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从前的约定》寸羽

7、高三·7

　　季白萱坐在柯星悦的座位上，觉得自己像个占了喜鹊巢的斑鸠。自从知道林烁逃课陪柯星悦去医院之后，她就越来越后悔当初一时任性跑到他身边来坐。林烁喜欢柯星悦，这个猜想不需要多加验证。

　　梁萌和周围几个女生没事儿就往林烁的方向偷瞄，然后勾着头窃窃私语，季白萱能猜到她们在嘀咕什么：林烁喜欢的明明是柯星悦，季白萱干嘛赖在他身边不走？以前缠韦泽年，现在闹翻了就去缠林烁，怎么那么不要脸？柯星悦肯定知道季白萱霸占了她的座位和同桌，所以索性不来学校上课了……

　　烦躁的季白萱去问唐嘉宁：“你说我要不要回原来座位？”

　　“回去看魏明婳小人得志？”唐嘉宁不赞同，“大小姐，当初是你酷酷地离开那个座位，现在怎么着？在外面晃荡一圈受了罪又灰溜溜回自己老窝？自己心里不舒服林烁心里也不舒服。”

　　“可是林烁喜欢柯星悦啊，我坐在他旁边简直是死皮赖脸。”

　　“那又怎样，他们又不会在一起。”

　　自信的语气让季白萱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

　　唐嘉宁眉毛一扬：“因为柯星悦骄傲啊，前男友陆云潇，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也是有名的帅哥，下任男友会找高中还没上完的毛头小子？她的心早蹦到天上去了，哪里能看上林烁。”

　　“那万一她来上课怎么办？”

　　唐嘉宁白她一眼：“拜托！你要是被已婚男人骗得去打胎而且众人皆知，你还有脸来学校吗？”

　　季白萱后背一阵发凉，柯星悦已经扬帆下火海，没有回头路可走。对她而言，柯星悦走到这一步之后，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翻开手机，想对这位昔日好友聊表问候，但手机里推送的层出不穷的陆云潇和柯星悦的八卦新闻让她明白，柯星悦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旁人也帮不了她，个人各扫门前雪罢了，谁的生活又比别人容易？

　　冬日，阳光凉薄。课间，韦泽年过来坐在林烁前桌的凳子上，背对着黑板跟林烁说话，季白萱戴着耳机低头做题，一副“我看见你了但我就是不想理你”的傲慢样子。

　　她听到韦泽年说：“问你啊，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烁说：“她们说什么了？”声音固执。

　　韦泽年绷着脸，很小声地：“——你陪柯星悦去医院。”

　　“是真的啊。”林烁毫不遮掩。

　　韦泽年开口前扫了季白萱一眼，看她戴着耳机，便用正常语气问：“是那个陆云潇干的？”

　　“难不成是我干的啊？”

　　“你可没那个贼胆。”韦泽年坏笑着，“她接下来怎么打算？”

　　“在家准备高考。”林烁摆摆手，“我说你怎么这么三八，跟我家对面卖菜的老婆子似的。”

　　韦泽年辩驳：“我就关心关心同学嘛。”

　　“那您还是多多关心顾小姐吧。”林烁有意提高音量，似乎专说给身后的魏明婳听。

　　韦泽年讪讪地：“她家那么厉害，轮不到我关心。”说罢瞥了低着头的季白萱一眼，起身走远。

　　林烁伸手摘掉季白萱的耳机：“都听见了对吧？我知道你耳机没插在手机上！”

　　季白萱咧着嘴笑，目光忽而又惆怅：“你说，要是当时我不建议顾南笛回来，那柯星悦就不会被换掉，对不对？”

　　“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顾南笛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女生，她当时问你只是想找个人同意她的想法而已，就算你说不让她回来，她还是会回来挤掉柯星悦，你想想是不是？”

　　季白萱苦笑一阵，林烁继续说：“柯星悦跟陆云潇的事，跟顾南笛回不回来没关系，你不要因为柯星悦现在很可怜就觉得对她愧疚，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我以前就在想，柯星悦那种智商，早晚得在演艺圈栽一个大跟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一堑长一智。”

　　季白萱沉默不语，林烁仰头看教室的天花板，声音透彻：“众生皆苦，是祸躲不过哟。”

　　季白萱忍不住问他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柯星悦？”

　　“因为‘乌鸦像写字台’。”林烁笑笑，目光却虚无缥缈，“我要是问你为什么喜欢韦泽年，你能回答上来吗？”

　　季白萱摇摇头，目光和林烁无异。

　　林烁拍拍她的肩：“看开点吧小姑娘，人年轻时候的感情就像在夏天盼着下雪，冬天想听打雷，是没有结果的。你以后肯定不会跟韦泽年在一起，韦泽年也不会娶顾南笛，唐嘉宁早晚放弃刘文攀，你信不信？”

　　季白萱听得要掉下眼泪：“听听，好像你已经看破红尘。”忽然察觉林烁漏掉了什么，抬头问，“为什么没说你跟柯星悦？”

　　林烁徒劳地解释：“我跟柯星悦——是另外一回事儿，我跟她的事不能用普遍法则来概括——我们……”

　　呵，季白萱不辩驳。众生皆苦，这话实在不假。

　　唐嘉宁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了刘文攀的微博账号，看着他从前漂泊在北京和上海做程序员时的点点滴滴，总结出一句：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人家说程序员不好找女朋友了。

　　季白萱打趣：“所以趁发现他程序员本质之前，你要及时抽身，给自己留一段美好回忆。”

　　“不不不，正因为他不好找女朋友，我才更要去拯救他！”

　　“没救了……”

　　林烁那段预言虽然没什么说服力，却让季白萱对现状看开了，谁喜欢谁，又会跟谁在一起，日后都只能成为回忆。

　　季白萱仍然坐在林烁旁边，气温渐渐回暖，得以穿上针织衫向羽绒服告别，沉重的身体轻盈不少。只是高考的脚步也愈来愈近。

　　中午，季白萱唐嘉宁林烁三个在食堂吃饭。唐嘉宁愁眉苦脸：“我爸妈不许我去启迪星学习，不给我出学费，怎么办？”

　　林烁把汤浇在米饭上：“废话，你在重点高中上学三年，现在说不参加高考，我要是你爸我也不同意。”

　　季白萱敲他：“别占便宜。”又转向唐嘉宁，“难道没有两全之策？”

　　唐嘉宁撅起嘴：“他们非让我参加高考，可我根本考不上大学，待在学校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启迪星那边新班都要开课了，我再不去都赶不上这一批了！”

　　还是刘文攀。

　　林烁嘟囔道：“我说你是不是中邪了？学编程有什么好？整天对着天书一样的代码，你瞅瞅那些程序员，有几个不是秃顶黑眼圈大腹便便？”

　　唐嘉宁狗咬吕洞宾：“我看你就是嫉妒刘文攀比你帅！”

　　林烁气歪了脸：“他比我帅？他比我老还差不多！”

　　“好啦好啦，”季白萱摆手调停，“现在谁也劝不动她，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林烁突然大声说：“你要是真打定主意去学编程，就拿出柯星悦当初报艺术培训班的魄力来，人家想学什么，谁也拦不住，瞒着家人也要去报名！”

　　“你觉得柯星悦比我厉害是吧？可她现在又是什么样儿呢？”唐嘉宁面红耳赤。

　　季白萱用眼神示意唐嘉宁就此打住。

　　三个人悻悻地闷头吃饭。

　　唐嘉宁突然两眼放光：“我可以去找我小姑姑啊！”

　　季白萱和林烁齐声问：“唐鸢？”

　　“对呀，我小姑姑最开明，一定会支持的！”

　　韦泽年端着餐盘过来时，看到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面色沉重，于是问：“我错过了什么？”

　　只有林烁理他：“怎么来这么晚？”说话的同时顺手夹了他盘子里一块红烧排骨。

　　“刚才做题呢，本来以为会有人喊我一起，结果一抬头你们全走咯。”韦泽年坐在林烁身边，唐嘉宁对面。

　　凄凉的对话结束，他看到斜对面的季白萱不经意地跟他眼神碰了一下。她还是关心他的，韦泽年这样自我安慰。

　　“这丫头——”林烁指着唐嘉宁，“一心要放弃高考去学编程，自己又拿不出行动，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你不管管？”

　　韦泽年秒变咨询专家问唐嘉宁：“请问，你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就是要学编程。”

　　韦泽年深吸一口气，昧着良心说：“很——好。”

　　林烁踢他一脚：“你这墙头草！”

　　“你们都做了无用功，干嘛还把我搭进去？君子成人之美，小唐，我支持你！”

　　唐嘉宁不领情：“你是想把我支走，一个人霸占季白萱是不是？”

　　季白萱又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

　　经过两三秒尴尬的安静之后，韦泽年打起太极：“唐嘉宁，以后你专门负责给咱们修电脑！”

　　“程序员不是修电脑的！”

　　午饭结束，唐嘉宁拉着季白萱去操场散步晒太阳，韦泽年跟林烁则去了球场。

　　上次一起在操场散步，是在唐嘉宁逃课去找刘文攀的第二天，那天唐嘉宁跟韦泽年闹了一场，班里的女生还在讨论柯星悦的娱乐圈八卦。

　　时过境迁了。此刻唐嘉宁向后倒着走，跟季白萱面对着聊天。

　　“林烁说的对，我想做什么事就只会嘴上嚷嚷，拿不出实际行动，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去求我小姑姑。”

　　“唐鸢？”季白萱一阵惆怅，“她的确会帮你。”

　　“你是不是特别没法理解我？”

　　季白萱双手放在外套口袋：“我简直想掰开你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粉！”

　　季白萱哈哈笑，笑够了说：“如果你喜欢的是像林烁那样的，或者说班里任何一个男生，我都无条件支持你去追求，可是刘文攀，他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虽然还算青年吧，可跟咱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呀！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会下蛊，不然你怎么会看上他？”

　　“要是你对生活绝望过，突然看到一个给你带来希望的人，你就会明白这种感觉。”

　　“什么？”

　　唐嘉宁摇摇头，说：“其实也是一种逃避吧，你轻轻松松就能考个班级前三，不明白我每次看到成绩单心就一直往下坠的悲哀。我不想在高考这条路上被乱石砸死，我不希望自己以后混成最没出息的那种人，四处蹭吃蹭喝，连化妆品都要拿你的。我也有上进心，我想试试别的法子，就算不上大学，以后也能大大方方跟你们站在一起。”

　　季白萱这才发现，唐嘉宁不是一时冲动才想去启迪星，她早有另辟蹊径的想法，刘文攀的出现，让这种想法上升到立刻付诸实际的地步。

　　她拍了拍唐嘉宁的肩膀：“我无法理解你，但是我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