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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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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柚招来调酒师,指了指坐在凳子上的男人,“开一瓶香槟,给那位先生送去。记到我的账上。”
“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是一位姓白的小姐送的。”她补充道。
沈海媛跟俞辞悯刚跳完一支舞,就看见白柚,沈海媛踩着小高跟跑下来拉住她,“怎么一个人?”
倒是俞辞悯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斟酌着开口,“温莅坐了四天的船,今晚回来,想给夫人一个惊喜。”
今天是她跟温莅的结婚纪念日。温莅要在香港待一个月,她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不知宋独是否有幸跟白小姐共舞一曲?”来人弯下腰,做出邀请的姿势,桃花眼深沉且神秘,
“温夫人还是尽早回家。”俞辞悯再次叮嘱。白柚却摇头笑了笑,将手搭在男人的手上。
男人的手温暖而又力量,她被牵着向前走,回头看向俞辞悯。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等了他那么多次,他等等我也不过分吧。”
沈海媛绕着耳旁的头发,啧啧赞叹,“连宋独都能勾搭到,我姐妹有手段啊。我说怎么不来找我骂温莅,原来这两人是各有新欢。”
“嗯?”
“那可是宋独诶,全上海女人最想嫁的男人。年少多金,风流倜傥,桃花眼含情。”她表情夸张地说完,又开始唉声叹气,“怎么同为有夫之妇,我就人老珠黄,无人问津?”
余光中俞辞悯的脸色越来越沉,这才想起正牌老公还在,估计气得不轻,沈海媛考虑要不要哄他,忽然肩上一重。
是他的外套。
俞辞悯凑近她的左耳,温声道,“嫁给我俞辞悯委屈你了。”
接着,他又揉揉她的头,“要出门了,外面凉,把衣服穿好。”
她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裹好衣服,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瞧我把你给惯的。”
白柚跟宋独一舞终,宋独虚扶着她的腰从舞池中走出来,避免其他人撞到她。
他叫来侍应生,“一杯果酒,给这位女士。谢谢。”
“白小姐不给我点酒,却给别的男人点。”宋独无奈地摊开手,“不过没关系,山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山。所以我给白小姐点。”
见白柚没理他,他又啧啧赞叹,“周先生魅力真大。”
“那宋先生怎么知道的?”她端起那杯果酒,小抿一口,笑着问。
“其实白小姐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毕竟……”见她兴致不高,他顿了顿,她果然抬眼看他,宋独这才清清嗓子。
“要回答那个问题。”
白柚眼里兴趣浓厚,“答案?”
“大出血而死。”宋独将白柚上下打量,而后“啧”了一声,“温夫人吃起醋来真可怕。你们女人都这样吗?”
白柚翘起腿,神情慵懒,“叫我白小姐。”
“好吧,白小姐。托你的福,现在上海名流都知道是我杀了若溪小姐了。”虽是责备的话,他语气中却无半点责备。
宋独此人,出了名的笑面虎,他说的话无论真假,听起来都像是真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模样生得俊,与谁都聊得来。
“那天好几位先生都瞧见她上了我的车。刚刚还有位旧相识问我白若溪的下落。”他凑近白柚微红的耳朵,“白小姐猜猜看,我是怎么回答的?”
“哦?”宋独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脖子上,白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说,玩死了。”宋独笑容绅士,出言恶毒,秉行他的一贯作风,“我还说,这女人真没劲啊。”
他仰面躺在百乐门的沙发上,自顾自地闷声说,“我只觉得白小姐有劲,可白小姐已嫁为人妻。”
瞧着他还挺悲伤的,可白柚深知他是装的,果真下一秒,本在躺尸的人猛得坐起来,勾唇一笑,格外明媚,“更得劲了。”
宋独十六岁时孤身来上海,无依无靠,在上海散货码头当了一年的工人,靠苦力过日子。
直到民国二十年,遇见白柚小姐,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是一个深秋,他给一位富商搬东西时,没注意将货物摔在了地上,那个箱子里是清朝乾隆年间的青花瓷,当场就碎了。
可他根本没有钱去赔,身上被狠狠地抽了二十几鞭子,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跪在富商面前,捧着那个箱子,破碎的瓶子如同他破碎的尊严。
他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只记得后背越来越疼,他快撑不住时,耳边传来富商的声音,“赔不起好啊,把你的十指砍断,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富商的手下拿着刀上前,有人压着他的指头,有人往刀上啐了一口,准备动手。其实不用压他的,他现在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这种绝望关头,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门口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
“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人看去,来人白色纱裙,珍珠发卡,俨然是位富家小姐。然后就见富商站起来。
众人暗叹有钱人就是嚣张,却见他恭敬地弯腰,鞠了一躬。
“白小姐怎么来了?”
人们心下了然,这位是白先生家千金,白柚。
“这是怎么了?”白柚指着地上的少年,疑惑开口。
“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摔碎了我的花瓶。”富商啐了一口,继续说,“那可是乾隆年间的珍品,仅此一件,最近上海好几家都要买。”
“哦?乾隆年间?我倒想看看。”白柚缓缓靠近,仔细端详碎花瓶,轻嗤一声,“一个假货而已,碎了便碎了,何必纠缠不放。”
富商面色一变,厉声喝道,“白小姐休要胡言。看在令尊的面上,我尊敬你,但你不要得寸进尺。”
白柚半点不怯,反而笑出声,“那个花瓶家父正好有一只。王叔叔的意思是家父的是假的?”
“那肯定不能。”王洪的一位手下立马接道,道上都知道白先生从不要假货。王洪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闭嘴。
“那这只花瓶……”看王洪还不表态,她索性逼了他一把,“我回去就叫我那些叔叔阿姨别在王先生这儿买东西了,有了一次假的,自然会有第二次。”
做生意的人,最讲究诚信。一旦有人买了假货,往后那些名流也不会再来他那里了。
王洪叹了口气,态度不再强硬,“那依白小姐见?”
“这个人给我。”
后来白柚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治伤。又给了他一张纸,是一个地址,叫他养好伤去那个地方,就说是白小姐推荐的。
白柚的三哥白崇博是他的伯乐,他是上海青帮帮主苏霆的左膀右臂,一路提拔他,直到宋独成为苏霆眼前的大红人,独当一面。
江湖人称宋独为“笑面虎”,笑里藏刀,心狠手辣,有仇必报,得罪过他的人都横死街头。
偏他生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将一些富家小姐迷得神魂颠倒。
他从十七岁被得救时就立誓,一定要强大起来,娶白小姐为妻,举案齐眉,忠她爱她。
他的确强大到人尽皆知,二十岁名震上海滩,爱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可她却已嫁为人妻。
他托白三哥约白柚出来,她笑得还是那么温柔,大方地称赞他,“都这么大了啊。你还挺厉害的,我哥常常提起你。”
他本来只想见她一面的。可人都是贪婪的,见了她又想听她多夸夸他,然后又想得到一个吻,想给她一个家。
她喜欢唱歌,陪他过生日,他无法对她表白,于是他郑重地对她说,“白柚,如果有事,一定要理所当然地求助我。”
这一句里,藏着他多年来慎重而隐忍的爱。
有一晚他喝多了酒,将她从百乐门带回了家。
“我往前见过那么多女人,百乐门苏鸢鸢是我的红颜知己,第一名媛沈罗彤曾视我为座上宾,她们都很好看,我都很喜欢。”宋独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白柚,笑得玩味,“后来遇见了白小姐,才发现自己更喜欢白小姐这样的女人。”
“没想到宋先生好人妻这口。”白柚轻佻地笑。
“那倒不是。”宋独站起身,走到白柚面前,俯下身将她困在椅子和自己的手臂之间,“喜欢白小姐最不把我当回事。”
“我明明很重视宋先生的。”白柚直起身,白得发光的手臂环住宋独的脖子,鼻尖对准他的鼻尖,他眼里欲色翻涌,在他将要吻下来时,她松开手臂,向后倒去。
宋独及时站直,嗤笑出声,暗嘲自己又被这女人耍了,好整以暇看向她,“你们家那位知道你这样吗?”
白柚用看傻子的眼神白了他一眼,眼里是轻蔑与不屑。
“当然不是。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一个男人的时候,会很听话的。”
“我还是很爱他的。”
那她一定没有爱过他,她在温莅那里乖,在周行之那里乖,却一次都没他面前乖。
可她乖的样子他爱,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他也爱。
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千万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