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空空O

3、第3章

　　白家世代从商从政者众多，到了白老爷子白华南这一代，直达巅峰。他官至总理，其下门生遍布半个官场，白柚的三个伯伯都身居要职，五叔从商，掌管棉麻生意，六叔倒卖烟草，富可敌国。
　　白柚昨日刚跟温莅经历一场暗杀，今天打算去撩拨他，却被临时通知，得赶回去给老爷子过生日。
　　白家老爷子的生日正值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往年从未邀请过白柚，因为她的出身并不光彩，如果不是白家老四只剩下她一个孩子，恐怕她一辈子都进不了族谱。
　　面前的白家老宅富丽堂皇，门前蹲着两个虎虎生威的大狮子，白柚上身是象牙白低肩束腰短衫，下身着湖绿色长纱裙，被管家带入大厅。
　　白老爷子威严依旧，尽管白家有些人不待见她，但一顿饭吃得还算和睦。
　　白柚在北平一待就是大半年，白父的生意在她留洋回来前已七七八八转移到上海，或许是因为她曾说喜欢上海这个花团锦簇的地方，将来要定居在上海。
　　她这次回北平，一是为了陪陪老爷子，二是将未完成的文章写完，三是将父亲留在北平的铺子打点打点，生意不好的就转卖出去。
　　白老爷子生了六个儿子，而后又有了五个孙子，好不容易白老六家添了个闺女，如珠似宝地养到六岁，一场车祸人去了。即使白柚并非正室所出，他仍瞧着欢喜。
　　白老爷子知道有她这个孙女时，不顾家族众人的反对将她写入族谱，甚至专门去苏州看她。不管别人怎样，白老爷子是真的疼她。

　　等处理好一切赶回上海时，已经是来年春末。
　　近几年，政治清明，时局安稳，一时间茶叶生意如火如荼，成为各家银行眼中的香饽饽。江苏苏州的碧螺春闻名全国，今年收成大好，据消息，3月新上的碧螺春已从内地茶号到了茶厂。
　　白家最近刚好有一轮去欧洲的船，如果白家茶栈能从茶厂包下这一批新茶，出口欧洲，没有洋行赚取差价，拓宽了白家在欧洲的贸易范围。
　　这实在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顾家新开了一家茶栈，如今正愁货源，碧螺春来得正是时候。苏家家主与洋行交往甚密，恐怕也对茶叶虎视眈眈。
　　苏家茶叶世家，顾家与白家实力相当，在这件事上，白家实在没什么优势。尽管父亲说一切随缘，但是白柚知道这是父亲对自己一段时间学习的考验。
　　这家茶厂由温家创办，不久前温老爷子将它交给温公子温莅管理，白柚将跟他的饭局订在德兴馆。
　　白柚早早落座在二楼包厢，点好了酒菜，伙计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回，东西差不多已经上齐时，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她向门口瞧去，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温少爷。
　　他似乎不久前理了头发，比她上次见的要短一些。她暗嘲自己得多喜欢人家了，以至于连人家的头发都能记个半年。
　　没出息。
　　白柚起身为他斟了一杯茶。
　　“听说白小姐想要那一批新茶？”温莅长腿一迈，款款坐下，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温少爷，不看在我们是旧相识的份上，给我一个面子吗？”湘妃色缎面印花无袖旗袍勾勒出白柚纤细的腰，白皙的手臂与印花相配，尤为性感。
　　他低低笑出声，内勾外翘的眼，盯着人瞧时说不出的性感。
　　“白小姐，叫温某好找。”
　　那天一场枪战分别后，他在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温少爷真是个普通的男人。
　　当天晚上，温少爷失眠了。他想不通，那个昨天还对他表白的女人为什么说他普通。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他十八岁就开始接受家族产业，从基层做起，一路爬上总经理的位置，二十三岁家财万贯。无论是皮囊还是学识，都是万里挑一。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走入俞家时，却得到白柚已经回北平的消息。他当下头脑一热就想去找她，清醒后反思自己，因为一句话追一个女人去北平，太幼稚了。
　　来日方长，他跟白柚有的是机会。
　　白柚翘起二郎腿，抿了一口茶，许是想起来那张有趣的纸条，笑得意味深长。
　　“温少爷找我，不会是问我为什么说你普通吧？”
　　温莅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温某根本不在意。”
　　“可我想说。”
　　白柚站起身，拉开窗帘，正值正午，太阳高挂天上，散着明亮的光。
　　“太阳每日都能看到，它也很普通。温少爷在我白柚心里，是太阳一样的存在。”
　　“炙热而光芒万丈。”
　　“我往前起床睁眼最先看到的是太阳，幻想以后一睁眼看到的是温莅。”
　　温莅看着她含情的杏眼，心里某个地方似乎柔软了。
　　“或许不是幻想呢，白小姐。”温莅走到她的身后，握住白柚拉着窗帘的手将它拉上。
　　“能将白小姐娶回家，想想都是一件有趣的事。”温莅从后面搂住白柚的腰，在她的耳旁低语。
　　“我给白小姐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届时温某会将合同亲手奉上。”
　　“如果我不乐意的话，这生意是不是就做不成了？”
　　“那倒不是，这合同是给白小姐的见面礼。我温莅还不至于威胁一个女人而求得一段婚姻。”
　　白柚转过身子，回抱住他，“不必考虑了。
　　“我同意。”
　　手腕一阵冰凉，他低头一看，被带上一枚翡翠玉镯。
　　“这是？”
　　“温家女主人的信物。”他顿了顿，“我亡母的心意。”
　　“这么早给我。”白柚挑眉，不可思议的表情取悦了温莅。
　　“怕你跑了，怕你再让我魂牵梦绕，提前给你带上。”

　　白父在秋末心脏病突发离世，按规定要等够一年，本来两人定在民国二十三年初夏的婚礼无法举办，只能延后到二十四年的初夏。
　　白柚跟温莅都是不喜欢繁琐的人，索性举办了西式婚礼。婚礼在教堂举办，邀请了各界名流来为他们送上祝福，简洁而隆重。
　　白柚为白家生意东奔西走，温家有一批货物运输全国各地，温莅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但是他们约定，每周留两个晚上给对方。
　　温莅无论回家有多晚，都能看到坐在沙发上等他的白柚，她会早早为他准备好醒酒汤和牛奶，以供他挑选。
　　他有些心疼，片刻温存后将她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那么晚就别等了。”
　　她固执地摇头。他每次很晚回家，都会潜意识地为她准备礼物，来弥补自己不能陪她的愧疚。有时是一朵玫瑰花，有时是亮晶晶的发卡，或者是她最喜欢的香水，她最喜欢的玫瑰酥。
　　他太喜欢她每次收到礼物时惊喜的笑容，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她都给他一个拥抱和一个吻。
　　哪怕那一朵玫瑰花是他送给别的女人的一束花里抽出来的。
　　他可是情人无数的温莅，结婚无法让他收心，结婚后不过几日便跟着富家子弟继续混迹百乐门。
　　这样大约小半年，他觉得白柚不会不知道，但是她一次都没有问过他，仍然是一如当初地对他好，温柔似水。
　　其实他很想不通，以白柚这样勇敢张扬的性格，竟然无所作为。
　　依他见，她会闹个天翻地覆才对。他将一切都归于她对他的爱上，想必这个女人太过爱他了，因为爱所以才小心翼翼。
　　他叹了口气，将白柚拥入怀中，感受到她在他的怀里安心地蹭了蹭。
　　“我明日要出差去一趟香港。”
　　“那祝我先生一路顺风。”