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从前的约定》寸羽

9、毕业·2

　　有快递员上门，喊“颜蜜的快递。”

　　季白萱站起来帮忙签收。看到新来的季白萱，快递员问：“颜蜜人呢？”

　　“她在办公室呢。”美女就是不同凡响，一天送几百件快递的快递小哥都能记住她。

　　快递员走过，季白萱把颜蜜网购的东西放到她桌上。刘文攀端着水杯晃悠悠过来，他扫一眼前台，问季白萱：“颜老师呢？”

　　季白萱回：“打印图片去了。”说罢想接过刘文攀的水杯。

　　“我自己来吧。”刘文攀驾轻就熟地走进前台内部。

　　季白萱缩回手，很不爽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接？”

　　“我只喝颜老师接的水。”刘文攀挑了挑眉，“她不在，我就自己接。”

　　“嘁——”

　　刘文攀坐在颜蜜的椅子上，一边接水一边打量办公桌，很自然地，他看到了快递。水杯接满，他抓起桌上一把剪刀。

　　“不能拆人家的快递！”

　　季白萱说了也是白搭，刘文攀瞥她一眼，麻利地裁开封口胶带。

　　“这是什么？”刘文攀把快递外包装扔一边儿，拿出里面的精致纸盒，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外文。突然间他红了脸：“不会是卫生巾吧？”

　　季白萱无语地表示这明明是卸妆棉。

　　“那是干什么用的？”刘文攀一脸地懵。

　　季白萱摇摇头决定闭嘴。

　　那边刘文攀自言自语：“这叫卸妆棉啊，要是拆了她的卫生巾，她肯定要把我打死。”

　　季白萱咋舌，颜蜜有这么厉害？

　　颜蜜拿着打印好的彩图回来，看到刘文攀也在，问候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接水啊。”刘文攀说罢哼起了周杰伦的《青花瓷》，哼的歌词还是那句“天青色等烟雨——”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季白萱想到下一句，心突然一颤，刘文攀这是在向颜蜜示爱吗？

　　颜蜜很淡然，她看看电脑说：“网速真慢，一份模板这么久还没下载好。”想坐下，刘文攀又赖在她的椅子上。颜蜜于是回头看他。

　　刘文攀不哼歌了：“你的快递到了。”

　　颜蜜接过卸妆棉，抬头问：“谁拆开的？”

　　刘文攀像个做了好事等夸奖的孩子：“我呀！”

　　颜蜜的手放在腰上：“我让你拆了吗？”

　　刘文攀嘴硬：“我看上面写是化妆品就帮你拆开了嘛。”

　　季白萱腹诽：瞎说，你明明看都没看就拆开了！

　　颜蜜毫不妥协：“上面写是化妆品你就拆啊？那上面要写什么你才不拆呢？”

　　刘文攀干张嘴，再也讲不出理儿，只好乖乖听颜蜜骂。不善言辞的窘迫样儿让季白萱不禁同情程序员这种只懂计算机语言的人。

　　但是低着头的刘文攀明显眼中带笑。

　　“不能翻女生的包，不能拆女生的快递，你以前的女朋友没教你吗？”

　　“程序员哪来的女朋友？”

　　颜蜜被他气的缺氧，深吸一口气：“那从现在起你要记住了，不然以后有女朋友了也会被甩。”

　　季白萱留意刘文攀的表情，发现他还傻傻地沉浸在被颜蜜调教的幸福中。

　　可是颜蜜明明是在划清界限：我不会是你的女朋友。他听不出来？

　　也许只有女生才懂女生的言外之意。刘文攀这种连卸妆棉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直男，怎么能听懂颜蜜的话。

　　上课铃响，颜蜜让刘文攀赶紧去上课。

　　刘文攀响亮地答：“喳！”

　　季白萱刚喝下去的水直接喷在了电脑屏幕上。他把自己当奴才吗？

　　刘文攀“喳”完了还不打算消失，他做着认错的姿态向颜蜜凑过去，毕恭毕敬弯着腰。颜蜜见他这样，二话不说就往他背上揍了一拳，然后挥挥胳膊说“今天的运动量够了。”

　　刘文攀这才端着水杯屁颠屁颠上课去了。

　　季白萱顿悟，唐嘉宁口中“冷若冰山”的刘文攀，在颜蜜面前就是一帖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他只喝颜蜜接的水，他心甘情愿当奴才被颜蜜打被颜蜜骂，还乐此不疲。

　　刘文攀喜欢颜蜜，绝对错不了。

　　午休时间，唐嘉宁在赶作业，季白萱待在前台，想眯一会儿，周围又太吵闹。

　　抬头一看，只见刘文攀和一位名叫朱晨阳的学员不知何时突然出现，而刘文攀正一动不动注视着颜蜜。

　　颜蜜有所察觉，抬起头，似乎想问一句“什么事？”

　　“你脸上长痘了哎！”刘文攀抢在颜蜜之前开口。

　　颜蜜无奈，揉揉脸颊：“昨天都抠破一次了，今天又长出来。”

　　刘文攀指着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细语说道：“你看，我这里也长了一颗。”

　　颜蜜伸头看了一眼：“不是很明显。”

　　一旁的朱晨阳嗅到敏感点，咧着嘴阴阳怪气地总结：“哇，情侣痘——”

　　刘文攀转过脸，嘴角的笑快要牵到耳垂。颜蜜对朱晨阳使了个“别多嘴”的眼色，并没有去看刘文攀。

　　陈校长不合时宜地走过来，他似乎觉得前台太热闹。

　　“我记得刘老师以前可是不来前台的吧？”校长看着刘文攀，但是这话却像是问颜蜜。

　　颜蜜不吱声。

　　刘文攀自觉接过话茬儿，用轻松的语气加上谨慎的态度，解释道：“以前跟大家不熟嘛。”

　　“不不，自从颜老师过来上班之后，你就天天往前台跑，对吧？”校长话里藏针。

　　空气陷入了沉静，季白萱都不敢出大气儿。颜蜜坚决不参与对话，全然仰仗刘文攀。

　　这时刘文攀动一动嘴角，像是突然意识到这其间的变化：“哈！好像真是的。咱这边要是多来几个前台，我都不想回教室了！”

　　刘文攀虽然平时傻了吧唧的，但跟老板打太极手段还是高明的，移花接木真是用的出神入化。

　　毕竟是28岁的人，之前的工作环境再怎么单纯安宁，脑回路也绝不是季白萱所想的那样线条简单。

　　相比之下颜蜜倒像一只刚脱离校园牢笼的小鸟，在陌生的领地跌跌撞撞。当然了这是就社会经验而言，如果谈恋爱颜蜜能把刘文攀耍的团团转。

　　因为刘文攀在恋爱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

　　第二天，陈校长就把颜蜜调到打印室办公，另招了两位专业人员留守前台，季白萱则随颜蜜一起，继续当一个小助理。然而颜蜜的霉运好像才刚刚开始。

　　季白萱还在熟悉办公室环境，陈校长突然过来问颜蜜：“前台新来的两个人跟傻子一样在那坐着，你怎么不过去教教她们？”

　　颜蜜正忙着手里的事，不经思考就回了句：“员工培训不是人事部的工作吗？”

　　陈校长立刻拉下脸：“你还跟我讨价还价？要不要我当你的助理啊？”

　　颜蜜不说话了。陈校长摔门出去到人事部办公室找赵老师。

　　陈校长离去后，颜蜜才拍桌子回他那句话：“你去应聘保安都没人要，还想当我的助理？！”

　　季白萱被她逗的直乐。

　　不久后，刘文攀双手插兜走进来，看到颜蜜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颜蜜受了陈校长的气，看到刘文攀也觉得不爽。“前台新来两个美女，怎么不去献殷勤？”

　　刘文攀搬张椅子在颜蜜身边坐下，眼也不眨地探头望她，似乎想说点悄悄话，又碍于季白萱在场，最后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我才不去。”

　　颜蜜并不感动，手指愤怒地敲在键盘上，电脑本来就有点老化，Shift键被她这样一敲直接凹陷下去，再按也不起来。

　　刘文攀先是惊讶，然后看到颜蜜脸上孩子气的发怒表情，强忍住笑喷的冲动，“好了好了，消消气儿。”他站起来给她揉肩。

　　刘文攀的手落在颜蜜肩膀上，颜蜜没躲开，她踢了主机一脚，指着键盘跟刘文攀告状：“连它都给我脸色看！”

　　刘文攀附和：“明天换新的！”

　　明天换新的……季白萱品味这句话，多像夫妻间的对白！

　　“我真的快待不下去了，这种公司，没前途没福利，我们还耗在这里干嘛？”颜蜜继续发她的小脾气。

　　“要是你辞职，那我也不干了。”

　　这句话，颜蜜没有回应。

　　自从颜蜜搬到打印室办公之后，刘文攀往打印室跑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复印一两张试卷，渐渐地没事也往颜蜜跟前晃悠。颜蜜的工作越来越忙，常常用一句“没事儿就退下吧。”把刘文攀赶走，可怜刘文攀每次带着精心准备的聊天素材而来，自言自语三两句就败兴而归。

　　季白萱一看他那个没话找话的笨拙样子就替他着急，刘老师，您28岁了，不是18岁，为什么还像个标准的愣头青？

　　现在又没有教导主任抓早恋，想追谁就赶紧表白，不然等你白了头人家也不知道你喜欢她。

　　这样想的时候，又觉得很对不起唐嘉宁。唐嘉宁要是知道她精神上这么支持刘文攀追颜蜜，一定想掐死她。

　　季白萱只是觉得刘文攀这种不会追女生的程序员实在可怜巴巴。但是每天看刘文攀和颜蜜之间的互动，嗑CP又嗑的一脸满足。

　　雨天，颜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无精打采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刘文攀。

　　“我好像很久没打过你了吧？”颜蜜活动着筋骨对刘文攀说。

　　刘文攀略作羞涩：“噢，那你打咯。”

　　颜蜜思忖：“要找个什么理由呢……”

　　“今天下雨了。”刘文攀提议，“这个理由可以吧？”说着朝颜蜜靠近。

　　“可以！”颜蜜胳膊一挥往刘文攀后背上落了两拳。

　　以前她只打一下的，现在，一下都不够了。

　　刘文攀白白遭了两拳打居然还一脸笑嘻嘻地看着颜蜜，仿佛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打累了吧要不要给你捶捶背？”

　　季白萱一看到他那个谄媚样儿就想踹他两脚，天天演偶像剧，居然还不告白？居然还不告白？

　　颜蜜请假不在，刘文攀走进来看到空座位，怅然若失。

　　季白萱决定好好发挥助攻作用，开门见山地问，“刘老师，你喜欢颜老师对吧？”

　　刘文攀不置可否，坐在颜蜜的座位上露出傻笑。

　　“我跟颜蜜连名字笔划都一样。”颜蜜的名字是29划，刘文攀也是29划。

　　刘文攀忽然又对季白萱说：“你帮我追颜老师，好处随你要。”

　　呵，唐嘉宁喜欢他，他喜欢颜蜜，季白萱要是丘比特就好了。

　　但是丘比特也难解决这两三个痴男怨女的烦恼。

　　季白萱不答应：“你多大岁数了？颜老师才多大？”

　　刘文攀洋洋得意：“女生的思想比同龄的男生成熟四到五岁，我大她五岁，正合适嘛。”

　　“颜老师恐怕比同龄男生成熟十岁。”

　　刘文攀被噎得不想说话。就这样子还敢说跟颜蜜正合适？连季白萱都能打发他。

　　季白萱又来一句：“你比同龄女生幼稚十岁。”

　　刘文攀的下巴磕在饭桌上：“也没那么夸张吧，我只是在她面前比较幼稚，我真实的内心还是很成熟的。”

　　季白萱看着他说这话时的沧桑目光，突然被触动：“也许是吧，但颜老师不一定能理解你成熟的一面。”

　　刘文攀向后一仰：“谁知道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季白萱摇摇头，这个问题，她要到四年之后才能回答。

　　“我看好你跟颜老师是因为我觉得你们两个般配，而且你追她追的这么笨拙，实在叫人同情，越是同情就越希望你们在一起，可是吧，你们要真在一起了，唐嘉宁又会难过。”

　　“你同情我？”刘文攀指着自己鼻子，“我有那么失败吗？”

　　季白萱努努嘴：“真的有。”

　　刘文攀无地自容，头低到碗后面。“你说说，我让她打让她骂，天天死皮赖脸地没话找话，半辈子的尊严都扔进去了。她倒好，不高兴了说让我滚我就得滚，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作践我！”

　　季白萱长吁一声，刘文攀在市一中欠下的情债真是连本带利还到颜蜜身上了。凡人啊凡人，白给的不要，想要的又得不到，何苦？

　　“你怎么不告白？”

　　“我是想告白呀，可是现在这情形，她摆明了会拒绝我呀！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多惨。”

　　季白萱敢打赌，如果是韦泽年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飞蛾扑火地去告白，他才不在乎做不做的成朋友。“我又不缺朋友！”他一定会这样说。

　　“刘老师恐怕从来没追过女孩子吧？”

　　“怎么可能？”刘文攀急于表现，“过年那会儿，家里催的急，我发小把他同学介绍给我，跟我一样大龄青年，我就上去追咯，没什么难的嘛。”

　　“那为什么现在是单身？”

　　“颜蜜来公司之后，我就跟发小的同学分手了。”他低下头，这是他感到不好意思或尴尬时的固定动作。

　　“你——”不喜欢还去追，追上了又提分手，季白萱真觉得刘文攀这种行为太可耻。

　　“觉得我很混蛋是吧？”刘文攀一声叹息，感慨万千，“认识颜蜜之前，我以为像我这个岁数，应该不会再有恋爱的机会了，天天听爸妈叨叨，我就想吧，随便找个人将就一下得了，怎么着不是一辈子啊？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活的吗？”

　　季白萱语带讽刺：“‘怎么着都是一辈子。’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呢？”

　　刘文攀不高兴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喜欢挑刺呢？”

　　“抱歉，我是在讲我自己。”

　　她真的是讲她自己。

　　刘文攀将信将疑，话题又回到他身上：“我这个人啊，得过且过惯了，对工作如此，对自己的人生也如此……有时候想想挺后怕的，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是什么感觉啊？行尸走肉？心如死灰？你以后可千万不要这样，误人误己。”

　　季白萱心绪复杂地看他一眼，刘文攀这样的年纪跟个性，即使能追到颜蜜，两个人也不见得就是天作之合。颜蜜需要的，是能带她观看世界的人，刘文攀喜欢做的，钓鱼浇花罢了，这种养老般的生活迟几十年做也不晚。

　　她突然调侃：“刘老师，你的桃花运那么旺，何必单恋颜蜜这支花？”

　　“哪里哪里——”刘文攀哭笑不得，“怎么连你都知道，颜蜜跟你说的？”

　　“不不不，我是市一中的我当然知道，颜老师在我面前从来不提你。”

　　刘文攀像中了剧毒一样倒在桌上。这可真的是我心向明月，明月向沟渠了。

　　颜蜜回来上班后，季白萱保留了她和刘文攀之间的谈话，她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颜蜜工作时，用手机播放陈奕迅的歌做背景音。

　　课间休息，刘文攀准时出现，一听到歌声便问颜蜜：“你到底是90年代出生的还是90年代长大的？你听的歌都是我以前那些同学听过的你知道吗？浓浓的90年代风。”

　　季白萱觉得如果这些话出自韦泽年之口，那么继续论证下去就会变成“你看咱俩这么合拍，不如考虑一下跟我恋爱吧。”

　　但是刘文攀，没有这么轻佻。

　　颜蜜还没说话，陈校长从门口经过，看到刘文攀站在颜蜜旁边，于是进来打招呼。

　　“刘老师也在啊？”

　　刘文攀的谎话张口就来：“小季的电脑连不上网，我来看看。”

　　季白萱的白眼让校长脸上露出洞察一切的神秘微笑。

　　校长煞是关心地看着刘文攀：“刘老师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颜蜜。

　　刘文攀回答的闷声闷气：“我没女朋友。”

　　季白萱不抬头也知道他说这话时也在瞥着颜蜜。

　　颜蜜此时默默敲着键盘不出声，空气中激荡着办公室该有的忙碌气息，只要她不想开口，就没人能把她拉进别人的聊天中。这是颜蜜的气场。

　　刘文攀做戏做到底，转头对季白萱说：“我先回教室了，再有什么问题等我下课再过来。”

　　季白萱很配合地答着：“谢谢刘老师！”目送他离去。

　　刘文攀走后，陈校长在办公室转了一圈，转到颜蜜电脑前，意味深长地提了个醒：“刘老师不错。”

　　颜蜜一激灵，抬头莞尔一笑：“对啊，他的学生真幸运！”

　　回答之快让季白萱怀疑自己在看一出排练过的话剧。跟刘文攀相处久了，颜蜜的移花接木青出于蓝。

　　办公室里回荡着陈校长“呵呵呵”的笑声来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