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从前的约定》寸羽

4、高三·4

　　顾南笛在邮件里说——

　　“我本来的计划是在英国学完三年表演课程之后再去做演员，到那时在英国或者回中国都可以进入演艺圈，不过在英国的机会不会太多，回中国的可能性很大。现在有一个新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父亲家里的公司开始涉足影视业，之后会投资几部新戏。堂哥说，现在回国立刻就能演戏。但是我若真的会去，就不能在这边好好学习了，回国做一个急功近利的小演员，我想不出这件事的意义。可如果在英国学三年之后又不得不回去求家里赏饭，肯定又被他们瞧不起。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你会鄙视一个回国时已经20几岁还啃老的人，还是一个不懂演戏只会念台词的人呢？”

　　季白萱读完十分纳闷，这种问题顾南笛为什么要来问她？这件让人费解的事她没告诉韦泽年，她不想让三人又搅到一起。她可以没心没肺地和韦泽年相处，也可以心怀坦荡地面对顾南笛，但她就是无法同时面对这两个人。她依然觉得自己曾经是个夹在韦泽年和顾南笛之间的傻子。

　　也罢，如果顾南笛真的需要她出主意，那她会认真作答。季白萱想起了柯星悦，一个没学过一天表演，就已经在各种影视剧里频繁亮相的人。顾南笛不了解现在国内的娱乐圈现状：做演员，是不需要行业资格证的。

　　她抽出一节晚自习回复了邮件——

　　“关于演技，大可不必太过苛求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是趁早比较好。现在中国的演艺界有点奇怪，演员走红不再靠作品和演技，许多有才华的演员得不到好机会，多年做冷板凳无人知。当红明星之间比的不是谁的演技好，而是谁的绯闻多。只要脸好看，无论演技或人品怎么样，都会有强大的粉丝力量，很不可思议对吧？我有一个同学去年出道，拍了好几部戏，但是不讨观众喜欢，现在拿不到好角色，网上又有许多谩骂，同班同学虽然表面对她尊重，但背地里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如果你像她那样单枪匹马闯荡演艺圈，我是不支持你现在回来的，但你有家里的资本做后盾，不会有太长的蛰伏期，先站住阵脚，再慢慢磨练演技也不迟。如果一开始就想凭演技取胜，是没人在乎你这份情怀的，现在很少有人关注演员的演技。退一步想，若是三年后你家里不再经营影视业了，到时候你要单打独斗吗？盼早归。”

　　季白萱相信，凭顾南笛的资质，必将开启演艺圈的新时代。

　　很快顾南笛说订了回国的机票。

　　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提韦泽年。

　　午休，季白萱趴在桌上享受阳光，思绪漫无目的，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想从前的自己，还有那些不能逆转的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跟韦泽年脸对着脸。

　　“你想吓死人啊？”她坐直，跟对方保持距离。

　　韦泽年拿出红枣口味的酸奶放她桌上：“睡不着吗？”

　　“不想睡。”

　　“在想什么？”

　　跟顾南笛分手之后又想起我？她现在越看韦泽年越觉得面目可憎。季白萱面无表情斜靠着墙：“干嘛？”

　　回答她的是韦泽年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

　　“也没什么，”韦泽年把脸转过去，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你继续休息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古怪任性呢？季白萱找不到源头。但是唯独对韦泽年才会这样，似乎有一个意识在告诉她：既然不能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那就在能相处的时间里好好折磨他，好让自己的身影在他日后的回忆里多出现几次。

　　多卑微的想法。

　　一周后，柯星悦毫无征兆地回来上课，全班轰动。

　　久别重逢的戏码自然不会缺席，每一个从她座位经过的人都惊讶地嘴不能合，然后停下来关心问候，像排长队参观稀有物种。

　　柯星悦拿出包里的当红明星签名海报送给大家。

　　“这次拍的戏什么时候能看到啊？”

　　柯星悦答：“我还不知道呢，这要看后期制作需要多久，还要看电视台的播出计划。”

　　“听说你跟陆云潇有对手戏，他人怎么样，帅不帅？”

　　柯星悦笑着说：“我跟他就只有几场同框的戏，他很高冷，本人很帅。”

　　“剧组有没有什么八卦？”

　　柯星悦无奈：“我是新人，没人理我的，也不知道什么八卦。”

　　唐嘉宁回头望季白萱，然后朝热闹的方向使个眼色。季白萱的表情透着不屑，逝去的友情无法弥合，何况她看不起那些几天前还在嘲笑柯星悦整容的两面派。

　　任尔如何闹腾，我自岿然不动。

　　唐嘉宁狡黠一笑，转过去翻书。韦泽年似乎想为上次记唐嘉宁旷课的事情道歉，从柯星悦那里要了一张歌手David的海报，兴冲冲地拿去给唐嘉宁：“你最喜欢的歌手！不用谢！”

　　韦泽年放下海报就要走，被唐嘉宁一把揪住，“我早就不喜欢他了。”看都没看就把海报塞回韦泽年手里。

　　韦泽年拿着海报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这时柯星悦走过来，接过韦泽年手里烫手的海报，“这是用来包鞋的，怎么也夹带着拿回来了。”说罢“呲”一声把海报给撕了，然后扔进垃圾桶，悠然自得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和大家说笑。

　　韦泽年嗅到了火药味，翻个白眼撤离现场，他虽然不至于百分之百理解女生之间的恩恩怨怨，但也能察觉到，从初中一起走到高中的三个女生，已经分裂了。

　　去操场晨跑的时候，唐嘉宁问季白萱：“不奇怪吗？她走的时候说要去三个月的，这才多久，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柯星悦被一群女生簇拥着往操场移驾，魏明婳也在其中。

　　季白萱冷笑：“计划赶不上变化呗。”

　　曾几何时，季白萱、唐嘉宁、柯星悦三人形影不离，学习、吃饭、出去玩都是一起。中考前她们三个还对着流星许愿，要考上同一所高中，然后再考同一所大学。

　　往事纷繁复杂，能想起来的都是转折点。

　　进入高中后，柯星悦越来越热衷于化妆打扮，戾气也越来越重。烫头发，染指甲，常常因为完不成作业而跟课代表大吵，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摔门离去，再次出现在教室已经是次日。那时她还会跟季白萱唐嘉宁讲指甲图案的浪漫名字。后来她瞒着家人报了艺术培训班，来学校上课的时间越来越少，整天跟培训班的学姐们混在一起，跟培训班的女孩子一起走在街上的时候，柯星悦会假装不认识迎面走来的季白萱和唐嘉宁。

　　再后来，一个兼职当经纪人助理的学姐介绍她出演了人生第一部戏，新锐导演的电影处女作，柯星悦演女四号。电影没什么水花，但柯星悦正式进了演艺圈，很快又拍了第二部戏，积累了一定名气。当时有娱记采访她，她说——

　　“演戏是因为想打开生活的更多可能性，以前的一些朋友都没怎么见过世面，她们的世界只有学校那么大，跟她们在一起觉得自己只能一辈子平庸了。”

　　一辈子平庸？

　　惹恼了季白萱唐嘉宁。

　　那次采访之后，柯星悦没有再同她们说一句话，侧面证明了她口中“从前的一些朋友”的就是她们两个。再有唯恐天下不乱者从中挑唆，从此季白萱唐嘉宁跟柯星悦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