有什么形象，还不是因为你——”
　　绯玉横他，淡淡道：“差不多得了，顶撞父亲也有个限度”
　　“我干嘛了？我说的是事实，昨夜我带人去埋伏准新娘，人类怎么叫我们的听到的不止我一个，还不是他做孽太重害的全族畸形”青玉咬牙，方形瞳孔闪烁着，不愿给戍嵬一个正眼：“叫你那声父亲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绯玉抵在青玉身前，抿着唇，锐利的五官气势勃发。
　　对蝰鬼旧族来说，娃娃无疑是蔑称，也可是对族说出的酸话，谁曾想数年后这却成了亟待摆脱的诅咒和不可言说的伤疤。
　　之一的长老拉扯胡须，一侧的白眉深深提起：“睨墙之祸”
　　“他这辈子就是个笑话，我和他不同”青玉迎上台子上诸位的目光，目光灼灼：“说不定他就是帮蝰鬼摆脱不人不鬼的契机”
　　绯玉望着青玉追出去的背影轻叹，一个静步迫近将其扛于肩上走入一条密道：“青玉胡来惯了，我也只能拦住一时，请父亲多作准备”
　　“婚约……”
　　她垂下眼帘，深色的睫毛刷下一片阴影，“怕是两桩都不成了”
　　原本将要与她缔结婚约的那个男人……她短暂地望向远方一处。
　　万俟宽懒懒地抬着眼皮，提着僵硬的四肢斜倚在墙背上，腰上仍挂着姜啟的团线。
　　“怎么回事啊？”姜啟迟疑地望向腰间。他被自己和万俟宽的团线指引着，绕来绕去，团线的拉扯感只有这时最强烈。
　　他的精神力使用是有限制的，虽是顶尖但量简。自经金络池的大殿后的一遭后，一路从叠嶂的相似洞天试探过来，再敏锐的感知也会受到磨损，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记忆力和对高纤团线回弹回馈的感知。
　　逛了几圈下来，门也没找到，真是离了个大谱
　　他把腰上的团线缠在腰间几圈，扽了扽，准备爬墙。
　　“干什么呢你？”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少管我”姜啟转头瞥墙上突闪出来的人影。那一小团人立在墙上，皮球似的，活脱脱一惨白的阿飘，他不愿多看一眼。
　　“你长得真好看”小团子仔细端详他落下的汗。
　　那小球子从墙头伸出手：“别费劲了，别的地方都有门，就这个没有吗？这个墙我能进你不能进，拉着我我带你上来”
　　“别呀，你这小短粗胖我，一拽给你拽下来多胡整”姜啟故意没看他。
　　“嗯，你叫什么呀”
　　姜啟不答话，心中着急。这墙真的跟这小孩所说，爬不完似的没个头。那小团肉摇头晃脑地，挺有耐性地看着他行动，自言自语：“嗯......你叫我阿鱼就行，你知道蝰鬼的长老吧，里面最高那个是我父亲。”
　　“......”
　　你可真是那个，上来卖爸是吧。
　　不管他怎么说，他都不愿意信。他是真耗不起，但是要是被骗进去发现里面更难掌控，就是进了狼窝了。这小孩能窝墙头就证明他有招，蝰鬼人鬼精鬼精的，他不敢轻易相信。正是因为耗不起，他才不能随便说话。
　　“快来吧漂亮哥哥，我把你带进来”
　　姜啟心中复盘一番，耳边响起阿鱼的再次邀请，望进阿鱼眼底，那是一汪纯粹的真诚和对他的好奇审视满满的诚忱。
　　“...行，那我就交给你了，快来帮一把”这时候再纠结漂亮是不是形容他这样男人的不重要。问题不大。
　　“好耶”阿鱼的眼底骤然迸发光彩，翠玉一样动人。
　　“檠好吧”
　　“嗨，你还真靠谱”姜啟落地时捋捋阿鱼的头发，循着团线的方向在开阔的视野中寻找方向。
　　“嘻嘻”阿鱼端起红烛，烛泪发白的迷影中纯色的瞳孔跟他此时被夸的心里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